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朋友
第15章 朋友
或是因為前些日子雪下得狠了,接連幾天陽光明媚,晴空萬里。
官道寬敞平坦,來往的車馬絡繹不絕,雪姑掀開帘子,看著外面逐漸熟悉的景色,神色帶著懷念。
「三年了,終於回來了。」
李如安看向窗外,各式各樣的馬車氣派十足,商隊成群,行人衣著光鮮,一派欣欣向榮。
「那是什麼車?」李如安視線落在旁邊同驅的一輛氣派馬車上,車檐下掛著玫紅燈籠,粉紅帘子半掩,隱約傳出陣陣香氣,還伴著男女嘻笑聲。
「哎,姐兒別看,沒得污了眼睛。」雪姑別開臉,神色鄙夷說道。
李如安挑眉,心領神會,頗有興緻打量著這古代的花車,突然一名長相妖嬈的女子探出頭來,髮髻微亂,領口微開,嫣紅的臉上帶著醉意,她皺著眉頭深吸一口氣,眼神里滿是厭煩和疏離。
對上李如安淡漠的眼眸,她愣了愣,垂下眼拉好衣領,縮了回去,還放下了帘子。
李如安在回味女子那複雜的一眼,有驚嚇,羞愧和自慚形穢,最後拉緊衣領時,眼角還有淚光閃爍。
離京都還有兩三日的路程,隔幾十里就有關口驛站,客棧酒樓更是隨時可見,一家比一家富麗堂皇。
臨入夜,馬車停在一間名為南鶴樓的客棧前,馬廄的小廝抱著馬敦子殷勤迎上來。
「這裡可不比鄉下,你們記得我說過的,言行舉止要規矩,不能丟了小姐的臉面,知道嗎?」雪姑給李如安戴上長惟帽,邊整理著裙角,對其他三人說道。
這幾天雪姑沒少費口水,仔仔細細教著紫煙和阿蘭繁瑣冗長的規矩,幾人耳朵都被念起了繭。
下了車,雪姑賞了忙活的小廝一塊碎銀,與小姐保持一個身的距離,走進酒樓。
樓梯旁架著閑雲屏風,屏風後人聲鼎沸,嘈雜不堪,衣著乾淨整潔的小二彎腰引著李如安往樓上走去。
「客官樓上請!」
上了二樓,視野開闊,裝潢華麗,安靜了許多,布置依舊是屏風隔開的雅座,眼見大多是些男客或婦人孩子,小二沒停下腳步,徑直領著幾人走到一間菊字房前才停下。
房間不大,布置卻很精緻,居中一套梨花木桌椅,邊緣雕刻著淡菊綻放,房頂懸挂著一盞菊花形狀的吊燈,散發著明黃亮光,牆上兩幅雅緻菊花圖,雕花窗台上還擺放著一盆冬菊,連半挽的窗帘上都綉著淡黃的菊花,果然是名副其實的菊字房。
李如安摘下惟帽,坐下凈了手,見四人直挺挺站著,神情嚴謹,她頗感無奈,這時代尊卑分明,之前在鄉下都是些村民,自家養活自家,不存在誰尊誰卑,近幾日,若不是雪姑開始嚴格管制,她差點都忘了原身記憶里那些繁瑣規矩了。
她暗付還好是投身到這小姐身上了,若她投個丫鬟身上,就她這性子,估計沒幾天就會弒主。
茶過半杯,飯菜很快便端了上來,色香味俱全,雪姑熟練給李如安布菜,紫煙阿蘭捧著茶水帕子,房間里安靜無聲。
半盞茶功夫,李如安放下筷子,凈手擦乾,漱口吐掉,喝了一杯菊花茶便與雪姑上了三樓客房,留下其餘三人用飯。
房間很大,布置雅麗,中央一套紅木圓桌椅旁放著四腳金蟾炭爐,左邊牆上山水圖下還有一張沉木書案,上面硯台筆墨宣紙竹簡俱全,右邊是一連套挨著牆邊的榻座,上面鋪著翠綠色的錦棉軟枕。
走入裡間兩旁各擺放著一張矮木床,圍著素色青紗帳,前方雕花屏風后隔開的主人床,床頭處放著輕巧梳妝台,床尾一張鋪著絨毛毯的太妃椅,綉著百花綻放的粉紅絲帳,床架上花紋雕塑精緻,被褥新穎乾淨,隔壁還有小凈室。
紫煙端了熱茶上來,雪姑細細囑咐一番才下去用飯,紫煙神情嚴肅,認真的倒茶,翻出衣裳疊好放好,整理床鋪,有板有眼。
「丫頭,你不累嗎?」軟座上靠著的李如安閑閑開口,以往沒見這丫頭這麼勤快。
紫煙走過來,在腳凳子上坐下,靠著李如安膝蓋,抬頭笑嘻嘻說道,「我一點都不累,小姐,以前我只想著吃,什麼用都沒有,可是現在不同啦,我學會了很多東西,最重要的是,姑姑說我這樣就可以幫助到小姐,不讓府里人看輕了小姐,所以我現在很開心!」
李如安微笑,伸手摸摸她的頭,「你怎麼會沒用?你會逗我笑啊。」
「嘻嘻,小姐好壞,哪是紫煙逗您,明明是您喜歡逗紫煙玩。」
李如安沒想著強行去改變一個時空的鐵定規律,二十一世紀都尚有貧富懸殊之分,更別說是這悠久歲月流傳下來,制度已然根深蒂固的封建社會了,她適應環境能力極強,又有著原身的記憶和習慣,入鄉隨俗並不難。
夜裡,寒氣逼人,四周安靜下來,溫暖的小凈室里,李如安浸在浴桶中,微高的水溫,全身毛孔都打開來,疲累立消,她閉著眼放鬆身體,享受久違的舒坦。
雪姑把那瀑布般的長發挽出浴桶外,用溫水打濕,取過香夷子揉起泡沫,覆於發上,指腹輕輕按壓頭皮。
旁邊站立的紫煙把著小木勺,勺起熱水往那雪白香肩,冰肌玉臂上輕輕淋著,水流順著玉凝肌膚滑落,玲瓏曲線看得她臉紅心跳,羨慕不已。
「姐兒,回府後要記得先去拜見老夫人,雖然姐兒與她一向不親密,但如果不是老夫人,仁哥兒也不能在府里還有一席之地,再來就是府里沒幾箇舊人了,林氏一計不成必有後續動作,也不知道這次咱回去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太妃椅旁,雪姑給李如安拭著半乾的長發,語重心長說道。
記憶中,原身狼狽不堪被人從後門遣走,視線最後落在那個俊秀男孩身上,他站在李如月身旁,乾淨清澈的眼裡帶著不舍和一絲晦暗隱忍,李如安現在回想那個眼神,微微一笑,有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奶娘放心吧,船到橋頭自然直。」
「但願如此啊」
眼看就回到相府了,雪姑心底那點憂慮就越發的重,雖然小姐現在性子大改,但祖母冷淡,父親偏心,繼母惡毒,姐妹不睦,回到去要面對多少困阻,她只盼望太後娘娘的金口玉言能快些把小姐從這個家解救出去。
深夜時分,天寒地凍,所有人已沉入夢鄉,李如安此刻在溫度宜人的密室里,訝異盯著柜子上的雙氧水,她記憶不會出錯,當時明明只有五瓶,她拿了一瓶,為何現在還有五瓶?
水眸一轉,她走到首飾櫃前,那根已經被王二死當的銀簪靜靜躺在柜子里。
這是什麼原理?時空錯亂?李如安又拉開抽屜,之前取過的幾盒特效西藥,針盒針筒,原封不動,她啞聲一笑,再一次感嘆發生在她身上所有荒謬至極的事情。
窗戶傳來兩聲細微的響動,李如安抬眼,意念一動,轉眼回到床上,起身拿過外衣披好,推開窗往上瞧了瞧。
「你很喜歡屋頂?」李如安輕鬆翻上屋頂,走向那道身影,邊問道。
碧瓦朱檐上,臨風而站的男人驀然回首,墨發飄揚,衣袂飄逸,俊美絕倫的臉龐舒眉淺笑,龍章鳳姿,丰神如玉。
「如花。」
李如安觀賞美男圖的好心情垮了一瞬,這響亮大名也太煞風景了。
「傷如何了。」
「有你出手,已然大好。」蕭桓深幽的目光追隨著少女,隱下翻湧的思念。
「找我什麼事。」李如安在檐梁坐下,大方自然,托著腮歪頭問道。
蕭桓輕笑,跟著坐下,「無事便不能找你嗎,別忘了我們是有君子之交的朋友。」
行吧,李如安看向天邊那輪皎潔明月,思索片刻問道,「你說,朋友的意義是什麼?」
「朋友是一輩子的知己,互相理解,賞識,彷徨時,有人給你勇氣,失落時,有人給你安慰,失敗時,有人給你鼓勵,不一定會有福同享,但一定會有難同當。」
男人低沉磁性的聲線娓娓道來,在靜夜裡隨風飄散。
李如安出神,「我以前沒有朋友,一個都沒有。」
「我師父說,一個人越強大,身邊的朋友就越少,說真正的朋友要求精不求多,但我一個都沒有。」
少女臉上有著不符年齡的孤寂,恍如茫茫世間只剩她一人,蕭桓只覺心口處像被劃了一刀,陰陰的疼。
「我很榮幸能做你的第一個朋友。」
李如安轉頭,對上男人湖泊般深幽清凈的眼眸,疑惑問道,「這也算是朋友嗎?哪怕只是萍水相逢,不知對方姓甚名誰?」
「萍水相逢,不問緣由,不知來處,單純是欣賞雙方的性情品德,尊重對方私隱,心懷坦蕩,不用講究太多的禮節與客套,不謙卑不苛求,輕鬆自然,這便是你說的君子之交,所以,這也算是朋友的一種。」
沉默半晌,李如安緩緩笑開,伸出手掌,「你好,朋友。」
月光下,少女容色絕麗,明眸皓齒,巧笑倩兮,蕭桓壓下胸口翻湧的熱意,伸出手握住那纖纖玉手,笑容明亮。
「你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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