第十一章 將星隕落苗不祿
夕陽的餘暉灑滿染血的大地,滿地的落葉「莎莎」的在眾人的腳下發出痛苦的呻吟。
彤弓等人順著寨門向山上走去,一路上遍地屍體堆積,傷者呻吟不斷。
走到三寨門處,又是滿洞屍體,漫山頭顱,讓人看的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面目凝重,不知是憐、是恨、是怨、還是怒!
「一夜魂往來,遍地老少鳴!」楊傲搖頭嘆息,不知是認可了天意,還是恨透了蒼天。
一直走到寨頂,苗家祠前的空地上跪了一地女人,歇斯底里的哭聲聽得人肝腸俱碎。
再看祠堂裡面,六七百口老人和小孩,皆遭割頭慘死,無頭屍體互相枕疊,血漫宗祠,滿院陰森,其狀之慘,無以復加。
祠堂廊前的立柱上有幾個血淋淋的大字:「殺人者,地域黑煞近身右衛哈里赤!」
原來哈里赤拋下人頭后,料定苗寨騎兵必然上山狂暴復仇,遂留下幾個字后從山後垂崖而下,復渡棋盤河,原路返回。
快到寨門時剛好看到彤弓擊殺木李花,哈里赤在遠處痛心疾首,但卻已無能為力。
哈里赤遂跪在地上親吻大地,為即將長眠於此的木李花求得保佑。
親吻完大地,哈里赤抽刀斬下了自己的小手指,在地上滴血為誓:「我大蒙古帝國必將以三國鮮血再次祭奠這片土地!」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消失在茫茫遠山中。
祠堂里,楊傲盯著幾個烏黑血字半晌道:「一虎歸山群虎來,千里赤紅萬骨埋!」
眾人都聽的明白,一場浩劫也許在所難免了!
「啊……!」
突然一聲無比痛苦的悲咽傳來,大家這才看到苗不祿正跪伏在祖宗的牌位前,凝血沒膝,嗚咽悲泣。
「阿爹!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苗寨老小,我渡棋盤河時遇見了這伙惡魔,本該回來報信兒的,是我大意了,都怪我啊!」苗雨魂無比自責,伏地大哭。
苗不祿不停的搖頭捶胸,大哭道:「報應啊!報應!都是報應!悔不聽師父當初之言啊!」
這時彤弓突然看見鹿北逐的牌位也在供堂,這讓他想起當年忠義門鼎盛時,鹿北逐只讓門徒修心自持,不許出仕立業,致使那孤鷹的父親那雲珠憂憤而死,大師兄苗無疆被逐出師門,其他門徒紛紛散去,忠義門再也無門可進。
鹿北逐總是說各有使命,時候未到!臨終時指著古雪大師留下的一首詩說:「此詩收尾時,才是下山日。」
不想這一等就是二十年,此刻他也不曾參透。
苗寨的阿哥們將屍體抬出祠堂外裝殮,堂外女人們的哭聲慘烈無比,哽咽抽泣久久不絕。
這時,誰也不曾想到,苗不祿突然抽出身上的幽蘭劍,對著自己的小腹刺了進去。
「阿爹!」苗雨魂立即撲過去抱住苗不祿大喊,苗雨煙和苗雨蝶也圍撲過去,悲痛欲絕。
彤弓立即俯身跪地握住苗不祿的手道:「無疆師兄,事已至此,你這又是何必呢?」
苗不祿看著彤弓,悲痛的說道:「我曾在師父靈前立下毒誓,若再開殺戮,必遭慘死!今日能死在師父的靈位前,也算圓滿了。」
彤弓看著苗不祿,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緊緊握住苗不祿的手。
苗不祿看了看苗雨魂和苗雨煙兩姐妹,氣息奄奄的道:「苗寨…和…和我的…孩子們…就…拜託…給你了!」
彤弓用力的點了點頭,苗不祿釋然的閉上了雙眼。
這個曾讓西南37蠻族顫慄的王者,在自己的祖廟上、在自己的族人前,滿是愧悔、滿是悲傷、滿是幽怨、滿是無助、滿是屈辱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苗家三兄妹嚎啕痛哭,眾人也都默默垂淚。
……
彤弓等人幫著苗家兄妹處理完後事已過月余,這天苗家兄妹帶著幾人騎馬登上了苗寨的最高處苗家頂。
山頂清風徐徐,水光粼粼,楓蔭野道,五彩斑斕,眾人彷彿置身畫中。
這時一片紅葉從彤弓的眼前徐徐飄落,彤弓隨手抓住后悠悠吟道:
「一片枯葉落深山,
滿目瘡痍滿目歡。
靜待清風催我舞,
終隨黃土化塵煙。」
楊傲望著遠方蜿蜒不盡的棋盤河,隨口接道:
「百川爭渡知歸海,
萬物輪迴天地間。
人在天涯終會老,
情仇散盡拜鄉關。」
眾人聽后沉思良久不語,眼前無限寥廓的天地,讓每個人人的內心都開闊起來。
「不知彤弓師叔今後有何打算?」苗雨魂緩緩上前,站在彤弓的身邊。
「靜待緣起!何來打算?」彤弓心平氣和的道。
「不打算出仕建功嗎?」苗雨魂抬頭目視前方。
「眼下朝廷昏昏,出仕也難免重蹈武穆將軍的覆轍,這樣的功勞不要也罷。」彤弓昂首立在崖前,紅衣獵獵。
「難不成還要回去隱居避世?」
彤弓聞言看了一眼苗雨魂:「避世?我已避了二十年了,不是一樣沒能避過這世間之事,一旦下山就再難回去了!」
「那就只能去參禪悟道了!」
彤弓微微一笑:「如何悟道?像古雪大師那樣,化入虛空,融入天地,這樣的生命形式又有幾人能夠領悟呢?」
彤弓說完,苗雨魂搖搖頭嘆道:「唉!今後何去何從確實是難以選擇啊!」
這時那孤鷹驅馬向前一步,紫衣長發飄逸若雲,意氣風發的說道:「越是迷茫時,越是要選擇一條最艱難的路。」
楊傲拂塵一抖,微微一笑道:「如能找到最難的那條路,就不是真的迷茫,所謂迷茫,就是你無從知曉哪條路最容易,哪條路最艱難。」
「既然無從選擇,又何必選擇?真正的自由,就是不受天地的束縛;真正的洒脫,亦不能被情仇所綁縛!」那孤鷹說完,狼鷹長嘯一聲振翅高飛。
楊傲仰望天空,嘆息一聲道:「唉!天地萬物,因緣生聚,無人能夠獨立世外,乾坤運轉之妙,也無人知道在何處轉旋,皆是隨緣罷了。」
這時李麟兒將手中的精鋼長簫轉的飛快,一躍而飛坐到樹杈上。
「楊傲師兄,師父讓我下山的時候只說了一句時候到了,這個時候到了指的是我下玉龍山的時候到了,還是指你們出雲龍寺的時候到了?」
「都到了!」楊傲不假思索的說。
「此詩收尾時,才是下山日。」彤弓一字一句,似有所思。
「現在收尾了嗎?」李麟兒緊跟著問道。
「那得問你楊傲師兄了!」彤弓回頭看了一眼楊傲。
楊傲有些勉強的說道:「既然已經下山了,此詩自然也就收尾了。」
李麟兒飛身落地,湊過去問道:「可否說來聽聽?」
楊傲看了一眼李麟兒,稍頓一下才緩緩說道:「天機怎可隨便泄露?」
李麟兒卻扭頭不以為然的道:「是你不知,還是你不想說啊?」
楊傲聞言沉默不語。
李麟兒見狀口中喃喃自語道:
「玉龍居偏地,不來不知名。
天闊雲飛渡,道高卧龍生。
絕處驚鬼斧,妙處嘆神工。
孤鷹問古雪,山外天幾重。
不敢高飛越,空盤待蒼龍。
一夜魂往來,遍地老少鳴。」
李麟兒將此詩唱和出來后又搖頭說道:「唉!不懂,不懂!」
苗雨魂聽到這首詩,不知心中想起何事,臉色陰沉的對著楊傲說:「一夜魂往來,遍地老少鳴。指的是我苗寨吧?」
楊傲依然沉默不語,不知是認可還是否認,眾人也不好答話,現場的氛圍一時變得尷尬和凝固起來。
突然,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響起道:「這首詩明明是描寫一座古寺風景的,怎麼還牽扯到苗寨來?故弄玄虛!」
「雨煙不要無禮!」苗雨魂看著苗雨煙有些不悅的說道。
「難不成這一切都是天定?」苗雨煙有些不服的說道。
「詩乃人做,天地焉知其詳?」彤弓隨口應道,苗雨煙盯著彤弓的背影沒再言語。
「天地滾滾向前,焉能主宰萬物的悲歡;歲月匆匆逝去,又怎能留下接續的詩篇。創造和改變、探索和留下這一切的,唯有人耳!」那孤鷹手拿冷月蟠龍戟,衣帶飄飄,在陽光的剪影下,宛若仙人。
苗雨蝶痴痴的看著那孤鷹,早已不把其視作凡人。
「天機一到,自會拆解!人不能勝天,天亦不能渡人,天地之間,人只是一個平衡之物而已。」
楊傲說完,眾人不語,因為都沒有聽明白,也不知該從何處問起。
這時李麟兒將長簫放到嘴邊,天籟般的簫音隨即回蕩在山間,眾人正聽的入迷,簫音卻突然停了。
眾人不知何故,齊齊看向李麟兒,卻見李麟兒用手指著遠方說:「那是什麼?」
眾人循聲望去,遠遠的看見有一飛騎向苗寨揚塵而來,背後插著一面哨旗。
「是大理哨騎衛!」裴大名看清之後大聲說道。
「來者不善!」楊傲說完,眾人立即拍馬下山,幾乎和大理哨騎衛同時趕到寨門。
未等眾人開口,大理哨騎衛便首先喊道:「來人哪位是裴大名將軍?」
裴大名縱馬向前道:「本人便是!」
「這是高通將軍的插旗快報!」大理哨騎衛說著將一封書信交給裴大名,未等裴大名拆開就急急復命而去。
裴大名拆開書信,臉色陡變,看后將信交給楊傲。
楊傲看了之後長嘆一聲道:「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看來地獄黑煞右衛哈里赤並未走遠,而是飛鴿傳書報信!」
楊傲把信遞給彤弓,接著說道:「高通將軍信中說黑風軍是蒙古大汗四怯薛之首的宿衛部隊,精銳中的精銳,木李花是成吉思汗御封的全國九十五千戶之一,成吉思汗之孫托雷的安答,他的死引起了蒙古黃金家族的震動,蒙哥汗已頒布詔書,同時對大理、南宋和吐蕃宣戰,東起淮揚,西至漢川,蒙古帝國十二路大軍正在集結!」
裴大名接著說道:「現在迫在眉睫的是大理上將軍高禾正率五萬大軍向苗寨殺來,他們想用我們的首級做為向蒙古的求和之物!」
苗雨魂聽后「噌」的拔出幽蘭劍,大聲喊道:「大不了和他們拼了!」
那孤鷹看著苗雨魂冷冷的道:「拿什麼拼?即便過了高禾這一關,蒙古大軍來的時候一樣躲不了。」
楊傲飛身下馬,用青罡劍點地邊划邊說:「苗寨肯定是守不住了,現在南邊有高禾的大軍進剿,西邊有吐蕃的虎視狼圍,北面有蒙古的兵鋒逼近,只有東面的大宋是唯一的退路!」
彤弓點頭稱是,隨即對苗雨魂說道:「事不宜遲,雨魂,立即召集苗寨現有族人,帶上糧食車馬,連夜啟程,東進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