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二十幾個警衛端著二十幾隻重型激光槍的槍口,對準飛船頭部,同時還湧上來更多,陸汀聽見他們踏在樓梯上的腳步。可入口已經完全被堵死,飛船最開始撞壞的就是玻璃球大門的位置,此刻,它完全無視這場圍困,徐徐地沉下來,壓碎更多的鋼筋和桌椅,半截船身擱上地板,尾段留在外面保持懸浮,被豪雨敲出迸響。
或許也有幾個人被壓在了下面,剩下的驚慌四散,不乏人仰馬翻者,擁擠地躲在特警的包圍圈后,卻無處可逃,也不乏反應過激頭腦發昏直接從豁口跳樓的,幾秒種后,下方紅外網的位置就傳來機槍掃射的聲響。
在強激光柱持續加重的攻擊下,st shadow黑洞洞的擋風玻璃前已經升起與船身材質相同的擋板,陸汀撿起匕首,趁亂爬上琴蓋,站直了身子。他清晰地看到擋板間的那條窄縫中有燈光閃了閃,隨後側面艙門打開,只開了能過一人的寬度。
首先探出來的是一隻重機槍口,托在槍下的是一段金屬手臂,「都給我蹲下!抱住頭,不許動!」是何振聲的聲音,可他似乎沒有進行下一步行動的意思,只是保持原本的高度守在那兒,接著,大腿擦過槍管,抬步跳下飛船的是另一個人。
藍牛仔的褲筒被大面積染黑,大概是血,繃帶從下腰密匝匝地纏到胸口,外面直接套了件黑色的夾克。
兩手空空,什麼武器都沒拿。
陸汀幾乎是整個房間里離他最遠的人,頭頂上的玻璃甚至沒被撞掉,陸汀不用淋酸雨,然而在此刻,隔著重重尖叫的人堆,他也無法踩著那些人的腦袋跑過去幫他收拾幾個警衛,或是用自己的喊聲傳達什麼。鄧莫遲似乎完全沒聽見他。
然而,也是同時,陸汀發覺自己猝不及防的擔憂是多餘的,那些激光槍尚未來得及瞄準,就全都轉了方向——光柱削過人群,如果剛才乖乖蹲下,或是矮個的孩子,那就撿回一命,如果沒有,那就是血濺三尺。最後光柱的目標是舉槍的人,或許那些警衛來不及去琢磨一秒為什麼,就死在突然被自己對準自己腦袋的槍口下。
鄧莫遲立在原地,仍是一言不發。
倖存的人卻都在瞬間躺倒在地,政客臉上被壓了屁股,闊太太肚皮上被踩了腳,甚至有鼾聲響起。屍體夾在其間,都泡在血泊中,分不出彼此,誰也沒有幾分鐘前的光鮮。
陸汀卻還醒著。他試著調勻呼吸,揉了揉眼睛,把酸脹的目光從鄧莫遲身上挪開,朝四圍看去,和自己一樣清醒的倒還剩下幾個,陸岸、陸芷、父親。
還有最角落處,幾個先於大部隊到達,還沒來得及把工具拆包的媒體人員。
陸岸是最先站起來的,從原先藏進半邊身子的圓桌下鑽出,他還不忘整整西裝,顯得有些惱怒,卻也詫異,目光掃過琴蓋上的小弟,謹小慎微地盯住黑色飛船前方黑色的不速之客。陸芷顯然被嚇得不輕,臉上還掛著血點,和那些記者一樣蹲在地上發抖,看得陸汀很難受,唯獨父親沒動地方,還坐在台前頭一張圓桌旁,他原本的位置上,雙手交叉放在腹前。
他和鄧莫遲只隔了幾步遠的距離。
整間屋子一時沒有人吭氣,鄧莫遲也不說半句,就像在等,整個人卻不帶半點情緒,籠罩周身的是種懾目的光華,滿室烏煙瘴氣、血腥冷雨中間,唯有他潔凈、明朗,保持靜止,美得像一場和平。
陸汀用所有目力去看他,竟動彈不得。他剛才明明已經邁出了跳下去跟警衛廝打的腳,可他現在,竟然,不敢上前。
「如果知道你還活著,我應該給你也發一張邀請函的。那樣你也許會用一種更有禮貌的方式光臨。」陸秉異終於開口,神情嚴肅,但也沒丟了那點泰然。
「你確實應該。」鄧莫遲道,用陸汀熟悉的聲線、熟悉的語調,「我還想親眼看看你在發布會上會說什麼。」
「哦?現在也不是不行,」陸秉異看了眼手錶,「八點半開始直播,時間還早。」
「也對。」鄧莫遲點了點頭,好像覺得還挺有道理。只見角落裡的幾位媒體人已經舉好攝像機和收音話筒等等,連串兒踩過滿地的人,快步走到兩人身側。當他們站定,手裡的設備也都啟動好了。
沒有人吩咐,攝影師就把鏡頭朝向了陸秉異的臉。
「說吧。」鄧莫遲道。
這顯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縱使是總統也無法把臉色維持原樣了,「晚上好,」他擺正身子也清了清嗓子,同時,影像也出現在室內幾扇還在正常進行放映工作的光屏上,「大家不要驚慌,這是一場播放事故——」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鄧莫遲打斷他,同樣也出現在轉播的畫外音里。
「好了,正式發布會八點半開始。」陸秉異面不改色。
鏡頭卻沒等他說完,從他身上移開,直朝向鄧莫遲了。「你們應該明白了吧,」他居然明晃晃地笑了一下,「我死了,這又是一場騙局。思考是難受的,但人類也不該浪費自己辛苦進化出的腦子。」
也不知這句在他口中極為少見的嘲諷倒地有沒有說完,下一秒,槍聲響了,被打中的是攝影師的頭顱,攝像機和死屍一起重重地摔下去,隨後接連兩聲,記者和助理也應聲倒地——陸岸或許不想讓n在全球直播下被射殺,引起更大的騷亂。然而接下來最關鍵的那一槍他卻沒能發出去,在他眼中縮在琴蓋上僵著不動的廢物弟弟竟已經跳到他身前,一把將他撲倒在人體堆上。
槍倒是沒掉,陸岸拿槍口抵住陸汀的小腹,試圖把兩人隔開距離,可陸汀根本不管,有槍眼頂著,他反而壓得更用勁兒了,那把匕首抵在陸岸咽喉上已經壓出了血道,另一手握住身前陸岸的手腕,一個使力,生生把那截骨頭掰脫了形。手槍隨之滑落,可陸汀也在這一秒稍微懈了一下,被陸岸反壓過去,後腦勺磕得生疼,刀子也下意識脫手,噹啷一聲,砸落地面。
被陸岸掐住脖子,陸汀分辨得出來,這是要他死的力氣。眼看著大哥已經燒紅了眼,他自己也沒再手下留情,為了方便用力,手套早就被他摘下了,掌根留下的那塊燙傷還在痛,指尖也沒好到哪兒去,他用力摳進那條窄細的刀口。陸岸吃痛地收起下巴,要摳得更深,陸汀必須把胳膊抻得更直,身體放高,也就是把自己的脖子往人手裡送。他沒猶豫,照著自己的想法幹了,熱血流入他的袖口,很滑很黏膩,更為強烈的窒息感也堵塞了他的喉嚨。
快被掐斷了。陸汀想。他無法轉頭,只想再聽聽鄧莫遲那邊的動靜——是自己沒注意到?怎麼會突然陷入死寂。可能是聽覺真的隨意識模糊了,那塊傷口也被他扒得更開,好像裡面的喉管隨時都可能露出來,但是陸岸好像越疼越有勁,迴光返照似的,把他掐得很怕,他怕要是他先死了,陸岸就能把槍撿回來,補上剛才的那一下,所以不能死……千萬不能!陸汀開始劇烈咳嗽,額頭和臉頰燙得要爆炸的同時,絲絲腥甜也在舌根上泛,突然一聲悶響,陸岸的力氣和身體都是一松,綳斷了弦似的,他的肩膀壓上陸汀的鼻樑。
陸汀把他推到一邊,往上看,陸芷神情驚恐,氣喘吁吁,手裡的消防栓還沒來得及放下。
「……謝謝。」陸汀沙啞地說,同時側過臉,他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隔著幾條桌腿,他看到鄧莫遲的牛仔褲。
他還是那樣站在父親跟前,無聲對峙嗎?陸汀嚴重懷疑自己大腦缺氧,聽力受了影響。
的確,他沒猜錯,幾秒后耳畔傳來哭聲,又輕又模糊,再看陸芷卻是把臉捂住的嚎啕,淚水把血跡沖淡,從她指縫崩落。陸汀方才甚至沒有聽見她把消防栓丟在一邊的聲音,此時也顧不上心疼,因為隨著大口氧氣的鼓入,他漸漸能聽見不遠處的人聲,來自他的父親。
「只是要我還給你?哈哈,我知道。我就猜到你也許會來,」父親居然還是不緊不慢,「你還是很出人意料的,沒被燒死,醒得那麼快還要硬闖,破解了我的巡邏雷達,同時控制那麼多人,當著全世界讓我難堪了一把,只可惜還是錯了,錯在最後一步,你以為我會指望用熱兵器對付你嗎?真的大錯特錯了。」
鄧莫遲並不接腔。
「你一定在想,我還在這兒廢話什麼?你完全可以直接把人帶走,最後的幻影,是嗎?連原子彈都追不上你。」陸秉異頓了頓,「其實還真不一定啊。六十年前,第一代人造人出廠,我自己也做過第二代,他們有個共同特點,智力體力不亞於人類,在極端環境下,也有更好的耐受力,為什麼現在還是這種下場?因為奴性,這是編寫在基因里的,遇到問題,遇到所謂的『迫害』,你們只會躲,只會像老鼠、蒼蠅那樣,把弱勢當成一切的借口,就算叫起了口號還是散沙一盤,這就是你們和人的區別。偶爾出現一個你這樣的又有什麼用?」
鄧莫遲似乎並沒有被激怒。
「不過,如果你這種太多了,對我們也是種麻煩。看見這個按鈕了嗎?對,就是這個,」陸秉異又道,不悲不喜,也沒有太多得意,只是在敘述他自己的理所應當,「你們的基因里還有一個缺陷,也算是我們的先輩幫我們上的一道保險。」
陸汀把自己撐了起來,腿站不直,他就朝父親的椅背後爬去,他爬得踉踉蹌蹌,膝下還軟綿綿的,經常壓過別人的身體。有預感攀上心頭,說不清具體是什麼,但讓他感受到一種極大的恐懼。
他搞不清鄧莫遲為什麼要這樣聽下去——雖然受了傷,但憑那人的身手,幾招制伏一個六旬老頭還是綽綽有餘的。
只聽父親接著說道:「只要這個按鈕按下去,全世界的信號站都會發出一種超聲波,只要身體里有人造人基因,在這種聲波下,只有一個下場,」陸汀已經爬到了自己的極限,可他離那椅背還差上幾米,抬頭看,父親高舉右手,一個小型遙控器被他握在手中,紅色的按鈕被他壓在拇指下,「腦死亡。」
話音未落,他真的按了。
千真萬確。那顆紅色的按鈕在他手下凹陷,又彈起。這又是成千上萬的命,其中一條,在他的小兒子眼中,還重過了自己。
陸汀的尖叫也隨之爆發,他分不清自己在哭還是在惡狠狠地罵,只是全身的骨頭都好像被抽離了,剛才爬著爬著,他的血液開始循環,他的力氣都快恢復了,可這一秒他就被打回了原形,就是塊泥巴,癱倒在地,只想快點被酸雨沖成泥水,就此消失。可他泛白的餘光卻還是捕捉到了什麼,又是鄧莫遲的藍牛仔。那人還是那麼站著,步子都沒挪一下。
腦死亡的人還能好好地站立嗎?
怎麼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我知道啊,」鄧莫遲幽幽道,比方才通報天下死訊的總統先生還要冷硬,還要漠然,「大概三周之前,我還在查你的移民計劃,覺得接收塔可疑,就順便進了信號收發系統。你這個n b藏得太淺,我看到了,很驚訝,就把波段改了改,還在主系統里添了幾個防火牆。」
「當然防的是你們的管理員,如果你不按,也不會激活,」他又補充道,「如果想把波段改回去,比起拆我的牆,還是花幾個星期重新做一個系統更快。是你錯在了最後一步,對我,你沒有客觀評估。」
陸汀梗起的脖子鬆了下去,再次躺倒在地。他的呼吸又有了規律,覺得自己能瞑目了,不對不對,他沒死,好好地活著。也沒有再聽見父親說話,只看到牆角光影的晃動,就像塑形功能出了故障的投影,光線都逸散。仔細看看,那其中似乎有父親的五官,放大了幾倍也模糊了幾倍,並且都錯了位。
……原來!原來這次又是假的,父親根本沒有親自過來,之所以方才堂而皇之地高舉遙控,不怕被人搶奪,是因為那又是投影!
現在浮在空中的微型投影球也被鄧莫遲摘下,捏碎,丟到了一邊。
陸汀已經不能再思考什麼了,心裡只有一萬分的疲倦。他聽見動靜,是鄧莫遲走進了,下意識他想找個縫把自己藏住,當然沒來得及,鄧莫遲已經站在他身側,朝他伸出右手。
眼中還有淚水,生理性的、情緒化的,陸汀也都摘不清了。他所見的鄧莫遲背著光,乾淨也朦朧,那隻手尤其白,映著st shadow前燈的冷光,從腕骨到指節都是冰雕玉琢的,和他自己的滿手血腥太不搭調了。
「走吧。」鄧莫遲見他不動,又提醒了一句。
陸汀說不出話,他把小臂擋在面前,眼皮隔著衣料,貼住那塊下午剛剛刻上的印痕,不知怎的,他快要哭出聲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也知道這幾天里,你發生了什麼,」鄧莫遲的手還懸在那裡,耐心地說,「不用害怕。也不用……不要想去死。我的傷快要好了,和你的事,全都沒有忘,以前的,也全都記起來了。」
聞言陸汀猛地一愣,手一垂,不可置信地望上去,目光正撞上那雙碧綠的眸子。
「陸汀。」鄧莫遲說。
「我永遠不會對你說謊。」他看著他,五指張得更開了。
「……?」陸汀大口呼吸。
「我永遠不會對你說謊。」鄧莫遲還是沒有彎腰。
「你——」陸汀喘得更急了。
「我永遠不會對你說謊。」鄧莫遲正在等,也一定要等,等陸汀自己跨過那道坎,握上他的手。
然而陸汀卻直接跳了起來,緊緊抱住他的肩膀,也不知突然從哪兒來的力氣,腿也懸空,直接把髒兮兮的自己掛在人家身上。他在鄧莫遲的心跳外、味道中,不管不顧地開始大哭,鐵鏽的味道是不同的,不同於滿地的血,不同於那些被飛船壓倒的碎片,讓他無比潰退的同時又感覺到了無比的安全,腿眼看著就掛不住了,雙手也要往下滑,鄧莫遲倒是淡定,托在他臀后往上一撈,直接把他攔腰扛在了左肩上面。
防止他再滑,他還用臂彎箍住他的大腿,抬步往艙門走去。陸汀弓著背,臉朝下對著鄧莫遲的后腰,腿在人身前也不敢亂蹬,這副身體的確不虛弱,支撐著他,沒有任何的猶疑和吃力,讓他覺得自己像條摺疊的被子。
被子是可以柔軟的。
何振聲已經收起機槍,把門讓了出來,陸汀被放在地上,雙手順勢滑上鄧莫遲的脖頸,想摟住,不想撒開,卻見那人往外退了退,對著某處喊道:「你想讓他好好活著,但你做的讓他想到了死。」
陸汀又聽到陸芷的哭聲。
「但還是謝謝,」鄧莫遲又道,「保重!」
不等陸汀再鑽出腦袋看上兩眼,鄧莫遲就關上了艙門。何振聲已經回了總控室,門一關,飛船立時退出狼藉,貼著城市頂層疾行起來。
陸汀靠著牆,緩緩站起,「你都,知道了,我在想什麼我幹了什麼,」他磕磕巴巴地說,「是那個球,讓你更——」
「嗯,」鄧莫遲牽上陸汀的左手,領著人往總控室走,「手還疼嗎?」
「不、不疼了。」陸汀以為他說的是舊燙傷。
「我十五歲被印上,疼了半個月。」鄧莫遲看著前路。
陸汀的右臂一僵,手指也蜷了蜷,「那個沒關係的,我很喜歡。」
「沒必要。」
「老大,你心疼了?還是你覺得我在犯蠢……」
「……」
陸汀跟得更緊了些,沒被牽著的右手也去扯鄧莫遲的袖口,「可是標記沒有了。我該怎麼證明我是你的呢,我不想那麼孤零零的,就死了。」
鄧莫遲腳步一頓,他們已經到了總控室,他拽著陸汀的手腕一把將人按在副駕駛上,「別再想死這件事了,很煩。」他撐著兩隻扶手,把陸汀攏在身下,瞪了下去。
陸汀見他皺眉,腦海里有關「死」字的念頭頓時灰飛煙滅,這是魔力嗎?總之他見不得鄧莫遲這樣,雙臂環上去,不想蹭臟鄧莫遲頸后的肌膚,就虛虛地摟,「對不起哦,我保證不想了,」心魂未定地,他又眼巴巴道,「老大,老大……」
鄧莫遲似乎並沒有消氣。
何振聲卻突然弄出了動靜,從駕駛座上起來,一聲不吭就往外走。「他要去幹嘛?」陸汀小聲地問。
「睡覺。」鄧莫遲忽然直起身子,從機艙一側的固定抽屜里拿出浸了酒精的毛巾,一條塞給陸汀讓他自己擦臉,又撿起陸汀空閑的手,用另一條幫他擦拭。
「他不能睡啊!」陸汀急了,「現在全城肯定馬上就要開始抓我們了,誰都不能睡!」
「那就讓所有人都睡。」鄧莫遲無所謂道,仍舊仔仔細細地擦著陸汀指縫間的黏膩。
陸汀反應了一下,被腦海中彈出的猜想驚了驚。我的老天,他緩緩在自己臉上清理著,心中默念。只見途徑大廈那些通明的窗子,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片地滅,路過街橋,摩托熄火停靠,撐傘的行人也都倒在地上,也許過不了多久整座都城還醒著的就只剩那些等樓高的廣告了,可鄧莫遲安安靜靜地倚坐在操作台棱,就像與這一切都無關,只把注意力放在陸汀的手上,擦乾淨一塊,他還會用自己的指腹在那皮膚上輕輕擦揉,好比一種安慰,眼神不動聲色地放在陸汀臉上,全神貫注的,細看有些放鬆,也有些陰沉。
如果是放在以往,被這樣碰著、看著,陸汀早就泛濫成災了。他感覺到來自鄧莫遲的、密不透風的在乎。可他的身體現在卻感覺不到任何,「我那個新腺體,死氣沉沉的,」他局促地說,就算已經被看透,他還是要自己說出來,「這幾天我也注意不到它,就像是,它放在我的身體裡面,但找不到開關。」
鄧莫遲瞭然道:「我們一起找。」
「啊?」陸汀捏緊毛巾,獃獃地問。
鄧莫遲不語,放下他已經擦乾淨的手,坐上駕駛座,挑好了自動駕駛的路線,目的地不遠不近,是個陸汀並不熟悉的坐標。
「怎、怎麼找啊。」陸汀鼓足勇氣,丟下毛巾也脫下那件亂七八糟的西裝,留著那件雪白的收腰襯衫,跨坐在鄧莫遲腿上,一坐上去,他就覺得什麼都不曾改變,「沒有開關,我會不會以後一輩子都像塊石頭,好可怕,所以,老大,你快告訴我怎麼找,好不好。」額頭抵上額頭,他問。
鄧莫遲眼睫閃了閃,摟住他,溫暖的手掌搭在陸汀腰后,比起費力解釋,他好像更願意用行動回答。口中空空沒有話語,就用唇舌填滿,陸汀被親得呼呼直喘了,滿口的濕都淌出嘴角,他就(),在頸后停留。有他以前的牙印,有新鮮的疤,鄧莫遲打著圈,服帖地摸,開關在哪裡呢,就像他真的在找一樣。
陸汀已經打起哆嗦,眼角紅紅的,前兩天的擔憂未免也太無稽,鄧莫遲都回來了,他又怎麼會變成石頭。被摸了好一陣,那感覺就像身體里每一根血管終於都疏通,去接受那個新的腺體,把它融進去,承認它是活著的。陸汀好不容易逮到了一點親吻的間隙,趴在鄧莫遲耳邊悄悄地說,「有了……」
「有什麼?」
陸汀覺得這人變得挺壞,明明心裡知道,卻還要他說清楚,「有感覺了。」他在鄧莫遲的耳垂上咬了咬,又用嘴唇輕輕地碰,「我好高興……老大。」
「我知道。」鄧莫遲和他貼住臉頰,又用鼻尖去蹭他下巴,「我也是。」接著,方才的吻又含了起來,陸汀像沒餵飽的小動物似的,現在不怕生了也開始撒野了,抱緊他一個勁兒啃,他的手也在頸後用力按了一把,(……………………)
陸汀輕聲叫他的名字,死死環住他的脖頸,在他懷裡又抖了抖,一抖,()窗外的燈火還在隨著他們的途經而不斷熄滅,st shadow就像一個支點,一路拉開漆黑奇觀的幕簾,合上每一雙無用的眼睛,堵住每一隻無用的耳,剩下唯一生動的就只有雨了,在這逐漸沉睡的都城中瓢潑拍打,(…………本章6月5日被鎖,不得不打碼,影響閱讀體驗很抱歉!這段補全見ao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