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在所不辭

  第16章 在所不辭 

  天，已經黑盡了，無邊的黑暗籠罩著半山腰的那個石頭房子。 

  「白梅？白梅？」 

  秦玉蘭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將睡夢中的白梅喚醒。 

  門「吱呀」一聲開了。 

  秦玉蘭模糊的身影輕輕閃了進來，身後兩團小影子依次是白風白月。 

  白梅迅速起來，在秦玉蘭拉亮電燈前，像泥鰍一般，敏捷地從後門溜了出去。 

  她現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秦玉蘭。 

  她怕看見她眼裡的悲傷和無助。 

  秦玉蘭眼神里的每一道悲戚的光，就能讓白梅幼小的心靈超負荷地成長一截。 

  這種成長伴著無盡的陣痛，讓人無法呼吸的陣痛。 

  如果能夠選擇，白梅不願這樣迫不得已的飛速成長。 

  「媽媽，我怕。」 

  白月拉著秦玉蘭的衣角，緊張兮兮地在黑咕隆咚的屋子裡跟著秦玉蘭的步子。 

  「白月，乖，別怕，有哥哥在！」 

  白風拉住白月的小嫩手，用微微發顫的聲音，努力地展示著自己作為一個哥哥的擔當。 

  「啪！」 

  秦玉蘭摸到床角，找到繩子，拉亮了點燈。 

  贏弱的燈光，勉強照亮了這間不大的屋子。 

  空空如也。 

  「媽，姐姐，沒在這裡。」 

  白風和白月異口同聲，失望之至。 

  「嗯。」 

  秦玉蘭期待的眼神在燈光亮起來的那一剎那，黯了下去。 

  原本以為白梅會在這裡的，可是，她沒有。 

  秦玉蘭黯下去的眼神里不斷地閃爍著不安。 

  白梅會去哪裡呢？ 

  她那倔性子，會不會幹什麼傻事呀？ 

  一想到白梅可能會幹什麼傻事，秦玉蘭就焦急萬分。 

  「白梅，你這傻丫頭，你到底去哪裡了？真是急死個人咧！」 

  秦玉蘭迷茫地望著黑漆漆的窗外，跺著腳，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在她看來，這是白梅唯一能來的地方，除此之外，真不知道到哪裡去找她。 

  「媽，姐姐會不會讓老虎給叼走了？」 

  白月望著秦玉蘭，撇著嘴，哭兮兮地問道。 

  以前，每次白月不聽話的時候，他們都會威脅她，要是不聽話的話，老虎就會來把她叼走。 

  「呸，別亂說，它敢叼走姐姐，我就一拳打si它！」 

  白風無責拳頭，怒氣沖沖地對著白月就是一嗓子。 

  在白風眼裡，他的親人是不可褻瀆的，誰要是敢欺負白他的媽媽和姐姐妹妹，他就會跟誰拚命。 

  老虎也不行！ 

  「嗚——哇——」 

  啜啜噎噎的白月本來就已經是瀕臨嚎哭的邊緣了，被白風剛剛異常兇狠的表情一嚇，直接尖叫著嚎啕大哭起來了。 

  「白風，別唬白月了！」 

  秦玉蘭在白風頭上，用指關節輕輕扣了扣，以示懲罰。 

  「誰讓她說姐姐被老虎叼走了？」 

  白風氣呼呼地嘟著嘴。 

  「我」 

  白月本想辯解，她也是猜測而已，可是，畢竟才四歲多，語言組織能力和表達能力遠遠不行，急得小臉通紅，眼淚又要撲簌簌往下掉。 

  「好了好了，你姐可能去你舅舅家.或者其他什麼人家裡了，不會被老虎叼走的。」 

  秦玉蘭被兩個孩子的爭吵稍稍分了心，反而沒有剛剛那麼擔心了。 

  沒在這裡找到白梅，秦玉蘭第一個想到的地方便是她的娘家，隨即又否定了自己愚蠢的想法。 

  白梅那麼有心性的孩子，怎麼可能去找高秀碧呢？ 

  秦玉蘭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去世了，她是跟著她的哥哥秦玉成長大的。 

  在秦玉成娶媳婦之前，秦玉蘭還是過得挺不錯的，有哥哥照顧著。 

  可自打秦玉成娶了媳婦之後，秦玉蘭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高秀碧是個滿臉橫肉的女人，平時對秦玉蘭不是打就是罵，秦玉成也沒辦法。 

  秦玉蘭剛滿二十歲，她就急急忙忙地將她嫁給了孤兒白武。 

  出嫁后，秦玉蘭除了過年的時候回去看看秦玉成，其他時間基本不會踏她高秀碧的門檻。 

  就是白武死的時候，高秀碧也只是裝模作樣地過來看了看，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聲后就再也沒有關心過秦玉蘭他們娘幾個的死活了。 

  有一次，秦玉成偷偷來給秦玉蘭幹了半天活，回去后，高秀碧愣是一天一夜沒有讓秦玉成進門。 

  「哥，你不用管我們了，我不想讓你過得不好！」 

  秦玉蘭也是個有骨氣的，她倔強地跟秦玉成說道。 

  「蘭兒.這.」 

  秦玉成抓著頭髮，一直唉聲嘆氣。 

  「哥，這是我的命，你別管了，我們娘幾個不會餓死的。」 

  自那后，秦玉成果然一次也沒有來過秦玉蘭家了。 

  這樣倒也清凈！ 

  秦玉蘭這樣想著，惆悵的心裏面舒坦許多。 

  「她沒在這裡，唉，走吧，我們回去吧。」 

  秦玉蘭在屋子裡轉了轉，仍然沒有發現白梅，心情跌落之谷底，拉著白風白月，就要拉熄點燈。 

  「媽，我們今晚就住在這裡吧？好不好？我不想回那裡去。」 

  白風抬頭，可憐巴巴地望著秦玉蘭。 

  「我也是，媽，我不想去那裡，我怕。」 

  一提山下那個家，柳世碧和白貴恐怖的臉龐讓白月小腿不住打顫。 

  「不行！現在，那裡，才是我們的家！走，跟我走！」 

  秦玉蘭不容反駁的命令道。 

  「不！」 

  白風白月扒著門框，哭喊著，不願邁步。 

  畢竟都是小孩子，小孩子該有的擰和倔，他們一樣有，只是，有時候，被迫收斂了一些。 

  「聽話，走！」 

  秦玉蘭生拉硬拽地將兩個孩子拖走了。 

  聽著秦玉蘭漸漸遠去的呵斥聲和白風白月漸漸弱下去的哭聲，白梅內心一片煎熬。 

  此時，她多想奔出去，拉著秦玉蘭的手，像以前一樣，偎在她懷中，感受那種媽媽獨特的味道。 

  白梅倚在石牆上，咬著嘴唇，眼淚嘩啦啦流著。 

  「嗚嗚嗚。」 

  等到秦玉蘭他們的聲音徹底消失在夜空里的時候，白梅放開束縛，哭出了聲。 

  夜空將整個的漆黑都壓向了白梅因哭泣而不斷抽動的肩膀。 

  壓得她喘不過氣了。 

  白梅無力地滑坐到地上，絲絲涼氣侵入她的骨髓。 

  「白梅，白梅。」 

  一聲脆脆的聲音在白梅耳邊響起。 

  「爸爸。」 

  白梅睜開眼，精神矍鑠的白武正站在她跟前，笑眯眯地看著她。 

  太陽升了起來，儘管沒有什麼溫度，當仍是將光亮灑向了大地。 

  「爸爸.」 

  白梅蜷在牆角，嘴角不斷地囁嚅著。 

  「白梅，你要好好照顧媽媽和弟弟妹妹，你答應過我的，你忘了嗎？」爸爸溫和地摸著白梅的頭，臉上一片慈愛。 

  「嗯，我知道！」 

  白梅用手背擦了擦眼淚，撇著嘴，點著頭。 

  「那好，那我就放心了。」 

  當白梅正想多感受一下爸爸那厚重的依靠時，爸爸的笑臉卻慢慢開始模糊了，不一會，就消失了。 

  「爸爸！」 

  白梅哭著叫著，醒了。 

  「爸爸，我會好好照顧媽媽和弟弟妹妹的。」 

  白梅擦了擦眼淚，到井邊打了桶水，洗了洗臉和手，朝山腳走了下去。 

  無論如何，她也要實現對爸爸的承諾。 

  就算前路充滿荊棘，她也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