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海鹽芝士（一）
第55章 海鹽芝士（一）
田慎無意中說起白天救援現場的事，話題便扯到了那個命喪水庫的高考生身上。
除了滕熠，其他幾個人都是從農村出來的，他們比誰都了解這個凄慘的家庭未來所要面臨的絕望和痛苦。在農村，想要出人頭地太難了。不是每個家庭都有能力去培養一個大學生，相較於高昂的學費生活費，他們更願意讓子女早點出去打工賺錢，減輕家庭的經濟壓力。今天這家算不錯了，至少願意供孩子讀大學，可惜的是，命運捉弄，這個背負著全家的希望，即將開啟新生活的少年為自己的一時衝動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太可惜了。」
「是啊，人撈上來的時候，我都不敢去看他的臉。總覺得他很可憐，好好的將來都毀了。」
雨不知何時停了，棚布下的雨帘子變成了透明的小水滴，砸在一個水桶上面，發出嘀嗒嘀嗒的響聲。
大家默默聽著雨聲，默默喝酒。
田慎說：「到底還是年輕啊，不知道害怕，像咱們這些成天和死神打交道的老傢伙們，膽子反而是越煉越小了。」
「這不是膽小，是對生命的敬畏。」滕熠捏著冰涼的啤酒罐，出聲道：「漠視生命就會付出慘重的代價，無論貧富貴賤，在生命和健康面前，人人平等。」
「頭兒說得對，這些喪命的人就是存著僥倖心理，太不把命看在眼裡了。」
滕熠思考了一下，說：「這樣，下禮拜找一天再去一次何家莊，向村民們普及一下防溺水的知識，我看出事後還有不少村民對此滿不在乎，還在商量天晴了下水庫撈魚的事。夏天溺水高發，我們能做的，就是儘可能減少減免此類事故的發生頻率。」
「支持啊，頭兒，到時我去！」胡旭旭舉手。
滕熠點頭。
「我也去。」宋展加入進來。
滕熠斜了他一眼，「你不說也得是你。咱們幾個裡面，數你能忽悠。」
「我哪忽悠了……頭兒，你就針對我……」宋展紅著臉抗議。
田慎唰一下站起來，「不行，我得給我弟打個電話去，他總背著我偷偷游野泳。」
田慎老家有個讀高二的弟弟，學費生活費都是他在管。
「你別犟嘴，以後不許再去了，聽到了麽！咱爹咱媽好不？你跟他們說，別省，想吃啥想穿啥就去買。你嘞，上次打的錢花完了麽？」田慎站在燒烤爐後面打電話，用拗口的鄉音切切叮囑弟弟。
祁文強笑了笑，舉起啤酒罐，「來，咱們喝。」
唐曉冰也舉起酒杯，正要喝，被滕熠奪了過去，「你就算了。」
「為……為什麼呀……」唐曉冰皺著眉頭，瞪滕熠。
滕熠把她的酒一口氣喝光，杯子扣在桌面上，才轉頭看她，「不行就是不行。」
唐曉冰扁了扁嘴，身子歪了歪，咕噥說：「算了……看在你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沒有心情不好。」
「切！」唐曉冰眯著眼睛嗤鼻，「我還不了解你……你……你這人就是太重感情了……你忘了……咱們學校的流浪貓被毒死了……你都傷心了好長時間……更何況這次是人……」
滕熠看看她。
田慎打完電話回來，眼睛里有一抹淡淡的紅。滕熠拍拍他的肩膀，把一罐啤酒塞到他手裡。
「我一直都挺想問你們一個問題……」唐曉冰咽了口唾沫，目光停留在對面的幾個男人身上。
祁文強轉著啤酒罐，抬起眼皮看向她，「你問。」
「滕熠……我了解……他就是這樣的人……可你們不同……你們……你們為什麼要跟著他一起做……做這麼危險的事……單純的打工賺錢不好嗎……」她神色正式地問道。
為什麼？
她這個問題把幾個大男人問住了。
胡旭旭撓撓頭，「沒啥原因吧，跟著頭兒干就是了。總不會錯。」
宋展推了胡旭旭一把，罵了句髒話，然後斂起笑容，頗為嚴肅地說：「你不覺得我們乾的是崇高又無私的事業嗎，既然它是正確的，那我沒理由不做啊。」
田慎笑道：「我沒四兒思想境界高尚，但我……」他把目光轉向滕熠，「不管是在車行洗車，貼膜，還是豁出命去救人，只要這個人在這裡，他帶著我們，我的心裡就踏實，覺得未來有奔頭。」
滕熠目光閃了閃，舉起啤酒，田慎同樣作出回應，兩人碰了碰易拉罐，各自灌了一大口。
唐曉冰伸手指著祁文強，「又是你……每次都是你落在最後……發言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宋展噗一下笑噴，口中的啤酒噴了胡旭旭一臉，兩人互掐一番，吸引了唐曉冰的注意力。
發言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滕熠扶著額頭，笑著搖搖頭。
「快說啊……就你沒說了……你技術這麼好……自己開店當老闆都行……為什麼跟著滕熠干救援……」唐曉冰把注意力轉回祁文強身上。
祁文強抬手撥了撥汗涔涔的頭髮，端起啤酒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快說呀……」唐曉冰急了。
「志同道合。」祁文強話一落地四周的聲浪慢慢變小，最後，變得鴉雀無聲。
唐曉冰微張著嘴唇，神色愕然地看著祁文強那張剛毅方正的臉龐，其他人也都停下之前的動作，默默地望向祁文強。
祁文強黧黑的臉上泛起一片潮紅色，早知道他們反應這麼大，他就不說了。
唐曉冰托著腮像是在沉思，睫毛一顫一顫的擋住她眼睛的情緒。
「怎麼了你？」滕熠撞了下她的手臂，低聲問道。
唐曉冰轉頭看他，眼睛很亮，眼角有點發紅。
滕熠看到她的樣子愣了一下。
她突然站了起來，身體在酒精的作用下小幅度地晃了晃，滕熠想去扶她，卻被她拒絕了。
她伸手，眼神犀利地指向祁文強。
「唐曉冰！」滕熠皺了下眉頭，低聲提醒她別耍酒瘋，誰知唐曉冰中途忽然收起食指，改換成大拇指，並向上高高豎起，沖著默默喝酒的祁文強說：「挺你……」
挺你。
意味著認可。
「幹什麼管別人的眼光，做自己就好了。我為我之前的無知道歉，是我，是我太不懂你們了。你們之間的情義不摻雜任何的功利和私慾，但我，我更佩服你們為了理想付出的勇敢。你們……每個人都很棒！」
祁文強驚訝地看著她。
其他人亦是如此。
滕熠若有所思地看向唐曉冰。
他們都在想唐曉冰剛才說的這番話。
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奔跑在理想的路上，在共同經歷的故事裡創造奇迹，抬頭就能清晰地看到遠方，這就是志同道合真正的意義所在。
「我要敬你……不，我要敬志同道合一杯……」唐曉冰低頭找酒，發現自己杯子扣著，乾脆拿起滕熠的啤酒，再次去找祁文強。
不知誰喊了聲共同舉杯吧。
幾個男人同時起身，把啤酒罐集中在桌子中央。
燈光照亮了他們的臉龐，每個人的眼裡都似藏著星光點點。
「志同道合！」
「志同道合！」
「志同道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