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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六章:吾皇聖德啊

  看到此處,劉健幾乎是豁然而起。

  他呼吸急促起來。

  「這兩千士子,都是交趾人?」

  李東陽覺得蹊蹺,立即接了急報,一目十行看過去。

  他幾乎和謝遷都是異口同聲道「不是交趾人,還能是哪裡人?」

  兩千多個讀書人哪,平白的變出了兩千多個讀書人,且追隨著王守仁前去平叛,還獲得了大捷。

  這些讀書人,真是允文允武,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是能識文斷字之人。

  「這就是教化啊!」劉健不禁感慨「這王守仁,真是天縱其才。」

  「可是……」劉健想起了什麼「可是……陛下他,下詔罪己了。」

  「……」

  劉健懵了。

  他看著李東陽,李東陽看著謝遷,謝遷看著劉健。

  三人……沉默了。

  卧槽!

  「立即,讓人撤下所有昭告,統統撤了!陛下在哪裡?」

  外頭早有書吏來「陛下剛去崇文殿,與太子一道,在聽翰林們講授經義。」

  劉健一摸額頭,不錯,今日確實是筳講的日子。

  他風風火火的道「去崇文殿,此乃天大的喜訊。」

  …………

  崇文殿里,弘治皇帝顯得無精打采。

  朱厚照也忍不住,打著哈欠。

  翰林們早已就坐。

  似乎,翰林們對於當下的時事,很感興趣。

  率先出班的翰林侍講學士楊雅,先行了禮,沒有講授上一次說到了一半的《中庸》,而是笑吟吟的道「陛下今頒詔書,臣已看過了。陛下能勇於承認疏失,令臣甚是欣慰,陛下聖德啊。」

  朱厚照樂了「父皇可不是聖德嗎?難道你還敢說父皇昏庸?」

  弘治皇帝白了朱厚照一眼,面無表情,這個聖德,聽得挺難受的,只聽說過皇帝文治武功,是聖德。沒聽說過,下詔罪己,也成了聖德的。

  弘治皇帝只淡淡道「嗯。」

  「不過,老臣以為,交趾的局面,過於複雜,大明兼并交趾,未必是好事,畢竟,漢蠻有別,這交趾的百姓,不通教化,兼并交趾,朝廷反而是得不償失。」

  弘治皇帝低著頭,今日他懶得去和翰林們計較這個,只是道「噢,朕記下了。」

  楊雅卻更覺得來了勁頭「當初文皇帝的前車之鑒,陛下不可不察。」

  弘治皇帝皺眉,便抬頭,看了眾翰林一眼,翰林們都紛紛頷首點頭。

  雖是馬後炮,可現在看來,還不如自交趾撤軍更為妥當,交趾不服教化,留之何用?

  弘治皇帝今日心情不好,忍不住道「這教化,不正是卿等的職責嗎?所謂有教無類,朕敕卿等為翰林,卿等……不,哪怕是有了功名的讀書人,還有這朝中的清流,都自稱是聖人門下,難道不正負有教化之責?可是朕不見卿等悉心教化百姓,卻是冷嘲熱諷,陽奉陰違,今日說孺子不可教化,明日說,蠻夷不可教化。那麼,還有什麼人,可以教化?」

  泥人也有三分火。

  本來弘治皇帝便煩躁無比,誰料這些人,竟還在此事上做文章。

  那楊雅聽罷,臉色慘然,嚇得面如土色,忙是跪拜在地,眼睛通紅,痛哭道「陛下何以口出如此誅心之詞,老臣不過是仗義執言而已。古來聖君,都是廣開言路……」

  弘治皇帝道「這意思是,朕不廣開言路,便是昏君?」

  「臣不敢,臣……也是為了江山社稷,是為了陛下啊。交趾非別處,他們是蠻夷,豈知聖人經典,陛下已委提學官至交趾,可交趾士人,可曾有對大明哪怕是有絲毫的歸附之心嗎?這,非是臣等無能啊,而是臣等有心無力……」

  弘治皇帝冷哼,臉色緩和了許多。

  許多翰林臉色都慘然起來。

  今日陛下無故發火,雖罵的乃是楊雅,可這誅心之詞,又何嘗不是罵自己呢。

  這是責怪自己這些人,沒有為君分憂,反而絮絮叨叨啊。

  許多人心裡不服氣,覺得陛下對大臣,過於苛責。

  弘治皇帝卻依舊冷著臉,凝視著楊雅「有心無力,朕倒是聽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卿等乃是國之棟樑,卻為何,學這朝外的腐儒們一般,不為朕分憂卻也罷了,竟在此給朕潑涼水?」

  「臣以為……」楊雅想了想「臣以為這交趾的教化,是有前車之鑒的,只怕程朱復生,怕也是莫可奈何。」

  弘治皇帝一聽程朱二字,立即閉上嘴。

  堂堂天子,總不能說程朱兩位聖賢無能吧。

  朱厚照只坐一旁,面帶冷笑「那是你們不懂什麼是教化!」

  楊雅一愣,心說太子殿下這是啥意思?我乃翰林清流,科舉榜眼出身,會不如殿下懂?

  他想懟一下太子,可終於沒開口,只老臉憋得通紅。

  沈文站在一旁,這個翰林大學士,實是苦差事,一方面,不能讓翰林官們受委屈,畢竟自己是清流首領,另一方面,作為皇親,他也必須顧慮皇家的體面,夾在中間,真是左右不是人。

  弘治皇帝冷哼一聲,豁然而起「今日的筳講,就說到此吧。」

  「對,說到此,以後也不來了!」朱厚照求之不得,忙不迭的站起來,難得向來脾氣極好的父皇動了肝火,朱厚照樂於挑撥離間。

  弘治皇帝頓時一副無言的模樣,忍不住朝朱厚照看了一眼。

  朱厚照便忙低頭。

  弘治皇帝心裡鬱結,只嘆了口氣,舉步要走。

  才踱兩步。

  這時,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

  「陛下,陛下……」

  遠遠的,便傳來了聲音。

  弘治皇帝駐足。

  接下來,劉健等人幾乎是闖了進來,三人面帶喜色,口裡呵著氣「陛下……」

  翰林們其實已經六神無主。

  覺得今日陛下的表現過於異常。

  不都下了罪己詔認錯了嗎?今日順勢說幾句交趾的事,反而大動肝火起來,這是以往難以看到的。

  現在見劉健三人,又是衝進來。

  更多人心裡腹誹,陛下無故動肝火,而劉公等人,竟無大臣的穩重,這……不是國家之福啊。

  弘治皇帝見了劉健,臉色緩和了許多「劉卿家,何事。」

  劉健喜上眉梢,這些日子,為了交趾的事,可謂壓力重重。

  現在見陛下憔悴的樣子,心知陛下多半也是為了交趾而惱火。

  劉健想到此處,眼圈紅了,深吸一口氣「交趾大捷!」

  一下子,殿中落針可聞。

  弘治皇帝驟然失去了呼吸。

  他雙眸凝視著劉健道「叛亂才半月不到……」

  「何止半月,四日時間,叛軍就已平定了。」劉健喜極而泣「平叛的,乃是王守仁……」

  王守仁……

  一下子,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朱厚照不禁道「王守仁不是學官嗎?」

  劉健拜下。

  他看著一臉疑竇的弘治皇帝。

  「王守仁是學官,可他在得知叛亂之後,立即帶人平叛,四日之內,誅賊無數,賊子或殺或降,不計其數,其餘潰散,十萬叛軍,煙消雲散。」

  這番鏗鏘有力的話,在殿中回蕩。

  弘治皇帝憋著臉,猛地,他狠狠的吐出了一口氣。

  想不到……這聲勢浩大的叛亂,竟被一個學官給平定了。

  弘治皇帝一下子喜出望外「王守仁竟如此功勛卓著嗎?此子,還真是膽大包天,卻也是赤膽忠心啊。」

  弘治皇帝狂喜,背著手,在原地轉了兩圈,覺得有些暈,才止住。

  朱厚照忍不住道「他哪裡來的兵馬?」

  劉健激動的不得了,竟是哽咽起來「這兵馬,俱都是王守仁的門生。王守仁任副提學之後,建占城書院,效仿西山書院,在占城一帶,宣講聖學,招攬了無數的讀書人,傳授人聖人之道,其弟子,竟已逾兩千人,聞知叛亂之後,王守仁立即帶交趾士人平叛,奔襲三日,斬首無數。」

  士人……

  弘治皇帝一愣,他腿有些軟,差點打了個趔趄。

  翰林們……都驚呆了。

  一個個瞠目結舌。

  王守仁……是那個西山講授新學的王守仁,他跑去了交趾,桃李三千不說,居然還……

  這怎麼可能。

  弘治皇帝已深吸了一口氣「這消息……可信嗎?」

  「陛下,平西候親自上書,不只如此,所有的首級,都有數目,可以隨時點驗,從奏報里看,上頭說,獲首級九千三百五十餘,如此詳盡,想要作假,幾無可能,何況,王守仁乃學官,幾無可調之兵馬,臣認為,是可信的,不,是絕對可信。」

  堂堂內閣首輔,若是對奏報都沒有一點洞悉力,那就真的是吃乾飯了。

  弘治皇帝聽罷,沉默了。

  他居然緩緩的,走回了御案之後,撐著自己的身體,搖搖晃晃的坐下,隨即,他道「交趾可定!」

  只這四個字,嗓音帶著顫抖,很是激動。

  這交趾……有教化的可能,兩千個讀書人啊,這些人若都是士人,四處教化百姓,又可充為骨幹……這王守仁,半年就有此成果,可以讓無數的讀書人,為大明擊賊,那麼,區區交趾,怎麼不可以長治久安呢?

  話音落下,隨即,弘治皇帝的眼睛,如刀鋒一般,掃在諸翰林的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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