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108籠中之人
第109章 108.籠中之人
從虛構的如月車站回來，背脊發涼的感覺才終於消失，背後也少了被異常視線盯梢的涼意。
瑞季把面具小心翼翼地鎖進柜子里，盯著櫃門觀察很長時間，它再也沒有「溜」出來搗亂，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白狐面具的事也終於告一段落，一位魔女獲得了魔女生中第一件封印物。
桌上的草稿本工工整整地寫著【歸還之門】，瑞季對空間移動魔法非常感興趣，對它比任何一個魔法都好奇。
空間移動能做到的事非常多，以後在日本和世界諸國往返，或許再也不用長途飛行，依靠這項魔法就能實現瞬間移動。
不知道雪鴞手裡有沒有關於歸還之門魔法的情報，假如有，又該以怎樣的方式拿到手？
手指在黑色的單詞上反覆游移，就像命運使然，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桌上的雪鴞幣。雪鴞的銳利的眼神彷彿穿透一切，直擊內心。
她必須抽個時間再去見一見那個女人。
這次瑞季沒有瞻前顧後，心裡有了想要的東西，剩下的就只有努力爭取。把雪鴞幣藏在抽屜最裡面無疑是一種逃避，正視它的辦法也很簡單——隨身攜帶，讓它成為身上的一部分，享受它帶來的便利。
時鐘的時針才剛指向數字10，離開房間也不過才短短十幾分鐘。
確定接下來的目標，不安的心情也暫時穩定下來，瑞季認認真真讀了個把小時的2級魔法書，把學習進度從1/2推進到3/5。
早稻田魔女高中中午的下課時間是十一點半左右，今天下午的課程是高中公共選修課《古代空島史》，專門介紹空島的發源，以及一千多年來空島的變遷，是眾所周知的水課，只有愛好者或有意向從事土木工程的魔女才會去聽。
藤永對土木工程沒興趣，以後的主修方向也肯定是金融和經濟學，土木魔女的課程聽不聽也無所謂。等下課鈴一響，就立刻收拾好桌上的課本，騎上掃帚到校門外，從管家魔女手裡接過要帶給佐久間姐妹的禮物。
一盒從法國空運的馬卡龍，由巴黎手藝最好的糕點師魔女親手製作，需要提前很久預約才能買到。
靜流很喜歡甜品，越甜越喜歡，像馬卡龍這樣甜到發齁的最合適。
「三小姐，您最近看起來心情不錯。」
「有嗎？」
藤永彷彿聽到什麼古怪的發言。
管家魔女肯定地點點頭，「我發現您總會一個人傻笑。考年級第一的時候，也沒見您這麼開心。」
「沒有的事，別多想。」
「小姐，夫人讓我提醒您，今晚八點，您要參加一場很重要的晚宴，她要將和您有婚約的那位小姐介紹給另外幾個家族。」
「知道了。」
聽到「有婚約的那位小姐」，藤永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冷冷地背過身，騎上掃帚離開學校門口，不想和管家魔女多說一句話。
本就不太愉快的心情，因為管家魔女的提醒雪上加霜。
婚約對象長得是很不錯，找遍東京也很難找到幾個能與之匹敵的魔女。財力和學識都是獨一檔的佼佼者，換一個魔女早就恨不得馬上嫁給她，來年孕育一窩小魔女。
藤永的心思比一般魔女都更敏感纖細，和婚約對象相處的過程中，總覺得有一些地方很違和，比如眼神。
那名魔女看她的眼神，彷彿在注視一件精美的物品，而不是一位活生生的魔女，婚約當做以物易物的交易，看不見絲毫愛意和情感。
商業聯姻的本質是用金錢和利益把兩個不相愛的魔女捆在一起，組建一個不幸的家庭，將上一代的死循環傳承下去。
雙方見面的時候，婚約對象把情話很漂亮話說得天花亂墜，看似在描摹兩個人和兩大家族美好的未來，深入剖析就能發現，該魔女的出發點永遠是自己，將精緻利己主義包裝得比手裡這盒馬卡龍還精美。
——我們是天作之合。
魔女的話在耳邊回蕩，惹人惱厭。藤永緊緊握住掃帚桿，力氣大到兩隻手指節泛白。
「什麼天作之合，真噁心。」
……
十一點半，瑞季準時出現在廚房。
午飯的主食是炒飯，用早上煮好，特地靜置放冷的乾飯來炒。炒飯配料準備起來比現做一盤菜還輕鬆，把所有的東西切丁，大小均勻，最後扔進鍋里一起翻炒，烹飪過程花費不到十分鐘。
配套的湯還是桌上常見的海帶豆腐味噌湯，已經事先把食材都扔進砂鍋里自行熬煮，煮完之後進入自動保溫模式，隨時可以出鍋。
靜流一次也沒有出現在廚房，八成還在因為賣掉神社的事和她慪氣。慪氣歸慪氣，吃飯的時候身體還是很誠實，主動出現在餐廳里。
藤永大小姐綳著一張臉進門，坐在靜流旁邊，放下那盒用好幾層繁複包裝纏繞過的高檔定製馬卡龍。
「今早剛從巴黎空運過來的點心，每天限量二十份。」
「這怎麼好意思？」
「一點小小的心意。身體不舒服的時候補充糖分，心情會變得愉快。」
「藤永前輩……」
「聽話，再繼續推辭我就要生氣了。」
當著兩姐妹的面，藤永拆掉共計五層包裝，拿出包在最裡面的一隻長方形鐵盒。鐵盒外還有最後一道包裝，要撕掉封口的膠帶才算徹底打開。
花里胡哨的包裝，真正能塞進嘴裡的只有六個不到巴掌大的彩色小圓餅。瑞季不小心瞄了一眼馬卡龍的標價，竟然要388歐元。
盒子是金子做的還是包裝紙是金子做的？388歐元，換算成日元要5.8萬，講究的就是一個坑人。
趁靜流沒有看到帶價格的標籤並受到驚嚇，藤永悄悄用魔法把它撕掉銷毀，動作隱蔽，熟練得不像第一次干。
「那……謝謝前輩的心意。」
散發著甜膩氣息的糕點，瑞季才吃了一小口，就不知道該繼續吃還是放下。65歐元一個的含金量，浪費掉了絕對會難以安寢。
靜流一口氣吃掉三個，瑞季連第一個都還沒解決掉，面露難色。
「這是不是有點太甜？」
「哪有？」
藤永指著包裝盒上的甜度，級別是1，數字越大甜度越高。
「這盒是含糖量最低的，你該不會連最低甜度都受不了吧？」
「要不藤永大小姐你幫我吃了？」
「……」
餐廳里陷入短暫沉默。藤永拿勺子的手僵在半空，嘴裡的炒飯還沒咀嚼完畢。
「姐姐，為什麼你總是能提出讓前輩困擾的要求？」
妹妹大人的嫌棄寫在臉上，已經懶得掩飾。
「很困擾嗎？」
「當然，你不知道讓別人和你吃同一份東西是間接……」
靜流想到那個神秘的詞語，心裡竟然有點小小的興奮。她心裡是有億點點希望藤永前輩能成為姐妻的，雖然可能性很微妙。
「是間接……間接增進關係和感情的方法。」
「你說的對。我和這個笨蛋很需要適當增進一些校友之間的感情，順便鞏固青梅竹馬的關係。」
被瑞季吃掉一小半的馬卡龍如願進了藤永的肚子。藤永故意嚼得很慢，想把甜膩的氣息長久地停留在唇齒間。
它的意義很特殊，象徵蝸居在象牙塔里的魔女大小姐朝著渴望的事物勇敢邁出了第一步。
強制參加晚宴的糟糕心情，被小小的馬卡龍抵消一半。盤子里的炒飯也被吃得乾乾淨淨，連一粒米也沒剩下。
在家要遵循淑女魔女的禮儀，食不言寢不語，不被允許大口吃飯喝湯，每一樣餐品吃一小口就要被女僕魔女撤掉，藤永經常腹中空空，時常與飢餓為伴。
母系母親的謬論是吃太飽會讓大腦混沌，大腦混沌的魔女如同一隻年老昏聵的野獸，不能正常思考，行動遲緩。
適當的飢餓感有利於激發戰意和積極性，保持頭腦清醒。
只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就沒一個人能吃飽，也不敢吃飽。母系母親的霸道難以想象，說是在家庭里搞獨裁也不為過。
在母親的眼睛看不見的地方，藤永會釋放天性拚命吃喝玩樂，彌補空虛的心靈。
「多謝款待。」
她放下勺子，強忍著沒有打飽嗝。
午飯時間剛過，靜流就把藤永和瑞季趕出餐廳。打鐵就是要趁熱，孤女寡女共處一個屋檐下，等氣氛和情緒發酵到合理數值，就會自己貼上去。
班上的魔女們看的小說都這麼寫，也有魔女實踐過小說里的內容，並成功打出全壘打。自家的笨蛋姐姐屬於給機會也不中用那種，要靠旁邊人助推才有進展。
此時不推更待何時？
「姐姐，藤永前輩很久沒有來家裡玩了，現在交給你一個任務，陪她到院子里散散步。洗碗和收拾廚房交給我，快去。」
「遵命。」
瑞季沒參悟到妹妹的用意，只當是平常的飯後散步。
佔地面積五百平米的小神社，能拿來閑逛的地方說少也不少，尤其是後院那片茂密的竹林。竹林遠離街道，幾乎聽不見人聲，最適合心煩意亂的時候獨自待上一小會兒。
竹林中央有一座涼亭，靜流每周都會打掃涼亭周圍，擦掉桌椅上積累的灰塵。
涼亭附近是另一片小型人工湖，裡面也養了幾十條鯉魚。坐在涼亭里不僅能欣賞到湖景，還看得見遠處東京的高樓大廈，夏日祭當晚還是欣賞煙火升空的特等席。
「要在這裡休息一下嗎？」
「可以。」
藤永散步的興緻不高，飯後，她順手開手機鎖屏，看到父系母親發給她的新信息。
【封念雅小姐想儘快確定和你訂婚的日期，今晚我們兩家會討論到很晚，記得早點回家。她很期待能和你結合，也不介意今後慢慢培養感情。】
【閉嘴，滾，誰想和她訂婚？】
對父系母親她向來不客氣。這個女人除了給自己提供身體里一半血液，本質上是個沒有屁用的倒插門魔女，入贅藤永家這麼多年，在老婆面前連句話都不敢說，女兒受委屈也不能撐腰。
管家擔心她突然發飆，沒把剩下的一半消息告訴她——今晚的宴會不是一場普通宴會，雙方長輩要敲定一場沒有營養的婚事，定下日期。
父系母親發來一個委屈的表情。
【有什麼不開心就盡情地罵我吧，誰叫我是專業出氣筒呢？封小姐向我保證一定會對你好，以後讓你管錢。】
【我不想聽。】
【還有一件事，封小姐同父異母的妹妹暑假開始就要到日本來生活，下個學期要以交換生的身份在早稻田魔女高中上學，希望你能多照顧她。】
【她的妹妹和我有什麼關係？有空瞎操心別人家的事，不如多關心你女兒的精神狀態。我懶得和你bb那麼多，你快去找你老婆，別煩我！】
藤永第N+1次拉黑父系母親。
將怒火發泄在不作為的父系母親身上，心情才稍微好受一點。她臉上豐富的表情變化，瑞季不小心都看見了。
「你今天心情不好。」
「是不太好。」
「家庭？工作？還是學業？」
「我……如果我說，家裡準備為我訂婚，你有什麼看法？」
瑞季稍加思考，說到：「太早了。你還是高中生，就考慮和其他魔女訂婚的事，感覺就像古代的大名魔女家庭，恨不得把妹妹和女兒都嫁出去鞏固勢力。」
「你難道就沒有別的看法嗎？」
「別的看法當然有。結婚會不會影響你的學業？」
「……」
這不是藤永想聽到的話。她衷心期待能從這塊木頭嘴裡聽到一些對聯姻帶有質疑和憤怒的話語，這份期待太過迫切。
她快要瘋掉了，被翻騰的情緒壓垮。
她想要坦率地表述自己，每次話到嘴邊就開始拉胯，到最後一敗塗地，詞不達意，正常的交流變成賭氣似的陰陽怪氣。
「不會，一點都不會。我能妥善地安排好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絕對不會虛度光陰。」
「那很好啊，像我這樣條件差的魔女，能不能找到對象還另說。」
瑞季的笑容越真摯，藤永的心臟就越難受，該死的鈍痛感讓她幾乎要窒息。她捏緊法袍口袋裡的熱情魔葯，醞釀了一個又一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