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梔子綠芒（一）
第71章 梔子綠芒（一）
滕熠走到店外，接起電話。
手機屏幕上閃出江偉的大臉，「我聽淮說，你帶著女朋友過去的？女朋友是哪個，我見過沒？」
滕熠回頭看了看店鋪裡面纖瘦的身影，說：「你見過。」
「我見過？」江偉撓頭，努力回憶過去。
「團結小區，我家，救小孩那次……」滕熠說到這兒，江偉猛地拍了下腦門，大聲說道：「想起來了，那個對你投懷送抱的小姑娘！」
滕熠：「……」
「你倆真成了！哎呦我的媽呀，這可太好了！」江偉用力拍了下大腿，轉頭，扯著嗓子喊愛人劉鳳霞和兒子大碩，「快來看啊，滕熠這棵老鐵樹開花了！」
滕熠：「……」
兩人正聊著漁村的事，突然，滕熠聽到附近小巷口有人在大聲哭喊：「救命啊——救命——」
滕熠神色一肅，甩開大步就朝那邊跑，邊跑邊對視頻那邊的江偉說：「這邊出事了，先掛！」
江偉還沒來得及問怎麼回事，視頻就斷了。
正在店鋪里說話的陶老闆和唐曉冰聞聲也從店鋪里跑了出來，陶老闆拉住一個腳步匆匆的路人，問出什麼事了。那人指著巷口說：「有小孩掉化糞池裡了！」
「啥！」陶老闆他們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化糞池中的廢物含有大量有毒有害物質，人掉進去是要命的。
唐曉冰環顧四周，沒看到滕熠，就知道他去哪裡了。她三兩下卸下圍裙，塞給陶老闆，「我去看看，等下來找你結賬。」
陶老闆把圍裙朝店鋪里一扔，「我也去！」
兩人著急忙慌地趕了過去，剛跑到巷子里，唐曉冰就聽到熟悉的哭聲，「珺珺……你答應媽媽啊……珺珺……」
珺珺？
唐曉冰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她撥開圍觀的人，用力擠了進去。
果然是小芳。
小芳和三四個男人正趴在一個圓形下水道口邊，大聲呼叫珺珺。
四周散發著難聞的臭味，在場的人捂著鼻子緊盯著狹小的洞口。
唐曉冰疾跑過去，攙扶著搖搖欲墜的小芳，「嫂子，嫂子——」
剛剛還談笑風生的一個人，轉眼間就變成一灘扶不起的軟泥。
小芳看到唐曉冰，就像在洪水中抓住浮木一樣，手指緊緊摳著唐曉冰的胳膊，「珺珺……珺珺掉……掉裡面……」
唐曉冰強打起精神，撥開黏在小芳眼睛上的頭髮，「我知道，我知道，滕熠呢？」
「滕熠……」小芳散亂的視線下移，她指著洞口，「他在下面……」
唐曉冰印證了之前的猜測，不禁手腳一陣發涼，四周呼喝聲和哭聲此起彼伏，可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她跪在地上，忍著惡臭，趴在洞口往裡看，化糞池深約兩米多，寬度卻只有80厘米，而且環境黑暗，一直看不清人。她顫著聲，沖著洞裡面喊：「滕熠——滕熠——」
沒人回應她。
唐曉冰只覺得眼前一陣黑，她穩了穩心神，打開手機電筒，照向黑乎乎的洞底，「滕熠——滕熠——你回答我啊——」
這次等了幾秒鐘，洞裡面傳出滕熠的聲音：「我在！」
「找到珺珺了嗎？」
「還沒有！」
「冰冰！」
「我在！你要什麼？」
「帶鉤子的木棍！」
唐曉冰趕緊向周圍群眾求援，很快，一個村民遞給她一個頭部綁著鉤子的木棍。
唐曉冰把木棍綁在一根繩索上，垂入洞口。
洞底的滕熠借著手機微弱的光芒順利接到棍子，他繫緊綁在口鼻處的布條，換了個俯趴的姿勢，在混濁的糞水中細心地尋找珺珺。
他慢慢地攪著池水，突然，棍頭像是碰到了什麼，電筒的光點移過去，在一處淤積點定格。
他的眼裡乍然亮起一道光。
「珺珺，別怕，叔叔來了。」他在黑暗中喊道。
先上來的是珺珺。
她弱小的身體被糞水泡得不成樣子，眼睛緊閉，嘴唇發紫，已經失去意識。
人群呼啦啦圍了上來。
小芳跪在地上，抱著珺珺哭得撕心裂肺，唐曉冰見勢不對，趕緊撐開雙臂，用身體擋著四周湧來的人潮，「散開，別擠了！珺珺需要氧氣！快散開呀！」
可惜她人單力薄，被擠得東倒西歪。
關鍵時刻，一隻強健有力的手拽著她，把她護在肩背寬闊的身軀之後。
唐曉冰愣了愣，隨即驚喜叫道：「滕熠！」
他上來了。
陶老闆及時衝上來策應，把圍在小芳母女身邊的人朝四周趕。
滕熠拉著唐曉冰回到母女倆身邊，他試了下珺珺的脈搏和心跳，皺眉對唐曉冰說：「我給珺珺做心肺復甦，你打120，催一下！」
他下去前已經撥打了120，但現在救護車還沒來。
唐曉冰打電話的時候，滕熠已經不顧糞水的惡臭，給珺珺做起心肺復甦。滕熠經過專業急救訓練，他的每一下按壓，每一次人工呼吸都做得標準而有效，漸漸地，周遭那些人聲消失了，在場的人都屏住呼吸，盯著那兩個施救和被救的人。
其中，也包括唐曉冰。
她和其他人一樣，不由自主就被滕熠吸引住了，高溫高濕的環境下，他的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神情卻又始終專註而又嚴肅，他對生命的尊重和關愛，完全體現在行動上，在危險發生的那一刻，他的選擇，始終是奮不顧身。
這樣的男人，無論身處何方，無論陷入何種境地，他註定是光芒四射的。
十多分鐘后，大家終於聽到了珺珺的哭聲。
隨之而來的，是遲到的江淮以及救護車的警笛聲……
漁村的夜海，廣闊而又深邃。
海風帶著鹹味拂過面頰，吹亂髮絲，時遠時近的海浪，不知疲倦地滌盪走白日里的喧囂，山腳下的民房層層疊疊，遠遠望去，像山城的建築一般，別具一格。
滕熠勾下頭，輕輕親了下唐曉冰的面頰。
唐曉冰側過頭，湊近了聞他身上的味道。
滕熠嘴角揚起，「還有味兒嗎？」
唐曉冰吸了吸鼻子，笑意十足地說：「有啊，男人味。」
滕熠莞爾，大手罩著她的後腦勺，用力揉了揉。
一個多小時前，在鎮醫院確定珺珺無礙后，他們回小院洗澡換衣服，後來，唐曉冰想起忘了給陶老闆結賬，又拉著滕熠下山。到了「陶源記」，陶老闆卻怎麼也不肯收他們的錢。陶老闆說漁村有條延續了幾百年的老規矩，受人恩惠要知恩圖報，現在滕熠就是這個有恩於漁村的人，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破了這條規矩。
唐曉冰說滕熠救的是珺珺，又不是你。
陶老闆說漁村就是一個大家庭，每家每戶都是這個大家庭中的一員，不分彼此。
唐曉冰他們被迫接受了陶老闆的好意，告別陶老闆后，唐曉冰拉著滕熠來到海邊。
海的廣博讓人沉醉，回憶之前發生的種種，兩人皆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這時，滕熠的手機響了。
他打開看了消息，眉梢一揚，說：「你猜誰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