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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黃梅不落青梅落(一)

  第29章 黃梅不落青梅落(一) 

  張芳在人情世故里摸爬滾打許多年,她心思敏感,會察言觀色,又會來事兒。 

  若不是回了一趟故鄉,大概早已忘了自己曾經也是一位教書育人的老師。 

  她的性格在生意場上吃得開,可以說是左右逢源。 

  但張芳知道,自己的內心極度空虛,她十分渴望著什麼東西能填補自己的內心。 

  而今天,她收到了一個好消息。 

  張芳這次沒再買水果,而是多花了些錢買了昂貴的燕窩補品,騎著自行車去了周家別墅。 

  張芳到的時候,周懷明和周禮父子兩坐在沙發上下象棋。 

  周禮是耐不下心玩這個的,每次都是周懷明連哄帶騙把周禮叫過來。 

  周禮是個臭棋簍子,下棋不講規則,一旦要輸了就開始耍賴。 

  「你這個炮還能翻兩座山?」周懷明也不生氣,指著棋盤開始講道理。 

  「我是連環炮。」周禮理直氣壯,繼續拿起一顆棋子落下:「我的馬是千里馬。」 

  周懷明笑著把送上門的千里馬收入囊中:「落子無悔。」 

  連著被將了幾次軍后,周禮也看出爸爸在故意耍他,他識時務的乾脆認輸,跟張芳打了聲招呼回房間去了。 

  周懷明收了棋盤,泡了杯茶給張芳,兩人閑聊了幾句后,張芳說自己通過公務員考試了。 

  一旁的馮依聽了,很是為她開心,叮囑宋嬸把晚飯做的豐盛些,為芳芳慶功。 

  周懷明也點了點頭,表示小姑娘不錯,倒是沒多問。 

  晚上,馮依坐在化妝鏡前吃著燕窩叮囑周懷明:「芳芳在你手底下,以後可得多照顧點。」 

  周懷明沒回話,他躺在床上叮囑:「東西下次別收了,避嫌。」 

  馮依當然也不是傻子,她不以為意:「人家會來事兒,這姑娘做什麼都有分寸,腦子也活泛,到底是吃過苦的孩子。」 

  中國是人情社會,禮尚往來一二來去關係就近了。 

  張芳第二次去拜訪的時候,手裡拎了點茶葉,她對這個不懂,挑著貴的買的總不會出錯。 

  但這次卻沒送出去,馮依笑著說:「一家人,哪有回自己家還買東西的道理。」於是說什麼也不肯收下。 

  張芳心情不大好,看到家裡打來的電話,直接就掛了。 

  她心裡也明白其中意思了,沒再白費功夫。 

  但茶葉也不能浪費,初進辦公室的張芳把人際關係摸得差不多了,拎著茶葉送去給了自己直系領導。 

  領導一看,哎喲,這姑娘會來事兒,於是在工作上也願意多照顧她些。 

  老顧接到周頌的電話,看著時間差不多去車站接張誠年了。 

  張誠年神色有些疲憊,人也削瘦了些,看到突然出現的老顧有些錯愕。 

  周圍人流如織,老顧招了個手,帶著他去停車場:「家裡的事兒都辦好了?」 

  張誠年點頭,一路上兩人沒再說話,老顧把他送回了家。 

  看著年輕人蕭索孤立的背影,老顧知道,被困境打倒的都是弱者,而在苦難中完成重塑的人,註定要脫胎換骨。 

  張誠年的內心已經越來越強大了。 

  張誠年回到家倒頭睡了一覺,第二天聽著鬧鐘鈴聲便起床了。 

  醒的時候他看著鏡子里的面容,恍惚了片刻。換好衣服,洗了把臉上班去了。 

  張誠年所在的外企公司老闆是新加坡籍華人,總公司在新加坡,中國只是分公司。 

  能力出色的設計師是有機會可以派遣去總公司的。 

  他知道,那裡,是更大的平台。 

  這段時間張芳時不時給他打幾個電話,閑聊幾句。 

  張誠年心裡有數,他把圖紙收好,嘆了口氣:「告訴她,我挺好的。」 

  張芳掛斷電話后,躺在床上凝思片刻。 

  周頌考上大學之後,時不時會從BJ寄一兩封信件給自己。 

  每次閱完回信后,張芳便做主將BJ的來信轉寄去深圳。 

  見他沒什麼回復,後來便不再寄了。 

  過了段時間,張誠年在電話里問:沒有她的消息嗎? 

  張芳為兩人的感情感到遺憾,但她也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 

  張芳身邊也有不少追求者,她這個人矛盾,條件差的看不上,條件好的又攀不起。 

  活生生的一對例子擺在眼前,她還去撞南牆嗎? 

  女人和男人不一樣,女人是可以高嫁的。 

  張芳大可以在追求者中挑選一個家庭條件略不錯的老公,然後伺候公婆、生養孩子。 

  她出身男尊女卑的家庭,但誰叫她闖蕩了社會,又見過蔣總那樣的女人,知道了原來女人也可以長袖善舞、左右逢源。 

  張芳的心裡有渴望,她不甘心此後的餘生圍著鍋爐轉,哪怕拼不出一番事業,但至少她要精明強幹、獨立自主。 

  張芳在工作中,事事謹慎,工作負責。 

  但是她知道,自己沒有背景,沒有人脈,想在這個圈子裡生存,想往上爬,必須要世故圓滑,虛偽逢迎也是一門學問。 

  張芳性格會來事兒,加上她運氣確實不錯,不到一年就從小基層升了一點小職,已經算是很不錯的成績了。 

  另一邊,她的弟弟軍子卻欠了一屁股債。 

  出去工作后迷上了賭博,這次輸了上萬塊錢,追債的人放了狠話,七天之內要是拿不出這筆錢,廢掉一隻左手。 

  接到追債的電話,老家的爹娘急壞了,老張家三代單傳,他們可就這一根獨苗,急得想辦法籌錢。 

  於是張芳的手機就開始日夜不停的響了,電話一接通就是哀嚎。 

  聽到這個消息,張芳也著急。 

  不論她對父母心中有多少埋怨,但軍子是她看著長大的,手足之情又能如何輕易割捨。 

  她問了家裡的積蓄,爹娘說年景不好,家裡欠的債都沒還上,更別提存款了。 

  聞言,張芳的心沉了下去,涉及到錢的事兒上,才能看出人心的現實。 

  一萬塊可不是小數目,張芳工作這麼多年,省吃儉用攢下的辛苦錢也不過四千多。 

  一籌莫展之際,她打算先去銀行匯錢。 

  銀行的窗口排的隊伍很長,當然也有特殊通道留給大客戶用的。 

  兩個營業員引導著一個有型有款的西裝女人去樓上。 

  這個身影張芳再熟悉不過,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她從擠擠攘攘的人群中走出:「蔣阿姨。」 

  蔣總看見張芳,腳步停了下來。 

  蔣總把張芳一起帶去了樓上的VIP間,她得知張芳的困境后,心中有所瞭然:「你還差多少錢?」 

  張芳搖頭:「阿姨,我不要錢,我就是想聽您給個意見。」 

  張芳也不傻,她知道這錢一旦拿了,就是個無底洞。 

  蔣總對張芳的家境略知一二,她聽女兒提過幾次。 

  但張芳說不要錢顯然在她的意料之外,她認真審視了一眼這個女孩,喝了一口咖啡:「張芳,阿姨無法給你什麼建議。」 

  「但你知道,作為女人有一個天然的優勢。」 

  「你是女孩子,做事不要逞強不要出風頭,學會柔弱和低頭,你的路會好走很多。」 

  張芳下了樓,在窗口看了會兒,思來想去后匯了兩千塊回去。 

  這是她力所能及的範圍,成年人了總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 

  錢顯然還差很多,爹娘在電話里哭著逼她. 

  張芳也哭訴:「我一個賣酸奶的售貨員,我能有什麼錢?」 

  「我出來這麼多年,你們有找過我,給過我一分錢嗎? 

  「擔心過我餓死在外面嗎?」 

  「我第一份工作洗碗把手都洗爛了,也沒見低聲下氣找人要過錢。」 

  「我一個女子每天扛幾十箱酸奶,腿肚子發抖,扯著嗓子叫賣喉嚨啞了。你們有關心過我嗎?」 

  張芳一抹臉上全是淚水,她說的這些不過是萬分之一的艱辛。 

  多少次陪臉賣笑,多少次虛偽奉承。 

  她在社會上立足,從來沒開口求過人,全是憑自己一步步努力熬過來的。 

  「張芳,那是你弟弟,你哪能那麼自私?」娘接過電話,開始質問她:「你昨天不接電話,我跟你爹搭車去縣城的超市找過了,聽了你的名字人家說沒這號人。娘看你模樣就知道你出息了,就希望你能幫一把你弟弟。」 

  張芳的心徹底涼了,果然:「軍子的事跟我沒有關係,該給的我已經給了。」 

  張芳掛了電話,手裡的手機還在響,看見來電顯示。 

  她用力的砸在牆上,手機四分五裂。 

  蜷縮在床上,到底忍不住痛哭出聲。 

  這不是張芳的委屈,這是小芳妮兒的委屈。 

  從來沒有得到過家人疼愛的小丫頭,如今長大了。 

  童年那隻念念不忘的風箏,被軍子踩爛的風箏,終於從她的夢中飛走了。 

  馮依得知張芳升職,特意叫她來家裡吃飯,看著她平淡的神色,馮依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好事兒,咋還不開心呢?」 

  吃完飯,張芳沒著急走,她敲了敲門,走進周禮的房間, 

  「小禮,不要躺在床上玩手機。」 

  周禮不以為意:「你怎麼跟我姐一樣啰嗦。」 

  「你姐不在,我得替她管你。」張芳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是不是快手術了?」 

  周禮點頭,他放下手機躺在床上:「等手術做完,我就能像正常人一樣了,一樣跑步,一樣運動,一樣生活.」 

  張芳點頭:「等你好了,你媽也不會攔著你騎自行車了。」 

  周禮轉過頭,他開玩笑道:「姐,如果我死了呢?」 

  張芳還想開口安慰他,周禮繼續道。 

  「有一半的幾率會死的,我害怕死,我更怕死了之後我爸媽和我姐難過,我去天堂的路上,不想看到他們哭。」 

  「不會的,周禮。」張芳安慰他:「現在科技那麼發達,設備都是國外進口的,醫生也是最好的。」 

  周禮齜著牙不正經的笑:「我才不怕,你們女孩子怎麼一逗就哭。」 

  張芳眼眶裡的淚水,憋了回去。 

  周禮快十八歲了,個子長的很高。 

  他站起來,比張芳高小半個身子,儼然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笑著說:「等我好了,我就去見一個人。」 

  「誰?」 

  「一個網友。」周禮彷彿又回到十歲那年,說話的語氣翹著小尾巴。 

  2008年冬天格外寒冷,一場暴雪悄然而至。 

  不僅是長沙城,整個中國大部分地區都被覆蓋了,這是一場五十年難遇的重雪災。 

  周懷明作為HUN省高官,從方案決策到物資調配,都需要經過他的簽字。 

  政策協調稍有不慎,就將影響全省的經濟命脈。 

  醫院裡來了電話,說爺爺醒了,在病房裡有些鬧騰,像是夢魘了,吵著要見小孫子。 

  馮依帶著周頌和周禮去看老人。 

  城市的馬路兩邊是雪堆,中間行車的地方鏟的很乾凈。但地面是濕的,一路上司機不敢開太快。 

  他們前方一輛洒水車上,正噴洒著白色的小顆粒,漫天的雪子從天空灑落,十分均勻的落在馬路上。 

  周禮好奇的看著:「他們在幹什麼?」 

  周頌坐在他身邊解釋:「他們在撒鹽,路上有了鹽可以加速雪的融化,一定程度上讓車子沒那麼容易打滑。」 

  在紅綠燈路口,洒水車駛向了另一條馬路。 

  周禮一直注視著那個方向,因為他知道城市這麼快恢復運轉,有一群人在背後默默付出。 

  他也知道,還有更多的地方需要這群人,而他的父親,就在其中。 

  醫院的房間里,老人他一直緊緊抓著孫子的手,嘴裡含糊不清的說了許多話,周禮一句也沒聽懂。 

  周頌沒待在病房裡,她躲去消防樓梯抽了根煙,她的噩夢做的越來越頻繁,難以控制心神的時候,抖著手點一根煙平靜。 

  她拿出手機,撥打家裡的電話,這一次又沒打通。 

  因為這場雪災,許多信號塔的電線都被損壞了,這種大規模的災難一時難以搶修。 

  周頌時刻關注著新聞上最新報導,如果看到哪裡的房屋被雪壓垮了,或者哪個山區缺少物資,她的心都一揪。 

  因為她已經一個禮拜沒有聯繫上爹娘了。 

  周禮從爺爺的病房出來,手臂都被抓紅了,皮膚上留了好幾個印子,疼的他齜牙咧嘴。 

  「怎麼了?」周頌問他。 

  「爺爺腦子又不清醒了唄。」周禮無奈的聳肩:「非抓著不讓我走。」 

  周禮快手術的時候,周懷明也沒趕回來。 

  馮依偶爾能打通兩個電話,電話那邊的人也是敷衍了事,沒講幾句就忙著處理工作去了。 

  馮依找主治醫生,詢問著推遲手術的事宜。 

  如果這一次不做,下次手術大概要等六個月以上,到時候周禮已經滿了十八歲,在成年之前做效果更佳。 

  聽了醫生的建議,一家人也只能趕鴨子上架,選擇最優方案。 

  病房裡,面對媽媽和姐姐關懷的眼神,周禮鼓著氣安慰她們:「放心吧,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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