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孤寂冰星
人類對時間的認識根深蒂固，習慣於依賴它來認識、記錄事物。
人類認為，時間線就是條一往無前、永不停止的永動線，直至熵滅。
如果人類僅僅生活在一顆星球，而非多顆星球上，因為沒有參照，就沒有比較，加上維度限制，所以會認為自己對時間的這種認識是正確的。
但時間恰恰縹緲而不可捉摸。
即便是以年來計算繞太陽運行一周的公轉時間，各行星也會因公轉速率的不同，而大不同。
同時，自轉速率的差異，也導致太陽系內各行星每天的時間不同。
從水星到四大宜居行星，再到木星、土星，直至外太陽系邊緣的冥王星，每顆星球的時間都不一樣。距太陽越近，所受引力越強，公轉速率越快，時間越快，反之越慢。
如：
金星一年二百二十五天，十二個月每月十八天，每天二十三小時；
火星一年六百八十七天，十二個月每月五十七天，每天二十五小時；
緹旦星一年一千零三十天，十二個月每月八十五天，每天二十六小時；
龍星一年二千四百天，十二個月每月兩百天，每天二十八小時；
冰星一年三千四百四十天，十二個月每月二百八十七天，每天三十小時
…………
再以內太陽系五大岩質行星的時間倍率來看，龍星一年為緹旦星的二點三三年，火星的三點五年，金星的十點六九年；緹旦星一年為火星的一點五年，金星的四點五七年；火星一年為金星的三點零五年；冰星一年則為龍星的一點四三年，火星的五年……
所有這些還未將各行星的自轉時間差考慮進去，如金星一百年，照理該為火星的三十年多點，但因二星自轉速率不同，火星每天比金星多出兩小時，一年多出一千三百七十四小時。
扣除多餘時間可知，金星百年，實際上只是火星的二十四點二五年。
諸如此類的情況說明，至少在太空，時間難以確定，或許真沒時間。
宓妃從金星穿越到冰星，中間經過了火星、緹旦星和龍星，感覺只過了幾秒至幾十秒不等，但這個時間段在克諾茨等緹旦人看來卻是過了一年多，而火星人則認為長達兩三年。
也因此，她即便穿越到了冰星，也無法知道現在是何年何月。
她以前來冰星科考站執行過任務，便想看看有沒有人，用通訊器聯絡，沒聯繫上，再用小嘀咕、量子測控器和掠影者搜索，也找不到衛星信號。
她心一沉，猛然醒悟，想來科考站、衛星等多半已被太陽風暴和日冕物質拋射所摧毀，所以無法對外聯繫，那麼至少說明是回到了原來的，也就是金星已經毀滅的本太陽系，而非平行的其它太陽系，只不知是過去還是未來。
她嘗試著想調出鳳凰號的通訊系統，試了多次，也不得其法。
她不知道老祖宗們是靠什麼來實現超星系團際聯絡的，但想無線電、微波或激光通訊等通訊手段，對他們來說多半低級得很，根本不會使用。
因為傳播速度遠遠達不到啊！
那會是什麼呢？
要跨越數十億光年和母星聯繫，傳播速度必定要遠大於光速或超光速才行，只怕曲速也不夠，應該就是那種無法想象的冪速了，相應地，其通訊手段肯定也不是人類能想得到的。
光有速度還不夠，還得要有特殊的傳播通道才可以，會是什麼呢？
是利用時間縫隙、時空隧道、空間位移或黑洞、白洞、蟲洞之類的嗎？
她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些了，如要問個為什麼，都回答不上來。
瞎忙活一陣后，毫無結果。
她突然靈機一動，從搬進飛船的雜物中找到兩條長繩和一塊較薄的帆布，先將一頭紮緊，然後運起浩蕩真氣，吹成氣球紮好，再脫下內衣包住小嘀咕，用繩子捆在氣球口子上，將兩條繩子系在一起，使之變得夠長，一頭套在手上，奔出飛船外，飛向時空隧道。
她大致記得時空隧道出入口位置，向它緩緩飛近，心裡好不緊張。
「萬一氣球把我也帶進去了，怎麼辦？」她不能不想這問題。
問題是她天生膽大得很，又被這時間問題深深困擾，非弄明白不可。
美絲依一迭聲勸她別去也不行，無可奈何下，抱著同歸於盡的悲壯心情，找根繩子緊緊拴在她一隻腳上，自己死死抓住另一頭，只盼到時拉住她。
二美剛從時空隧道出來不久，知道裡面深不可測，進去就出不來。
之前穿越時，宓妃一度以為時空隧道在塌陷，其實是錯覺，不過到了一定時間，的確會自行關閉，只因還有負物質，故仍開啟著，只是變得較小。
鳳凰號飛出時空隧道前，她感覺在倒退，就是因飛船釋放或分解的負物質在不斷減少，導致隧道相應地收縮的原因而產生，總體來說仍是一種錯覺。
乘車坐在後排位置，閉上眼，也會有車在倒退的感覺，二者一樣。
時空隧道從外面看，和周圍空間一樣，也是透明的，看似無異常，但毒霧在周圍環繞，又形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如沒雲霧，則不易看出來。
她飛到幾百米的高處，小心地將氣球緩緩放飛過去。堪堪到了出入口邊緣，忽然又擔心起來，卻是怕繩子萬一斷掉，小嘀咕掉進去，便再得不到，正想收回，不料氣球竟一吸而入。
她驚呼聲，趕緊用力拖出來，解開內衣見小嘀咕還在，長舒口氣。
看時間顯示，發現竟是七年前，她大吃一驚，再試，卻又在兩年前。
連試幾次，各不相同，甚至還有幾百年前，根本不知究竟哪個對。
小嘀咕大叫太燒腦了！
它的時間是已經歸零了的，測量不會因之前的時間錯亂而受影響。
她一時大感糊塗，想不明白時空隧道里的時間怎麼會亂七八糟。
她想來想去，覺得有可能和時空隧道的能量強弱有關，或者還有什麼別的不可知的原因，灰心喪氣下，還想再試次，被美絲依求爹爹告奶奶地勸住。
雖然時間不準，有遠有近，幾百年、幾十年、十幾年、幾年都有，但因整體顯示的是已經過去的時間，可知是從未來的某個時間段回到了現在。
因為如果是從過去來到現在的時空，那麼小嘀咕所測到的就該是未來而非已經過去的時間，這由熵增定律所決定，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由此可知，時空隧道省略了從金星到冰星的時間，也即該時間不存在。
相對於這個因穿越而被憑空省略掉的時間，現在就是未來。
所以，鳳凰號飛船並沒有穿越到過去，但這現在，又是什麼時候呢？
她雖沒弄清楚時間，卻從此知道冰星南極上空藏著一個時空門。
她想穿越前，金星和冰星都在太陽的背面，是否因這原因，飛船才降落冰星呢？讓控制台顯示氣候、地質狀況，看能不能推算出相近的時間來。
冰星濃厚的大氣層聚積了超過百分之九十的氮氣，和少量的氫、二氧化碳、甲烷、二氧化硫，及更少的氖、水汽和塵埃等，完全不適合人類居住。
儘管空氣中的遊離氧含量有約百分之三，已能在對流層形成較廣的臭氧層，但十分稀薄，無法有效吸收分分秒秒狂襲而來的大量紫外線和宇宙射線，因而它們仍可橫衝直闖地穿過大氣層，透射到低空和地表，肆意扼殺生命。
因此，冰星表面沒有生命存在。
整個冰星表面結滿了厚厚的冰蓋，最厚處有上千公里深，廣袤無極。
冰蓋表面在紫外線和宇宙射線的照射下蒸發，形成冷空氣上升，除極少部分化成水汽升入高空的對流層外，大部分在中低空結成了厚重的冰霧。
冰霧下沉后再凝結成冰，然後又在紫外線和宇宙射線的照射下持續地蒸發，如此循環不斷。
顯然，正是冰霧的存在，阻止了空氣在地面與大氣層之間的充分對流，才使氣候變得異常寒冷，超過零下兩百度，和冥王星的氣溫相差無幾。
這種極詭異又極恐怖的氣候，使冰星陷入長達上億年的十分漫長的古生代大冰期，由里到外被冰結結實實地包裹起來，看不到一處陸地和海水，地質活動處於沉寂狀態。
冰山、冰川、冰原，白皚皚蒼茫大地，泛著幽冷的死光，死氣沉沉。
極寒與極熱的冰火兩重天，就是億萬年前冰星獨特的氣候特徵。
不怕紫外線和宇宙射線，也不懼酷寒的變異獸來到冰星，意味著什麼？
關於冰星的來歷，比較一致的說法，是冰星早期並不是很大。
據說十多億年前，太陽運行到銀盤上部時，受到銀河系中心黑洞巨大引力的擾動，系內運動十分混亂，位於木星和龍星之間的超大質量巨行星在多種狂暴引力的共同拉扯下震爆，相當一部分碎塊散落到冰星上，導致質量、密度大增，才演變成現在的冰星。
該說法得到了相關科研報告的部分證實，但實際情況如何，仍未知。
根據華胥人的傳說，女媧來到太陽系時，太陽還很年青，光度足夠強。
其時，冰星氣候較溫暖，有磁場和較明顯的地質活動，誕生過生命。
鳳星人在女媧的帶領下，先是在冰星建立起了一個前進基地，之後陸續改造、開發龍星、緹旦星、火星和金星，才使人類在太陽系繁衍開來。
隨著太陽由青年進入中年，且運行到近銀點區段，加之早期太陽系中的星際物質分佈不均，輻射能量和日照強度相對減弱，使冰星日益寒冷，經歷漫長歲月後，最終進入歷史上罕有的大冰期，磁場極微弱，地表被厚厚的冰層覆蓋，從此再無生命，十分孤寂。
當人類的宜居主星由龍星過渡到火星后，儘管冰星始終是內太陽系中最大的一顆岩質行星，除了偶爾還有科考隊來到前進基地遺址附近的科考站作短期考察外，已被人深深遺忘了。
今天，人們談起冰星，和談論其他死寂的行星一樣，沒什麼區別。
宓妃查看後知道冰星的情況和她所知並無多大差異，應該不會是在幾萬十幾萬年，更不是幾百萬年之前，估計在幾十到萬年間，勉強鬆了口氣。
一陣咆哮傳來，瘸腿霸獸帶著群怪繞飛船來迴轉了好幾圈，似行禮作別，這才依依不捨地遠去。看著它們在冰蓋上逐漸消失的背影，她淚眼模糊。
它們的祖先曾在殘酷無情的滅絕中突破人類限制，擁抱自然，日新月異地進化，創造出生命奇迹。儘管現在僅剩七八萬頭，卻都是精華中的精華，有著人類和機器戰士難以企及的頑強的生命力，對環境的要求很低，知道去哪裡挖洞睡覺，去哪裡找吃的充饑。
它們在金星就已經歷過極寒與極熱的折磨，毫不畏懼冰星的冰火兩重天，隨著時間的推移，將會逐步適應，一代代地繁殖后，就會茁壯成長起來。
無論多麼堅硬的冰，也阻擋不住它們開創新天地的求生步伐。
它們註定將成為冰星的主人，冰星也註定會因它們的到來而改變。
鳳凰號飛船沒降落在宜居行星，而是冰星，或許正是天意。
宓妃對美絲依說：「時間搞不清楚，很麻煩，我們去科考站看看。」
二美駕駛掠影者出發。
科考站距離降落點不是很遠，就在宓妃眺望的那片一望無際地橫亘著的冰川上面，之所以當時沒發現，是因一開始沒想到會降落在冰星，而冰霧又密又濃，也令視線受到限制。
十幾里遠的路程，轉眼就到。
掠影者如同憋足了一口氣似地，呼地飛出，呼地就到了，令宓妃大為驚訝，不明它動力怎麼如此強勁、澎湃，回望飛船一眼，不知是否與其有關。
她以前常駕駛掠影者，分明就是坐騎，低速狀態下，原本近半小時才到，卻幾分鐘就到了，從沒這麼快過，感覺能量格外充沛，想到它系凰金打造，不知是否能吸收飛船中的能量？
如是，那紅氅、軟鞭、小嘀咕呢？
她將小嘀咕拿在手中翻來覆去地看，越看越欣喜，臉上笑開了花。
美絲依問她：「聽說鳳星人的前進基地就在科考站附近，是嗎？」
她點點頭，說：「就在那高高的冰川下面，是座好大的城。我們華胥科學家曾用地震儀和衝擊回波儀探測過，發現冰蓋下面幾百公里深的地方，地質狀況異常，估計就是前進基地。
「我以前，我是說按金星時間算的百年前，還來過一趟冰星。當時科學家想將前進基地挖掘出來，由我負責保衛工作，試了百多天，冰蓋太硬，頂多鑽探到十多公里，就再挖不下去。」
美絲依惋惜地說：「好可惜！要是能看到老祖宗們的遺迹就好了……」
宓妃一笑，說：「我們也想啊！」
說話間，就到了。
她從後備廂中取出兩把豪酷機步槍來，扔給美絲依一支，說防身用。
美絲依伸手接過槍，卻一怔，問：「你這麼相信我，把槍給我？」
宓妃笑笑，說：「難道你把我吃了不成？我們齊心協力才行。」
美絲依心裡感動，點點頭。
科考站外觀像個伸長了腿的四腳烏龜，被堅冰厚厚地封住，不知已經停用了多少年，想來自從太陽風暴和日冕物質拋射爆發后，就已廢棄了。
宓妃不甘心，先用掠影者的智能控制系統深入探測了下，然後選了個出入口，用車載激光炮反覆轟擊封住門的冰，忙了好一會，才見到封閉門。
她知道開啟門的電子密碼，輸入后卻啟動不了，不知是壞了還是沒電了，乾脆用激光炮直接轟掉，這才得以進去，剛進去就聞到股淡淡的焦臭味。
過了好一會，氣味才沒了。
她和美絲依持槍進去，發現十多具冰凍的屍體，男女都有，其中兩人還是當年見過面的科學家，心下惻然。一路尋去，發現科研設備、儀器和通訊設施等幾乎全燒焦，就沒見好的。
她本來想科考站採取了特別加固措施，防護設施嚴密，通訊系統應該不會有多大損壞，可利用它們和龍星聯繫，看還能不能找到人，沒想到毀得一塌糊塗，根本就不能用，足以想見當年太陽風暴和日冕物質拋射有多厲害。
科考站如此，那龍星呢？
她臉上浮現出深深的憂色。
回到飛船后，她再調出飛船的通訊系統，向龍星胡亂髮送信號。
美絲依見她面前出現一個懸浮的三維操作平台，上面密布文字、符號、圖像和數字，大多不識，正好奇，卻見她手在平台上動，手指卻沒了，就像被什麼無形之物平平切斷了一樣。
不但如此，沒多久，便見她整個人也只剩了一半，就像成了鬼。
她一見下真以為撞到鬼了，嚇得連聲尖叫，瞪大眼，半天不敢說話。
過了會，平台突然不見，空蕩蕩，伸手去摸，什麼也沒有，再看宓妃，又好好地，嘖嘖稱奇，卻不知平台在宓妃眼中，是多面體，能融入進去。
這一來，宓妃也知道只要在飛船里，自己的確可進入四維空間。
那為什麼在四維空間也看不到飛船的其它設施，特別是武器系統呢？
她見美絲依嚇得要死的樣子，來不及多想，先向她解釋。
正說著，控制台又平白無故地彈出來，掌印下方的一個紅框連閃，發出十分急促的告警聲。
宓妃點按紅框，就見彈出一幅艙體結構圖，到處亮紅點，雖大多不明用途，但能猜出紅點與能量有關。果然，彈幕提示能量嚴重不足，亟需充能。
她忙問怎麼充？
飛船又顯現出一幅星圖來，箭頭直指冰星大氣層外，位置在太空。
她看著圖，略一思索，不無驚喜地說：「我有些明白怎麼操作了……」
鳳凰號緩緩飛起，越飛越高，不久衝出濃密的大氣層，遠遠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