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點醒
第51章 點醒
翌日，蔣麗母女走到安然閣外，見全府奴僕立在院外，院中屋檐下擺放著桌案椅子，案前站著賬房先生，後面還有幾個管事，全場靜悄悄的，目光聚在桌案后安座的紅衣女子，空氣中只剩下她翻著賬本的聲響。
「今年五月，春末夏初，天還寒涼，冰塊支出二百一十五兩，與六七八月幾乎不相上下，九月剛入秋，精碳卻支出四百餘兩，比上月還多出百兩，除了去年修葺玲瓏閣，今年府里並未修繕過房屋，何以賬上會有房屋修葺費用近兩千兩？」
女子清冷悅耳的嗓音緩緩響起，帶著一絲涼氣，賬房先生是個老秀才，文氣規矩，連忙鞠躬說道，「大小姐，是夫人，呃，是林氏去賬房領的，奴才只能如實寫上。」
李如安皺眉看著手中的賬本，東記一個，西記一點，密密麻麻的繁體字看得人頭疼，她丟開賬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站起身掃視一圈。
「林氏已被休，以往種種我不會再追究，但是從今日開始，一切按我的規矩來。」
「賬房先生。」
「奴才在。」老秀才站出列，恭敬回應。
「你這賬本記載條理不清，模糊不明，我稍後會重新列出一張表格給你，你只需按照上面的相應表格記錄即可，不懂的就來問我。」
表格？老秀才不明所以，應聲退下。
「方力。」
「奴才在。」一個在院外的中年男子走進來，垂首回應。
「你升為採買管事，府里一應採買事宜由你管轄。」
「啊？是！大小姐！」方力楞了楞，趕緊點頭應下，敦厚剛毅的臉上不見竊喜，只有認真。
「孔媽媽。」
「奴才在。」
「你為大廚房管事，大廚房內一切由你掌管。」
「是！大小姐。」孔媽媽面不改色，點頭應下。
接下來，漿洗衣物的，管理園林的，守衛門戶的，各院丫鬟人數，婆子幾何，家丁小廝，林林種種，李如安有條不絮逐個安排下去，最後各自領了各自的活，院中站了十餘個新管事。
「本小姐的規矩很簡單，各司其職，他人不得插手干預不屬於自己管轄範圍之內的事，管好自己的事自己的人，下面的人出了任何問題，我不會找他們，我只會找管事的問責，輕則懲戒，重則換人，還有凡是主子們有額外開銷支出的，無論是老太太，相爺，還是府里任何一個主子，都要報給賬房記錄在冊。」
李如安行至檐下，淡淡掃過眾人，提高了聲音說道，「我不管你們以前是誰的人，站的哪一邊，但是從現在起，我一視同仁，犯錯前要考慮清楚，你能不能承擔得起犯錯的後果，我不管你是家生子還是外招的，不管你簽的是死契還是活契，我只留有用之人，你們若玩忽職守，大把的人可以頂替你，所以不要抱有僥倖之心，有罪當罰，有功當賞，這便是我的規矩，明白了嗎？」
「明白！」刺頭的那幾個已經被范氏打發，剩下的人正驚慌失措，擔心大小姐會追究過往，如今不但不提，反而重新有了活計，一眾奴僕自然心甘情願，齊聲應道。
待一眾奴僕散去，蔣麗母女才舒了口氣，李如雲羨慕不已說道，「姨娘，若我有長姐十分之一的氣勢，我們就不會被欺負這麼多年了。」
蔣麗順了順女兒及腰的長發，低嘆一聲，「我們又何曾知道是什麼樣的苦難經歷，才會導致大小姐如今的性情大變？姨娘倒不希望你如此，只願你平安喜樂。」
裡屋，李如安讓人把那堆舊賬冊封箱放去庫房，又迅速畫了幾張表格，寫上府內各項支出名稱，遞給雪姑詳細說明，讓她送去賬房，抬頭見蔣麗母女走進來。
「沒打擾大小姐吧。」蔣麗心下難安，此刻眼下有些暗影，可見是昨晚沒睡好。
「沒有，蔣姨娘，阿雲，這邊坐，阿蘭，上茶。」李如安走到軟椅坐下，平靜等著蔣麗開口。
「大小姐聰慧，必是知道我的來意。」蔣麗坐下，有些局促不安，她躊躇開口。
「我出身農家，家裡貧困，為了養活弟弟妹妹，賣身到府里當丫鬟的，老太太後來把我指給了老爺，我深知自己的身份，有雲兒我已經心滿意足，不敢去奢求什麼，大小姐，昨日老爺說要提我為繼室，我，我當時害怕極了，老爺說是大小姐提議的，我想問問為什麼。」
「人的出身沒得選，因為是父母給的，但你的人生可以自己選擇，蔣姨娘，你的前半生都不由自己，現在為了阿雲，你也應該試一試，再說了，我給祖母和父親的提議是，從府里舊人中選一個，並沒有直接說是你，父親那麼快便下了決定，想必你是有值得他信任託付的地方，當然，我也希望是你，你與我母親雖不親近，但相敬如賓，你也幫過我，幫過阿仁，我一向恩怨分明，有恩就要報。」李如安放下茶碗，直視蔣麗，緩緩說道。
「綿薄之力而已，談不上有恩，大小姐，我是怕，我人微言輕，在府里沒根沒基的，若出了糗，那不是會連累了家裡嗎，也會辜負了大小姐的一片好心。」蔣麗扭著帕子，心下慌亂。
李如安微笑，從容說道，「蔣姨娘太小看自己了，你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脆弱，十幾年來，你雖然在府里謹小慎微，但你把阿雲和你自己都保護得很好，府里上下誰是人誰是鬼，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也很善良，識時務，碰見不公之事你會用你自己的方式給予幫助，你只是太過糾結自己的出身，做什麼事都怕會拖累阿雲，英雄不問出處，蔣姨娘，我很肯定，你若做了當家夫人，會比林青甚至我母親做得更好，不要小看女人的隱藏潛力，爆發出來，遠遠要比一個男人更厲害。」
蔣麗定定看著眼前的少女，這麼多年她隱藏至深的細微心思被少女輕描淡寫說出來，她耿耿於懷的出身在少女看來，彷彿只是件極小不值一提的事。
「英雄不問出處…大小姐心思豁達，我由心的佩服，謝謝大小姐的這些話，讓我豁然開朗，原來一直都是我自己局限了自己。」蔣麗由衷地笑開，清麗溫婉的臉彷彿掀開了紗布，燦爛綻放。
「大小姐，我會用心去管好這個家，會盡我所能規勸老爺，為大少爺的將來鋪好一條平順的路。」既把話說開了，蔣姨娘也直言不諱，微笑說道。
「蔣姨娘的心，玲瓏剔透。」李如安回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