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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我方繼藩不要面子?

  弘治皇帝看了劉健一眼,深以為然的頷首點頭,道「如此甚好,傳旨,召諸群臣、諸儒、百姓至崇文殿筳講,講授的內容,便是這《明頌》。」

  定下了調子。

  這便算是乾坤獨斷了。

  召開筳講,學習《明頌》。

  這已是朝廷最高的標準。

  以往在筳講之中,皇帝召大儒和翰林講學,所講的,唯有四書五經,以及資治通鑒。

  似這等筳講,既是皇帝學習的機會,同時,也是翰林藉此機會,一展自己的才華。

  近些年來,筳講增加了一些科學的內容,讓科學院的院士有了機會參與。

  當然,這顯然還沒有真正的撼動翰林院。

  畢竟,科學院所講授的,只是理科,是技藝。

  可現在,這一篇明頌躋身進入了崇文殿,這顯然是撼動了翰林院的基礎。

  同時,這也是皇帝,將這明頌,推到了資治通鑒的程度。

  帝心如此,已經不難猜測了。

  那周坦之臉色慘然,已是要昏厥過去。

  這不是奇恥大辱,是什麼?

  堂堂禮部尚書,去養豬……

  且陛下現在開口閉口,也是豬豬豬的叫,這……已是完全不成體統了。

  這廟堂之中,竟都作獸語。

  當然……更多的人,驚訝的乃是劉健。

  因為誰也沒有想到,平時還算是中立和公允的內閣首輔大學士,今日居然是主動要求圍繞明頌進行筳講,可見劉公已公然開始和齊國公媾和,劉公的態度,又何嘗不是內閣其他兩位大學士的態度,至於其他各部尚書,又是什麼態度呢?

  此時,弘治皇帝又道「明頌此書,於國有大用,於民亦有大用,此書,朕需好好的讀讀,推行此書,勢在必行,只是百姓們買得起此書嗎?」

  方繼藩帶著笑容道「陛下,兒臣儘力的降低了此書的成本,將此書的價格,壓至在三十文上下,尋常百姓,理應是負擔得起的。」

  弘治皇帝卻是皺眉「三十文,自是微薄,不值一提,可這些,是於朕,於諸卿而言,可尋常的百姓,這三十文對他們而言,卻是不小的開銷,朕自內帑,取出一些銀子來吧,作為補貼明頌印刷之用,這價格需再低一些,若能在十文上下,就最好。」

  方繼藩毫不猶豫便道「吾皇聖明哪。」

  弘治皇帝起身,揮手「後日筳講,方卿家一定要到。」

  於是,散朝,百官各懷心思,魚貫而出。

  弘治皇帝行事,顯然是越來越幹練了,不再似從前那般瞻前顧後。

  歐陽志人等,卻彷彿猛地參悟了大道,一出奉天殿,便尋覓到了方繼藩。

  數十個新學的官員,齊齊的站在方繼藩跟前,激動的納頭拜倒「恩師(師公)之學,高深莫測,弟子受教。」

  方繼藩笑吟吟的看了歐陽志身後的王守仁一眼,隨即道「為師所行的,正是王伯安的道理啊,王伯安提出的大道至簡,其實就是化繁為簡之道,為師推明頌,不過是貫徹此等主張,將複雜的學問變得簡單。人之有異於禽獸,便在於人有好學之心,將這複雜的學問,變得簡單,推行天下,讓更多的人,從眾受益,這不正是王伯安所推崇的嗎?所以,你們不要總是說高深莫測,為師一點都不高深,這些就是最簡單的道理,這些道理,還是從王伯安這兒學來的,你們又何須謝為師所受教呢?應該感謝王伯安才是。」

  他方繼藩就是這麼謙虛,這麼坦蕩。

  他最討厭抄襲,也最不喜盜版。

  從不抄別人的詩詞,也不去偷竊別人的學問。

  該是王守仁的,就是王守仁的。

  似方繼藩這樣的穿越者,三觀之正,堪稱是絕無僅有,和其他的妖yanjian貨,全然不同。

  王守仁聽罷,不禁愕然,細細回味……猛地醒悟,這才是真正的大道至簡啊。

  這明頌,簡直就是新學聖書。

  可想到……恩師不在乎虛名,卻將這明頌的功勞統統都扣在了他的頭上,他的面上頓時露出了慚愧之色,誠惶誠恐的道「恩師高風亮節,世所罕見,恩師切切不可折煞了學生,學生提出的主張,終究只是主張而已,而真正身體力行,將其發揚光大的,恰是恩師,恩師胸腹之中,浩瀚如海,學生能學習萬一,已是今生無悔。」

  方繼藩心裡感慨啊……王伯安這傢伙居然也學會溜須拍馬了。

  一旁看著這一幕的歐陽志等人,也不禁感動。

  弟子們拾了恩師的牙慧,得了恩師的啟蒙,稍稍有一些成績,恩師便大大的推崇,恩師自己……卻是虛懷若谷,全不將名利放在心上,哪怕是生父,也做不到如此吧。

  眾人又叩首,甚至有人涕淚橫流,哽咽道「恩師品行,令學生高山仰止,欽佩不已,恩師言傳身教,學生人等,定以恩師為榜樣,光大西山。」

  方繼藩背著手,只笑了笑,心裡嘆息,古人……真他niang的能扯淡啊。

  …………

  出了宮,回到府中,方繼藩剛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茶,便有門子匆匆來道「少爺,太傅王鰲前來拜謁。」

  這王鰲,正是此前的吏部尚書,從前又做過弘治皇帝的老師,因為年老致士,卻沒有還鄉,依舊還在京中。

  此人歷經數朝,自是名臣,且在吏部尚書任上,剛正不阿是出了名的,聽說至今還未在京中購置新宅,只在舊城裡住著,因而,從弘治皇帝到滿朝文武,盡都對他禮敬有加。

  說起來……

  方繼藩和王鰲倒是打過一些交道的。

  這王鰲對方繼藩不算太壞,倒也沒對方繼藩做過什麼梗,哪怕是方繼藩行的事,有些讓他看不慣,他也只是當著方繼藩的面批評兩句,在背後……卻沒有什麼小動作。

  因而……方繼藩對他的印象尚可。

  只是……大家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怎麼突然之間,這王鰲親自上門了呢?

  方繼藩沒有再多想,便道「請他進來說話,要客氣一點。」

  方家的人什麼德行,方繼藩最清楚不過了,他方繼藩脾氣都大的很,下頭的人也是有樣學樣的趨勢,因而方繼藩特意交代了一下。

  片刻之後,王鰲才拄著杖子蹣跚而來,和方繼藩相互見了禮,下人上了茶來。

  王鰲落座,隨即看著方繼藩笑道「老夫久聞西山之名,聽說這兒極熱鬧,可是啊,人老了,精力大不如前,平時閉門不出,今日來此,總算是見識了一番……」

  說著,便爽朗的笑起來。

  方繼藩也跟著樂了,只是一時也猜測不到王鰲的來意,便道「王公來此,定是有什麼見教吧。」

  對王鰲,方繼藩還算客氣。

  王鰲咳嗽一聲,隨即深吸一口氣,才道「說來,也是老夫孟浪,本不該來叨擾齊國公的,只不過……只不過……哎……周坦之此人,確實可惡,背後說人是非,妄議宮闈,活該他今日落到這樣的下場。只是……齊國公……他呀,是成化七年的進士,那時候,恰是老夫主持那一場春闈,論起來,他也算是老夫的門生了,此後……他入了仕途,其實……除了陰陽怪氣之外,倒也稱的上是兩袖清風,成化年間的時候,他看不慣萬安等人的行徑,得罪了萬安,因而又貶去了南京,此後……老夫在吏部時,雖是幾次想要提攜他,卻只怪他氣運不濟,總與機會失之交臂。他這一輩子,並不算是得志,心有怨言,可是……不算什麼大奸大惡之人。」

  方繼藩聽到此,心裡頓時亮堂了,明了,這是來做說客呢!

  方繼藩便不做聲。

  王鰲看方繼藩默不作聲,便尷尬的笑了「此人不知好歹,若只是罷了他的官職,倒也罷了,可哪裡想到,陛下居然讓他去……去養豬……哎……斯文掃地啊,他下了朝堂,便尋到了老夫這兒來,滔滔大哭,說是要尋死,說什麼大丈夫豈受如此奇恥大辱,老夫思來想去……解鈴還須繫鈴人,朝廷罷其官,便算是懲戒,已是以儆效尤了。齊國公何不妨去和陛下說一說,這養豬之事,就做罷了吧。」

  說著,王鰲勉強笑著看向方繼藩。

  方繼藩卻是搖頭「不可以,陛下既讓他養豬,自有他的用意,至於王公說他兩袖清風,這為官兩袖清風,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我方繼藩偶爾也辦公差,可有貪瀆嗎?此事,王公找錯人了……」

  沒想到方繼藩竟然斷然拒絕,王鰲老臉一紅……

  這小子不太上道了啊。

  好歹老夫也是三朝老臣,當朝太傅……

  「齊國公……老夫來都來了,難道就不給一點薄面?」

  方繼藩心裡說,你要面子,我方繼藩就不要面子?

  方繼藩正色道「不給!」

  王鰲「……」

  王鰲氣著了,於是再也坐不下去了,豁然起身:「齊國公,老夫既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我王鰲出門在外,哪怕是陛下也給幾分薄面,齊國公這是……這是……哎呀……哎呀……老夫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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