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海鹽芝士（八）

  第62章 海鹽芝士（八） 

  通話結束后，唐永強又在衛生間待了一會兒才出去。 

  客廳里電視機正在播放廣告，dodo坐在遊戲圍欄裡面玩玩具，聽到熟悉的廣告音樂，他會抬起頭關注一下電視屏幕再繼續玩。 

  唐永強腳步很輕地走到圍欄邊，彎下腰，摸了摸兒子的頭，「兒子真乖，好玩嗎？」 

  「好……玩……這個是嘟嘟車……跑……可快了……」Dodo最近語言功能突飛猛進，他已經能夠說連續的詞語和簡單的句子。 

  Dodo口中的嘟嘟車就是玩具計程車。 

  「真厲害，dodo的嘟嘟車最厲害了。」受到誇獎的唐曉俊極度膨脹，只見他一骨碌翻過圓滾滾的身體，趴在地墊上，拿著嘟嘟車熟練的向後滑搓會動的輪子，約莫差不多了，他就猛地丟開手，那小玩意衝破阻力之後如小炮彈似的呼嘯著沖向圍欄。 

  父子倆相視而笑。 

  Dodo笑得見眉不見眼，小白牙在燈下閃著光。 

  小傢伙在興頭上，接連表演了幾次嘟嘟車撞牆，唐永強怕他累著，連車帶人給抱了起來。 

  Dodo的身上都是汗，皮膚摸上去涼涼的。Dodo很皮，不肯讓唐永強抱，唐永強只好把他放在地上，dodo下地后噔噔噔跑向屋裡唯一關著的那扇門，用力拍打，「姐姐……姐姐……」 

  唐永強神情黯然地垂下頭。 

  往常這個時候，正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飯的快樂時光，那時的飯桌上有平凡可口的菜肴，有不絕於耳的笑聲，有溫馨幸福的氛圍。他一直以為，這快樂會一直這樣延續下去，直到他們白髮蒼蒼，可沒想到，變故竟來得如此突然和猛烈。 

  彷彿一夕之間，和睦的唐家已經成為了過去。 

  「姐姐不在家，Dodo不找姐姐啊，爸爸陪你。」唐永強走過去，蹲下，用小毛巾給兒子擦汗。 

  Dodo舉起玩具嘟嘟車，「姐姐……沒看dodo……」 

  「等姐姐回家了，dodo再給她表演好不好。」 

  「好。」 

  「乖，爸爸帶你去洗澡。」唐永強抱起兒子，走出幾步后，又朝那扇緊閉的門扉望了望。 

  把兒子哄睡之後，唐永強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卧室。 

  一出來，他就愣住了。 

  謝婉卿回來了。 

  她歪靠在沙發里，手臂耷拉在半空，眼睛緊闔，已經睡著了。 

  唐永強看著妻子眼瞼下濃重的青黑色，衝到喉嚨口的聲音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四下里看了看，放輕腳步去衣架旁拿了條童毯走到沙發邊，剛張開毯子，沙發上的人影就動了動，「幾點了……」 

  唐永強把毯子搭在謝婉卿身上，「八點四十了。」 

  謝婉卿嚴重睡眠不足，人醒著意識還沒醒，她扶著酸痛不堪的脖子，艱難地坐正身體。 

  「吃晚飯了嗎？」唐永強問。 

  燈光有點刺眼睛，謝婉卿用手遮著眉骨看他，「沒呢。」 

  唐永強搖搖頭，轉身就往廚房走。 

  「永強。」謝婉卿叫道。 

  唐永強沒回頭，「有什麼話等吃完飯再說。」 

  加了豬油的陽春麵里卧了兩個荷包蛋，碧綠的蔥花碎飄在醬油色的雞湯上面，麵條細細的，在碗中央盤成一個卷。 

  謝婉卿吃得唏哩呼嚕的，頭都很少抬，最後，她連湯底也喝得光光凈。 

  「夠嗎？不夠鍋里還有。」唐永強抽了張餐巾紙遞給謝婉卿。 

  謝婉卿接過紙巾擦拭頭上的汗，「不要了，飽了。」緊接著，她脖子向前一抻，應景似地打了個飽嗝兒，聲音極響亮，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謝婉卿尷尬地咧了咧嘴，唐永強把水杯推過去，謝婉卿沒喝，拿著杯子在手裡換著方向轉。 

  唐永強翻了翻手機里的微信消息。 

  「永強。」 

  「嗯。」 

  「冰冰……她……你聯繫她了嗎？」 

  「嗯，聯繫上了，她已經到青島了，我給她轉了5000塊錢，她還沒收。」唐永強說。 

  謝婉卿白天就知道唐曉冰不但離家出走，還膽大包天的走到外省去了。擱以往，她勢必會在電話里狠狠訓斥唐曉冰一頓，並勒令她立刻回家，但後來想想，自己當時沒那麼衝動是對的。 

  兩個個性強烈的人硬碰硬，誰能保證在氣頭上不會說些出格的話。要再來一次，她指定會後悔。 

  她性子直，脾氣大，那都是擺在明面上的，但冰冰不同，她看似聽話乖順，溫柔可人，實際上她性格中的倔強和強勢是藏在骨子裡的，一旦爆發，後果不堪設想。 

  其實謝婉卿心裡清楚，就算她再抗拒，她也得承認，女兒確實已經長大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再也不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了。怕子女走錯路，做父母的能擺出成千上萬個正確的理由去阻攔他們，但有用嗎？沒點屁用。子女就是父母上輩子欠下的債，這輩子就是來要你命的。無論你是好言好語，苦口婆心規勸，還是用家長的絕對權威去壓制強迫她，她一概不聽，鐵了心的跟你對著干。謝婉卿有時氣急了也會冒出不再管她的念頭，但只能維持一秒，一秒鐘之後，她會在腦子裡乾淨利索地掐滅它，對冰冰，她這輩子也做不到不去管她。 

  說真的，如果能少愛她一點就好了，少愛她一點，就不會在氣頭上做出讓自己後悔的行為。少愛她一點，也不會像現在一樣，為孤身在外的孩子牽腸掛肚。 

  可這就是父母啊。 

  經過這次的事之後，她才深刻體會到自己有多愛那個孩子。 

  那個倔強的不聽話的孩子。 

  忽然間覺得很心酸，謝婉卿抬起手，遮著潮濕發酸的眼睛，吸了吸鼻子，「今天刑警隊的老劉跟我說，這世上沒有能贏得過子女的父母。這話放以前，我是堅決不會認同的，可今天老劉說的時候，我卻自然而然地點頭附和上了。你說，是我變了，還是我認輸了。」 

  唐永強沉默片刻，伸手，握住謝婉卿，「都不是。婉卿，你沒變，你也沒輸，是我們，包括冰冰在內，我們都敗給了愛。」 

  敗給了愛？ 

  謝婉卿神色疑惑地看著唐永強。 

  「冰冰這般任性，倚仗的無非是我們對她的寵愛，她知道，就算她鬧翻天，我們也不會把她怎麼樣，我們呢，也是一樣，我們教育子女倚仗的也是他們對我們的孝心，和他們藏在內心裡的良善，我們知道，無論她走多遠，鬧多久，最終，她還是會回到我們身邊，回歸到她成長的家庭中來。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血濃於水，這份相濡以沫的親情不是一巴掌下去就能被打散的。婉卿，我們都了解冰冰的品性，她不是那種胡來的孩子，我也相信，她此刻就算距離我們千里之外，她也沒有我們想象中那般沒心沒肺，只顧自己痛快享樂。我覺得，我們之間從來都不是敵對的關係，因為我們對彼此的關心都是出於愛，而不是恨。婉卿，為了孩子，我們讓一步吧，聽聽她心底里的聲音，也去觸摸一下她的夢想。或許，她是對的呢？」 

  謝婉卿神色怔怔地看著丈夫，久久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