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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勾心媚骨

  火。

  一點火。

  幽幽暗暗,忽明忽滅,在曠寂的原野中如流影煔灼的攝人心神的火。

  一燈如豆,飄飄搖搖,忽遠忽近,忽前忽後,映射出清幽而冷寂的燭光,引來心旌搖蕩的迷思,又似點點鬼火,陰森中透出寒氣,惹人顫慄。

  無來由的恐懼一向是從這詭異的氣氛,和黑暗的場景中滋生的,先在腳底涼涼,再如冰冷的蛇滑進心裡,讓人冷不丁地打個寒顫,然後絲絲涼氣從頭頂冒出,整個魂就沒了,只剩下僵直地發獃的軀殼,等孤魂野鬼來收拾。

  這一夜的殺,就隨這火而起。

  所有人都看到這火,不論哪個方位,也不論車裡車外,抬頭、低頭、轉頭間,一瞟一瞅,正視斜睥,俯瞰仰望,只要見著,心就空了,魂就沒了。

  然後,車門一扇扇掀開,一個個空了心、沒了魂的軀殼自動走出來,目光獃滯,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彷彿被什麼勾引了,又彷彿沒有,茫然地、怔怔地、獃獃地、傻傻地走著。

  那詭異的笑包含著濃烈的淫邪的意韻,令慘淡而黝黑的夜春光乍泄。

  一個個軀殼就那麼地走著,走著,在走中晃蕩,又在晃蕩中軟軟地倒下,喃喃地呻吟,饑渴地喘息,迷迷離離恍恍惚惚,在旖旎的念想中來來回回地回想一個勾心的字:色。

  色不迷人人自迷,這話只在正常情況下正確,只是很多時候並不正常。

  這一夜,是人不迷色色自迷。

  那如燭光的幽火,不斷地勾起人的迷思,讓人在迷思中不斷迷色。

  也有沒見著的,卻避不開魅聲,低低的淺吟,媚媚的輕喚,照樣勾魂。

  沒人能抗拒,除非有例外。

  只有一輛車的門沒開:房車。

  只有一個人沒看見,沒聽到,這人就是用薄被遮住了頭臉的克諾茨。

  陰魂空輕柔地給他蓋上了薄被。

  他記住了她臨去時附耳留下的低語:「別看窗外,別聽聲音。」

  學會了聽話,就學會了被保護。

  他學會了,就安然無恙。

  有時候,做個好孩子,比做壞孩子更易得到大人的關注和垂憐。

  看著陰魂空不無神秘的淺笑,他腦子裡又想到她是如何進入溫彌爾頓城堡的問題,隱隱約約覺得這答案會在眼前浮現,就想在驚顫中做個乖孩子。

  他的確想對了,這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移植腦袋,在這一刻意外地作了正確選擇,便保住了垂垂待死的一條惡命,令他得以在惡中繼續逞惡。

  一兩百個想要困住克諾茨的人全倒在曠野中,只因那如流影煔灼的火。

  那火其實不是火,是幽明的光,更準確地說,是陰魂空的眼光。

  在這漆黑幽寂的曠野里,她眼中發出的光雖微小,卻格外地炫目,熠熠如火,令人心搖神盪,不能自己。於是,便有了迷離,有了痴獃,有了癱軟,有了魂不守舍,有了黯然神傷。

  這世上最詭異的殺,不是傳說中七種武器的殺,是陰魂空勾心的殺。

  勾心的殺,是妖媚的殺。

  江湖中的攝魂術,科學界的催眠術,都需要藉助藥物或道具,還未必管用,而陰魂空什麼都不用,給個念想,就能讓人心神蕩漾,拋個媚眼,就能讓人魂不守舍,不見血光飛濺。

  因為她是妖。

  女人的媚只能迷情,而妖的媚可以殺人,所以妖媚的女人都想成精。

  當年美絲依在瑪亞特火山區以魅聲控制數十萬變異體,功力只用了兩層,契、大羿、寇斯等一眾機甲戰士便經受不起,差點命喪在她魅聲下。

  美絲依的武功當然很高很高,這世上別說女人,連男人都沒幾個能比得上,但單就魅聲而論,還不是最厲害,因為魅聲不過是媚術的其中一種。

  最精通媚術的是妖精。

  陰魂空是妖精,不但是妖精,還是妖精中的妖精,所以她媚術最厲害。

  妖精要吃人。

  其實妖精不怎麼吃人,至少不是所有人都吃,通常只吃男人,因為男人有她們最需要的。而男人中又有很多選擇,如像卜藏、肖赫塞斯、培爾金特那樣的老男人,就沒幾個妖精想吃。

  不想吃的原因只有一個,太老了。

  再如像契、大羿、輯仲雄、伯輅、吉爾吉烏、庫姆、郝連托托、邑伯考等武功高強又整起很旺的人,妖精們儘管十分想吃,卻得掂量吃不吃得了,總不能因為想吃,就把命吃沒了。

  妖精們最想吃的是少年,少年中最想吃的是粉男,因為粉男的肉最鮮嫩,是出了名的小鮮肉,而且據說小鮮肉的精血最純,吸一口可增十年功力。

  所以陰魂空吃了很多很多粉男,吸了很多很多小鮮肉的精血。

  只因吃得太多、太猛,大概就是撐破肚子那種情況,所以這三十年她謹記氏金莫的話,不敢妄動,慢慢消化,借精血提升妖功,潛心修鍊明燭大法。

  她的明燭大法當然不能和倍阿鬼尨比,但用來對付這一兩百個毫無內功修為的人,不論他們多麼強壯、孔武有力、能打能抗,都綽綽有餘。

  而且,酒肉之徒,食色性也,又能有幾許清靜無為之思,不為美色所動?耽於酒色,死於酒色,也算死得其所。所以妖精們認為她們勾引男人吃男人,是理所當然地在為人間除害。

  天下大亂,必有妖魔鬼怪作祟。

  妖由動物修鍊千年、萬年而成精,始有機會成人,而陰魂空不同。

  她的是妖精,卻出於人胎,天生就有人形,只需反其道而求諸妖魂,化出妖精體魄,就能施展妖術。與尋常的妖精比,自然大大地高出好幾個層次,免去了千萬年修鍊成精之苦。

  由獸成妖,由妖成人,必經歷九死一生之大劫,千辛萬苦也不易成功。

  無數妖功德圓滿之時,或遭雷劈,或遭電擊,可憐兮兮地死在渡劫的路上,苦命一條。倍阿鬼尨以萬年修為,也只入了鬼道,雖可幻化人形,仍不能成人。個中不僅要靠自身的功力、修為,還要看命數、機緣,強迫不來。能生而為人,不知得上天多大垂愛。

  陰魂空真身是扶桑樹下一白狐,因時空錯亂而降生,出生后又因金烏不吃它,得能與之相伴,便有機會吸食天地靈氣,成了不同尋常的妖。起點高,又免去渡劫之難,當然更易得道。魔障既破,便化出真身,有了三條尾巴,即有三千年妖功,三十年功德圓滿,又長出三條,就有了六千年妖功,以之害人迷人惑人魅人,自然輕而易舉。

  前世今生後世,由一尾而至九尾,她不知迷惑了多少男人,令多少帝王為她傾國傾城,毀亡於一旦。而她也在這一過程中,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劫難,祈盼著九尾的功德圓滿。

  她來至於哪裡,沒有人知道。

  但大概有人知道,只要她降生,就意味著某種可怕的劫難開始。

  她出現在哪裡,哪裡就會萬劫不復,只為那天地間無法改變的定數。

  因為所有的惡人,都有個共同的弱點,而她就為這弱點而存在。

  她是邪惡的,也是苦難的,更是……

  當年炁尊子在龍城祭出仙天法元大陣,將倍阿鬼尨滅於小彎島。其時,她躲在島上的一個小洞里,倖免一死。她能逃脫性命,不是炁尊子沒發現她,更不是仙天法元大陣滅不了她,而是炁尊子看破她真身,知道她來自於哪裡,屬於誰,關乎天地定數,不能滅。

  她由方瀛島而至緹旦星,當然不是無緣無故地來,惡之至惡則為正。在她,是因了心中那份難以了結的迷情,在天地,則是劫難定數的開始。

  從來一報還一報,沒誰躲得了。

  緹旦人照樣不能。

  白光一閃,她自林中奔出,一個個地吸,吸那些被她迷惑住了的軀殼的精血。這些軀殼的皮肉比較粗糙,遠不如小鮮肉粉嫩,很容易卡牙縫,而且吃起來也不怎麼爽口,她既不餓,便懶得吃,直接吸,一口口地吮吸,時不時地咂咂嘴,暢快地淋漓地吸了一夜。

  她打個飽嗝,心滿意足地返回。

  克諾茨見到她時,她嘴邊還掛著几絲仍在滴落的血,沒擦乾淨。

  草地上,坦克、戰車外,隨處可見吸幹了血的軀殼,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就是都沒穿鞋,光著腳,腳丫上殘流著血跡。遠處,十多架墜落的武直還在燃燒,冒著濃濃的黑煙。

  他不知道這死寂的恐怖景象是如何生成的,恐懼中充滿疑問。

  他見慣了死亡,本不怕死,還以死為樂,卻因這死有太多疑問,而不住顫抖,不無膽怯地瞧著陰魂空,搞不清楚是不是她殺的。印象中,陰魂空不怎麼樣,也就喜歡粉男而已。

  「他……他們都死了?」

  「你老朋友沒死……」陰魂空坐到駕駛座上,又打個飽嗝,說。

  不遠處的一輛坦克邊,罕巴爾努城主癱坐在草地上,半靠在履帶前,嗚嗚哭泣,不知是嚇癱了還是怎麼地,眼淚、鼻涕、屎尿流一身,發出難聞的臭味,全沒了白日的那種得意。

  克諾茨神情古怪地看著他,掩飾不住驚詫,想問陰魂空,終究還是忍住沒問,只覺多餘,心裡卻更怕,因為想起她捏碎大黑貓腿骨的白嫩的手。

  房車啟動,不疾不徐地從包圍圈中駛出,駛向遠方的具足森林。

  直到次日早晨,老僕和幾個保鏢才陸續醒轉來,一臉茫然的神情。

  陰魂空沒吸他們的血。

  他們於魂不守舍中不知昨晚發生什麼,但肯定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互相尷尬地看著,誰也不好意思講,私下裡還念著那旖旎的春夢,舔舔舌頭。

  這一天一夜,都是陰魂空在開車,司機醒來后,便交由他開。

  經過一個充能站時,房車停下來補充些電能,一個保鏢下車去自動售貨店購買食物,出來后見充能員隔著車窗往車內瞅,毫不遲疑地開槍擊斃。

  當晚,幾人在一個縣城休息,剛過半夜,就聽街上響起疾馳的車聲,幾輛警車沖向他們下榻的旅店,趕緊奪路而逃。次日進入山區。大路通向另一座城市,從那邊過去,能直達奧奇努森林,但車子中途卻拐入一條崎嶇的公路,七拐八拐,來到一座偏僻的小鎮。

  克諾茨不明白陰魂空為什麼突然改道,不知這下要去哪裡?

  陰魂空笑笑,說有點事要辦。

  他想起幾天前見罕巴爾努城主,她下車后才悄悄提醒,似乎有些明白。

  她不說,自然是不想讓某人知道。

  是殺死充能員的那保鏢嗎?

  直覺讓他懷疑他,否則,幹嘛打死充能員,形如故意暴露行蹤。

  縣城的警察能找到那間不起眼的小旅店,當然是因充能員的死而產生懷疑,如果再看到什麼標記,就能更快找來。久經訓練的保鏢幹這種事太容易。

  想著想著,他愈發明白了。

  換作以前,他會毫不猶豫地將那保鏢殺掉,但現在,他全沒這心思,一切交由陰魂空處理。他相信她的不動聲色必有深意,自己連走路都困難,犯不著操那麼多心,順其自然好了。

  陰魂空為他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出逃計劃,具體是什麼,有哪些步驟,他一無所知。這種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的滋味其實挺不好受,但他正在習慣。

  經過這些天的出逃,他已經很相信陰魂空了,出於什麼目的不重要。

  他打算和她分享權力和利益,只要能東山再起就行,因為她必然是為了這兩樣,才肯冒險幫自己。他把一切都押在她身上,她成了唯一希望。

  房車駛入一條街。

  街上很熱鬧,滿街店鋪,賣什麼的都有,人來人往,人聲嘈雜。

  這裡的人皮膚較黑,大多面容憔悴,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說的也不是緹旦語,而是一種混亂的方言,就和他們的祖先一樣,是由身為奴隸的黑人和同樣身為奴隸的土人配種而成。

  千年前,緹旦人仁慈地劃出一塊區域給他們,鼓勵他們大量生育。

  於是,他們便生育出一代又一代的奴隸,來服侍他們高貴的主人。

  所劃出的這塊地位於大西北的沙漠邊緣,和這些人的臉一樣荒涼,長著各種奇特的仙人掌,據說有些很大的仙人掌能吃人,當人不小心靠近時,突然裂開大肉球,將人一口吞進去。

  荒涼人穿戴的服飾也是荒涼的。

  豪華、鋥亮的房車在這樣的人群中十分扎眼,人們畏懼地看著,小心而匆忙地躲閃,自覺地讓路。即便這樣,車仍行駛得很慢,因為人實在太多了。

  房車費了好大勁才穿過橫貫整個鎮子的擁擠的大街,來到另一頭,在一個狹小的巷子外停下來。陰魂空下車,很快進入小巷內的一間布料店。

  店主正賣貨,一見她閃身而入,二話不說,立即關門,帶她去後院。

  約莫半小時后,她再從小巷子里匆匆出來,上車后吩咐立刻動身。

  車子倒車后按原路出鎮,很快駛出裡外,就見通往沙漠的路邊停著輛帶蓬的馬車,車頭套三匹馬,車旁五名槍手,領頭的正是那名精瘦的店主。

  五名槍手古銅色的臉上透出漠然的冷硬殺氣,各騎一匹馬,手上再各牽一匹,身上帶著武器、彈藥。十匹馬又驃又壯,一看就是少有的駿馬。

  陰魂空叫司機將車停在馬車邊,再叫保鏢從馬車上搬運飲用水和食品。

  克諾茨和老僕、保鏢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肚子餓的咕咕響,看到食物和飲水,立時狼吞虎咽。吃飽喝足后,兩名保鏢奉陰魂空之命留在馬車上,隨時準備戰鬥。馬車廂里安裝了一挺重機槍,還有一門小型反坦克導彈發射筒,都是事先就已準備好了的。

  陰魂空點開車窗,對那店主說:「大家吃好了,出發吧。怎麼走?」

  店主隔著車窗對陰魂空低聲說:「剛得到鎮里的消息,一支追兵出現在五裡外,恰爾邦城也派出部隊來找,原來的線路要改變,得走鹽鹼地。」

  陰魂空點點頭,吩咐房車跟著。

  一聲唿哨,揚鞭奮蹄,店主縱馬前行,四名槍手左右護衛,馬車斷後。

  塵煙滾滾,兩輛警車順著車轍印追來,大叫停車檢查,沒料到中了馬車和四名槍手的埋伏,一時槍聲大作,警察火力太弱,還沒來得及逃,就全死。

  車、馬匯合后再一路急行。

  路上接連數次遭遇警察和小股搜索部隊,他們到底是為尋找克諾茨,還是因其他原因而出現,皆不清楚,反正見到了就硬衝過去,槍聲一次次響起。

  每一次槍戰發生,店主都不停留,只唿哨一聲,就帶著房車往前急馳,將阻敵任務留給四名槍手和馬車。四名槍手看著人數很少,可殺伐果決,彈無虛發,配合精湛的騎術和對地形的熟悉,往來馳騁,總是槍槍奪命。更奇的是,連殺數場,居然沒一個負傷。

  克諾茨自認為自己的保鏢個個都是頂尖殺手了,但看到這四個槍手,才知他們絲毫不亞於自己的保鏢,在沙漠中作戰,更有過之而無不及,想不出陰魂空去哪裡找了這些人來。

  但也因了他們,他對陰魂空更佩服,情知兵不在多而在精,有他們在,安全大有保障,不再覺得因人數太少,生怕保護不了自己,而莫名地擔心。

  兩小時后,遇到一輛來自恰爾邦的偵察車,被保鏢、槍手們合力幹掉,但偵察車卻發出了信號。店主帶房車急奔,很快躲進一處廢墟,四名槍手各騎兩匹馬,向廢墟兩側奔去。

  沒多久,空中出現搜索而來的幾架武直,進入沙漠後分頭搜索。

  烈日下,遠處幾道亮光突閃,克諾茨還沒看清楚,幾架武直便墜地炸毀,在沙漠中騰起好大一片火光。陰魂空瞧著有些詫異的克諾茨,解釋說:「槍手們在沙漠里藏得有武器……」

  一小時后,空中又出現幾架武直,這次在更遠的距離被擊毀。

  這些武直都是奉命來搜尋房車的。

  之後,沒有武直再向廢墟這方向來,有幾架武直飛向了其他方向。

  四名槍手返回,向店主嘀咕幾句。

  店主告訴陰魂空,說槍手釋放電磁干擾沒成功,很快會有追兵尋來。

  克諾茨問陰魂空怎麼辦?

  陰魂空只說了一個字:等。

  黑夜很快降臨。

  陰魂空要店主帶房車出發,留下一匹馬給她,在某個地點等待。

  店主帶房車並未深入沙漠,而是掉頭直奔位於沙漠邊緣的恰爾邦城。

  克諾茨和老僕、保鏢們已經轉暈頭了,不知道在哪裡、去哪裡。

  這一夜,廢墟中又見幽明的殺。

  幾百追兵被誘人的魅聲吸引到廢墟里,心被勾去,魂被帶走,迷迷糊糊地走出車來,在廢墟中如孤魂野鬼般遊盪,看著許許多多幽明飄忽的火,淫笑著軟軟倒下,無力地呻吟……

  殺他們的不只是陰魂空。

  一聲長長的凄婉的狐鳴,一道幽幽閃過的白光劃出。夜色中,克諾茨看著陰魂空縱馬急馳而來,飄飄忽忽,迷離朦朧,不知她到底是人還是鬼。

  車、馬在一個沙丘后等待。

  陰魂空一到,就叫立刻出發,分秒不停,連夜繞過恰爾邦城。

  克諾茨問陰魂空:「就……就我們這十幾人,能繞過去嗎?」

  陰魂空只說了三個字:不知道。

  這一夜,恰爾邦城外到處響起幽幽的狐鳴聲,此伏彼起,讓人心驚。車隊在狐鳴聲中悄悄繞城而行,半途意外遭遇一支從斜方向回城的搜索部隊。

  四名槍手和馬車留下阻擊,搶先開火,不料狐鳴聲中,人人心神不寧,反應遲緩,便對方也如此,兩名槍手意外地死於流彈。激戰中,兩名保鏢越來越無戰意,駕駛馬車邊打邊向另一方向逃去,后不知所蹤。另外兩名槍手交替掩護,甩脫追敵後趕去與店主匯合。

  次日,車隊來到人跡罕至的鹽鹼地,孤獨地穿行,數日後進入屍骨遍地的荒山野嶺,在只有鬼才知道是哪裡的毫無生氣的蠻荒之地急駛。這一路而去,無方向可辨認,全由陰魂空指路。

  夜色中、荒嶺中,時聞狐鳴,或長或短,悠悠綿綿,哀婉如訴。

  克諾茨如在迷夢中,分不清東西南北,看不出天上地下,眼中所見,不是荒草萋萋悲風哭號的荒原,就是怪石嶙峋懸崖峭壁的深溝淺谷,天蒙蒙、地蒙蒙、眼蒙蒙,天地皆灰濛濛一片。

  他曾率領大軍西征過,卻從沒來過如此恐怖陰森的地方,心裡又怕起來,暗想那保鏢會不會還留下什麼標記,追兵會在什麼可怕的地方突然出現。

  「圈套在前方,在不為人知的前方……」他合上眼,默默提醒自己。

  幾天後,車隊在迷霧中停下。

  店主過來對陰魂空說:「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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