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紅茶冰冰(八)
第26章 紅茶冰冰(八)
如滕熠預想的一樣,清洗傷口這活兒的確不適合唐曉冰。
看她手忙腳亂的又是拿錯藥瓶,又是擰不開蓋子,最後竟連蘸了碘伏的棉簽都掉了。
看著她漲紅臉尷尬的模樣,他不禁在心裡長長地嘆了口氣。他沉默地攬過處理外傷的藥品用具,熟練地給傷口沖洗消毒。
她不知何時在他面前蹲了下來,雙手擱在膝頭,一臉愧色地看著他。
他挑起眉毛瞥了她一眼,「這有什麼好看的。」
「好奇嘛。你好像做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很好。」她說的是真心話。
「但我並不想擅長於這個。」他抬起手臂看了看沖洗后的傷口。
她愣了下,臉又漲紅了,「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自己是有多蠢才會說出那樣的話呢,他不是醫生,卻擅長於處理外傷,不從側面說明他經常會受傷嗎。
誰會盼著自己整天挂彩呢。
這傷口,看著都疼。
「嗯,知道。」他說。
她垂下頭。
這點小傷對滕熠來講,根本稱不上是傷,擱過去,他隨便消消毒就讓它自生自滅了。可今天,他……
他拿起一塊乾淨的紗布,「來,幫個忙。」
她霍然抬頭,口中輕輕啊了聲。
他側了下頭,示意她看他的胳膊。
她看到他舉著紗布像是要去覆蓋傷口,趕忙朝他挪了幾步,仍舊蹲著,「要包起來嗎?」
「嗯。你幫我撕幾根膠布。」
「哦,好。」
她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到一卷老式的醫用膠布,介面倒很明顯,很容易就找到了,可接下來撕扯時它卻怎麼也不肯斷。
「我來,你幫我按住紗布。」他說。
「哦。」她和他交換手裡的東西,她小心翼翼地按著紗布邊緣,生怕把他弄疼了。
他用受傷的手捏著膠布,另一隻手扯著膠布一端,向上猛地一扥,一截膠布就完好無損地粘在他的指尖了,接下來他如法炮製,很快就扯好了需要的膠布。
她忍不住想贊一聲,可想了想,還是選擇保持沉默。
因為要就著他的動作,所以兩人距離很近。她蹲在地上,半邊身體貼靠著他的腿,腦袋則微微勾著,一邊看著手下的紗布,一邊看他利落地撕膠布。
她的呼吸很輕,脖頸很白,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他的喉結猛地動了動,「你來粘吧,我手不方便。」
她端正了一下姿勢,看到紗布有點歪了,就拿起重新正了正,創面大多是擦傷,一塊紗布明顯遮不住全部,露在外面的創口透著血絲,看上去猙獰可怖。
她的手頓住,目光凝在創面上,語氣擔憂地問他:「用不用打破傷風啊?」
「不用。」他把膠布遞過去,「粘吧。」
她咬著嘴唇,小心翼翼的用膠布固定住紗布。
屋裡悶熱,頭頂的吊扇忘記開了,不多一會兒功夫,她的鼻尖就冒了汗。
他看著她,眼裡的顏色逐漸加深,「你呢?你的傷,好了嗎?」
她的手猛地一抖,指尖滑落,重重地壓在紗布上面。
他皺了下眉頭,但沒有撤回手。
她已然驚覺,慌忙抬手,「對不起,弄疼你了吧,我重新粘。」
她避開他的視線,忍著手抖找到之前粘了一半的膠布,想去粘好它。
「唐曉冰。」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朝懷裡扯了一下。她不防備,腿上打了個趔趄跌進他的臂彎。她抬起頭,他低下頭,兩人視線相撞,空中似有火星飛濺,四周靜悄悄的,一股熱燙的鼻息鋪面而來。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要被那雙磁石一般看不到底的眼睛吸進去了,她讀不懂他黑沉沉的眼裡所透露出的情緒,心裡一陣慌,與他肌膚相觸的地方,溫度一點點燒起來。
「滕熠……你幹嘛呀……」她竭力維持身體的平衡,避開他手臂上的傷口,他卻一把撕掉那層浸血的紗布,丟在一旁。
猙獰可怖的創面整個暴露在她的眼前,她被刺激得閉了閉眼睛,別開臉。
「這就受不了了,那你的傷呢?它,好了嗎?它還疼不疼?」咫尺間的距離,他的語氣同他的人一樣,咄咄逼人。
她沒回答,垂下睫毛,盯著他手臂上紋路明顯的肌肉線條,看了許久。
他也沒再逼問她,看著那個黑黑的發頂,抿住嘴唇。
「滕熠,你那天不是摸到了嗎,它早就長好了,也不會疼了。要不是你今天提起來,我都已經把它給忘了。」她慢慢抬起頭,看著他說。
他愣了愣,忽然扯起嘴角,笑了笑,「你忘了,我可不敢忘。」
「所以呢?」她直起腰,盡量與他目光平視,「所以呢,你對我反覆無常,言語刻薄,就是因為這道疤!還是說,你在我面前不提它,你就沒法與我相處,或是像個正常人一樣好好說話。滕熠,我知道這道疤對你來說,就是一道逾不過的坎兒,無論我怎麼解釋,你都不會再信我,也不會原諒你自己。但我想說的是,該你擔的,誰也替不了你,可不該你背負的,你強背過來只會害了你,把你的心給困住。本來……」
她說到這兒頓了頓,看著他神情冷峭的模樣,「本來,我打算今天跟你表白的。我想問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和好……」她自嘲地笑了笑,「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滕熠,你不該對我這麼好的,你知道的,我這個人心眼沒那麼多,別人對我三分好,我就能還以十分,如果那人是你……我會毫不猶豫的把一輩子的好都給你。阿斐跟我說,你不是我的良人,而是我的劫數,我不信,我想自己去驗證。這段日子,我們朝夕相處,對你這個人,我也有了新的認識。你的確是個好人,你收留我,照顧我,保護我,我每天都過得很快樂,尤其那天,你喝醉了,我們……我起了妄念,我覺得你是不是也有一點,有一點點喜歡我。我鼓起勇氣想對你表白,但還是這樣了……要是你早點說就好了,如果你早點提起這道傷疤,我就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了。」
「還有……」她輕輕掙脫他的桎梏,抓住衣服下擺,緩緩推上去。
他皺著眉頭,視線望過來。
纖細的腰肢,膚白如凝脂,卻在靠近胸部的位置,橫亘著一道醜陋的疤痕。
「傷我的人,我恨過,也怨過,但也僅限於此,我沒想過遷怒於任何人,尤其是你,你又有什麼錯呢?如果出生也能選擇的話,你肯定不會選他做你的父親。但又正因為是你的父親,所以你才把所有的罪責都安在自己身上。你過不去心裡那道坎,你稍微對我好一點,你就像犯了罪一樣難受,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卻不贊同。我讓你看這道疤,不是為了刺激你,或是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告訴你,它早就好了,一點也不疼了,它不是橫亘在你我之間的障礙,攔住我們的,是你的心。這些話,我傷愈出院的時候就想對你說了,但一直不敢去找你,畢竟當時……那樣的狀況……你恨我,與我分手,也是應該的。可我沒想到……阿姨會走……我以為,後來晦暗的日子,至少阿姨會陪著你……我很後悔,特別後悔,如果,如果那時的我能少點顧慮,能早點來就好了,至少阿姨離開的時候,我還能陪著你……」
眼眶微紅的滕熠慢慢攥緊手指,指節處血液聚集,又漸漸泛白。
「滕熠,儘管我們已經這樣了,可我還是想,想再問你一次,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