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你昨天摔倒的時候流產了，因為比較嚴重，可能還會影響以後的生育，我建議你留院好好觀察…”帶著金色眼鏡的醫生的聲音並沒有關懷或同情，或許在他看來，這種事情司空見慣了。


  還說了什麽，我幾乎沒有聽到，腦袋裏一直回蕩著“流產”兩個字，手已經不自覺地放到了小腹上，那裏，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居然已經開始孕育了一個小生命，一個跟我血脈相連的孩子，隻是卻因為我的疏忽，就這麽從我的身體裏流走。


  “葉子，別哭，會好的。”瑞澤溫柔的聲音卻讓我哭得更加放肆，我明明對那個孩子沒有感情的，為什麽要哭，為什麽眼淚都止不住，不是應該隻是冷漠地忘記這一切嗎？


  “沒事的，沒事的…”瑞澤一邊拍著我的背，一邊在我耳邊用溫柔地聲音安慰我，“別哭了，不然哮喘病要犯了，乖，你還小呢，以後我們會有一大堆孩子的，乖…”


  “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


  “我知道，不怪你！”


  瑞澤的懷抱就像這世界上最安全的港灣，讓我原本慌亂到不知所措的心慢慢平靜，背後是他有節奏地拍打，如兒時搖籃中的感覺，漸漸，我哭的累了，有了些睡意。瑞澤調整好我的睡姿，才和趙旭一起出去，我迷蒙間似乎聽到兩人的談話。


  “她才二十歲，你怎麽可以這麽對她！”憤怒的聲音是趙旭的，第一次聽到趙旭這樣的激動呢。


  “若不是因為你，我們會好好的。”也第一次聽到瑞澤這樣疲憊的聲音，甚至帶著許多自責，“我們會好好的”，似乎帶著太多希冀，卻又被現實生生折斷了羽翼。


  “好好的，什麽叫好好的，讓她九個月後挺著大肚子在病房裏待產？瑞澤，我一直以為你對洪葉好，卻沒想到你這麽自私！”


  “是，我是自私，你哪裏好？怎麽，你嫉妒，若不是因為你的存在，我怎麽會擔心失去她，現在我的孩子沒了，你開心了，你達到目的了！”


  “你以為我願意看到這樣，是，若不是我賭氣，她也不會這樣，也不會不孕了…”嘶啞的聲音似乎是隱忍著哭泣，瑞澤也不再說話，兩個人都選擇了沉默。


  ……


  睡意全無，我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一片白色，映在我黑色的瞳孔裏，蒼白地讓我以為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不孕，多陌生的兩個字，那麽遙遠，也撼動不了我的心情，隻是耳邊的濕潤不知為何，讓人煩躁，卻懶得用手去擦幹，那絕對不會是我的淚水。


  車子一路從醫院到家，瑞澤與我都是相對無語，進了客廳，我無力地將自己埋在沙發裏，瑞澤則走進了廚房。


  “嘩啦啦”的水聲從廚房傳出來，我起身，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瑞澤忙碌的背影，總讓人覺得蕭瑟。


  走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他，明顯感到他身體一瞬間的僵硬。


  “我們去試試人工受孕吧。”


  “胡說什麽，”瑞澤拍掉我的手，轉過身來捧起我的臉，“葉子，咱們有的是時間，你才二十三歲啊。”


  瑞澤溫柔的目光就像一劑鎮定劑，讓我原本躁亂的心慢慢安靜下來，環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胸口，曾經是我太不知道珍惜，現在的我，一定會時時刻刻珍惜眼前的男人。


  “好了，你去坐著，我給你熬點小米粥，養養你這尊貴的胃。”瑞澤圍著圍裙將我推出廚房，自己又走了進去，我坐在客廳裏，打開電視機，入眼的就是上海仁和醫院不孕不育的廣告，一時間竟然傻住了。


  夜間，感覺到摟住我的手鬆開了，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被子裏一陣涼，接著便是開門的聲音。


  心裏空落落的，我沒有睜開眼睛，而是讓自己沉浸在自己的黑暗中。我享受著我年少時光的時候，瑞澤已經在承受著我犯下錯誤的惡果，當我豆蔻年華時，瑞澤在用不屬於自己年齡的汗水換取我的生活費用，而當我青春活力時，瑞澤已經長大成人，成熟而穩重地守護在我身邊。


  我以為他會永遠是我的保護傘，卻不知道，是我自己讓這把傘有了漏洞，他也有自己的軟弱與欲望，而我，則是害得他一次次失望的劊子手。


  瑞澤和我相差七歲，這注定了我們之間的差別，二十歲的我覺得懷孕是一件恐怖而不敢接受的事情，而二十七歲的他則已經開始需要新生命的誕生；二十三歲的我還不知道懷孕有多大的意義，而三十歲的瑞澤已經在迫切需要一個孩子。


  我知道瑞澤一直在等待我跟上他的腳步，可是我不知道是我走得太慢，還是瑞澤忘記我走不快，我們之間，總是有著這樣長的距離，讓我無力，也讓他心力交瘁。


  睡吧，我對自己說，這世界沒什麽事情是解決不了的，卻怎麽也無法入眠。差不多淩晨三四點的時候，聽到開門聲，然後便是瑞澤有些冰涼的身體，還夾雜著煙味，不知道是因為瑞澤回來了，還是真的太累了，我迷糊中已經陷入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