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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第300章 十月初八,親政

  第300章 十月初八,親政


  奉天殿。文武百官正在喝皇帝的喜酒。


  皇帝的喜酒極為講究,規格乃是大宴儀。


  明代皇帝賜宴,分為大宴儀、中宴儀、常宴、小宴。


  大宴儀屬嘉禮之一,由光祿寺和禮部籌備。


  奉天殿東西兩側插上了黃旗,二十四名錦衣衛的大漢將軍在大殿之內披甲執銳,作為儀仗。


  大宴儀的美味佳肴跟音樂更配哦。奉天殿內,教坊司的樂工行九奏樂歌。奉天殿外則是由太常寺的樂公奏大樂。


  有了音樂,最好還得有點攢勁的節目。


  教坊司三舞雜隊的舞娘們在殿中翩翩起舞,宛如天宮仙子。有些官員看著她們的翩然舞姿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大宴儀上的服務人員也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小內宦。司壺、尚酒、尚食皆由光祿寺的胖官吏們擔任。


  李東陽作為大婚大禮官,坐在席首。常風作為傳制官坐在次席。接下來是主婚官王華。


  內閣首輔劉健僅位列第四。閣老謝遷位列第五。


  劉健憋了一肚子火:內閣首輔理應是大禮官,今日大宴儀的主角!可現在,坐在首席的人竟是次輔李東陽。常風那個家奴頭子都坐上了次席!還有天理嗎!

  就連我下屬的下屬王華都在我之上。


  謝遷看出了劉健的不滿,他壓低聲音:「待三日之後,李、常這對親家就得意不起來了。區區坐席之事,首輔不要在意。」


  「掃除八虎閹黨后,常風這個閹黨骨幹必丟官罷職。李東陽能否繼續留在內閣,也要看首輔您的心情。」


  劉健拿起酒爵,喝了一口:「自古邪不勝正。三日之後,朝廷里的姦邪自然要樹倒猢猻散。」


  正、邪向來是一個模糊的概念。


  誰是正?誰是邪?只有天知道。


  常風跟李東陽那邊聊得不是國事,而是家事。


  常風關切的問:「萍兒在娘家養胎,最近可好?」


  李東陽笑道:「好的很。張太後派了太醫院的御醫給她診脈。御醫說母子脈和。萍兒的食量也極佳,尤其喜好酸食。」


  「民間有言,酸兒辛女。我看你要得一個白胖嫡孫了。」


  明人說「酸兒辛女」,而非「酸兒辣女」。因為在嘉靖朝辣椒傳入華夏之前,華夏是沒有「辣」這個概念的,只有「辛味」。比如生薑、花椒、蔥蒜、芥末、茱萸,皆屬於辛物。


  五味兒也不是酸甜苦辣咸,而是酸甜苦辛咸。


  常風道:「我得了白胖嫡孫,不等於你得了白胖外孫?來來來,咱們滿飲此杯。」


  突然,司禮監的老掌印蕭敬來到了奉天殿。


  眾人的目光立即聚集到了他的身上。老蕭敬可謂是司禮監元老級的人物。自懷恩病故后他便擔任掌印長達十九年之久。


  正德帝即位后,他雖不再管事,但他依舊坐著掌印太監的金交椅。


  所有人都認為蕭敬是來傳旨的。因為太祖爺定下了規矩,內使監宦不得參加大宴儀。沒了子孫根的不祥之人,怎麼配參與嘉禮?

  萬萬沒想到,蕭敬竟道:「皇上正在寢宮與皇後行合巹禮,不能前來奉天殿,特命我前來代天賜酒。」


  蕭敬此言一出,群臣目瞪口呆!


  蕭掌印不僅是來參加大宴儀的,還得到了代天賜酒的殊榮!

  大殿里的人都是官場老油子。立即明白了正德帝此舉的用意。正德帝是在向群臣傳遞一個信號——皇帝準備抬高內宦的地位。


  蕭敬代天敬酒後便翩然離去。老傢伙聰明著呢,他可不想在大宴儀中待得太久,攪到朝中文官、宦官的政斗中去。


  在奉天殿參加完了大宴儀,常風回到了家中。


  石文義已經等在了那裡。


  常風問:「搜查南城有眉目了嘛?找沒找到虎罪箱的蛛絲馬跡?」


  石文義一聲嘆息:「唉,常爺,屬下無能。尚無發現。」


  常風追問:「西小井衚衕那邊呢?謝亘是否現身?」


  石文義搖搖頭:「負責監視西小井衚衕的耳目稟報,壓根沒見謝亘的影子。」


  常風皺眉,沉默不言。


  虎罪箱就像是懸在八虎頭上的一把刀。離文官除虎之日只剩下了三天。不好辦吶!

  常風一腦門子官司,吩咐石文義:「你先回衛里去吧。」


  石文義離開后,常風吩咐家人:「去把王妙心王同知找來。」


  王妙心是錦衣衛中公認的第一聰明人。常風遇事總愛跟他商議。


  不多時,王妙心來到了常府。


  常風道:「不能光指望南城的搜查和謝亘現身了。得另想法子。」


  王妙心道:「知曉虎罪箱下落的,除了謝亘還能確定有另外兩人,一是劉健,二是謝遷。」


  「若能從這二人口中套出話,事情就好辦了。」


  常風搖頭:「我可以綁謝亘。卻不能綁當朝首輔和閣員。退一步講,就算我膽大包天,他們身邊的護衛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也不好得手。」


  王妙心道:「是啊,綁首輔、閣員的確不可行。為今之計.咱們只能等。」


  常風微微頷首:「對。劉、謝既然定下十月初十除虎,初九夜裡總要將虎罪箱轉移到手邊。要知道,所謂虎罪箱可不止是一個箱子。而是近千份罪狀、證詞和兩百多個活生生的證人。」


  「若要轉移到他們手邊,動靜肯定小不了。實在不成.咱錦衣衛以抓捕韃靼姦細的名義,硬從劉、謝手中搶人。」


  十月初八,奉天門早朝。


  今日早朝比平時晚了整整一個半時辰。因為大婚翌日,皇帝要穿冕服,帶著穿翟服的皇後去慈寧宮拜見太后,行八拜大禮。


  日上三竿,正德帝終於來到了奉天門前廣庭。


  一眾文官叩拜后。劉健正要聒噪昨日正德帝命太監代天賜酒於禮制不合呢。正德帝卻發動了偷襲!


  正德帝高聲道:「劉瑾,宣親政詔!」


  親政?這真是平地響起一聲雷,群臣目瞪口呆!

  劉健違禮,抬頭看了正德帝一眼,心中暗罵:親政?經過我這個輔政首席同意了嘛您就親政?

  謝遷亦是心裡咯噔一下:皇上突然宣什麼親政詔。這他沒跟我和首輔商量過啊!


  其實,從制度上講,正德帝在大婚後親政是理所應當的。劉健、謝遷想攔根本攔不住。


  他們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劉瑾開始宣讀《親政詔》:「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揚揚千言的親政詔宣讀完畢。正德帝道:「列位愛卿,朕自即日起正式親政。伱們要一如既往,悉心輔佐朕延續弘治朝的盛世。」


  「劉先生、李先生、謝先生以為然否?」


  劉健、謝遷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李東陽「噗通」跪倒在地,「梆梆梆」猛磕三個響頭:「皇上乃是聖明天子,定能為大明延續盛世!臣願結草銜環,肝腦塗地,實心用事!」


  劉健、謝遷這才反應過來。不管他們樂意不樂意,正德帝親政已成既定事實。他們只能學著李東陽,說些過年話。 在三位閣老的帶領下,文官班齊齊表態,要在正德帝親政后實心用事云云。


  正德帝又看向了武官班。


  武官們亦齊齊表態,要在正德帝親政后精忠報國、誓死捍衛江山社稷云云。


  文武官員們表態完畢,正德帝道:「朕親政后的第一道旨意,於惜薪司舊倉內設內行廠。內行廠職責為監管西緝事廠、東緝事廠、錦衣衛!」


  「命司禮監秉筆劉瑾,兼任內行廠提督太監一職!」


  錦衣衛頭上是東廠,東廠頭上是西廠,西廠頭上又多了個內廠。


  正德帝這明擺著是要加強廠衛的力量,鞏固皇權。


  劉健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稟皇上」


  還未等劉健說出反對之言,正德帝立即打斷了他:「這是朕親政后的第一道聖旨。難道首輔就要反對嘛?」


  「首輔是覺得朕的這道旨意錯了,還是覺得朕親政錯了?」


  這話很噎人。


  劉健只得道:「臣不敢。」


  正德帝道:「西廠督公谷大用、東廠督公張永、錦衣衛都督僉事常風何在?」


  常風出班:「臣在。」


  原本侍立正德帝身後的谷大用、張永亦走到了正德帝面前跪倒,齊聲道:「老奴在。」


  正德帝道:「你們三人,今後要唯劉瑾馬首是瞻!監察百官不法情事、探查敵國軍情事,今後統歸劉瑾決斷。」


  常風等人齊聲道:「臣遵旨!」


  正德帝笑道:「好!今後咱們君主、外臣、內官一心。定要讓大明富強昌盛!」


  眾臣山呼萬歲。


  早朝散后,劉瑾、常風、谷大用、張永來到了惜薪司舊倉地,幾名蕃役已經將內行廠的匾額掛了上去。


  四人來到了大堂中議事。


  常風笑道:「劉公公的嘴夠嚴的。之前竟未透露關於設立內廠的隻言片語。」


  劉瑾道:「咳,此乃機密要事。皇上有旨命我保密。」


  「雖說在名義上內廠管西廠、東廠、錦衣衛。可要論辦秘密差事,你常都督是咱們四人中資歷最深的。遇事我會多多向你請教。」


  常風敏銳的發現,劉瑾不再稱呼他為「小叔叔」,而稱官諱。


  常風拱手:「請教不敢當。今後屬下盡心輔佐劉公公辦差便是。」


  劉瑾道:「三廠一衛當下最要緊的事便是查找那個勞什子虎罪箱。不過在此之外,別的差事也要辦。」


  「皇上親政的事很突然。官場也好民間也罷,定有人要嚼舌根。凡有人敢在街頭巷尾妄言親政大事者,一律緝拿,杖責流放!」


  張永提出了反對意見:「因言治罪?不好吧?」


  劉瑾面色一變:「我不是在跟你們商量。這是我這個內廠督公的鈞令。」


  張永不再多言。


  劉瑾又轉頭看向常風:「我知道,這幾年常都督一直在搜集文官們橫行不法的罪證。罪證全都存放在錦衣衛密檔房。」


  「下晌你派人,將這些罪證轉交至內廠檔房。」


  常風略微遲疑了一下。但官大一級壓死人。人家劉瑾現在是他的頂頭上司,他剛剛上任,這點面子常風還是要給他的。


  常風道:「好。下晌我便親自與內廠交接密檔。」


  劉瑾又叮囑道:「我已經想明白了。若虎罪箱最終沒到咱們手裡.劉謝敢將所謂『虎罪』公諸於眾,我就敢將文官們的不法罪證公諸於眾。」


  「雙方屁股底下都不幹凈,大不了同歸於盡!」


  常風拱手:「公公高見。」


  劉瑾又吩咐:「張永、谷大用你們先下去。」


  二人走後,大堂內只剩下了劉瑾和常風。


  劉瑾道:「我新官上任,最重要的是立威。眼下我立威最便捷的法子便是扳倒劉、謝。你可要跟我一條心。」


  「哦對了,我如今成了你的頂頭上司。在外人面前,我不能再稱你『小叔叔』。你不要在意。」


  常風道:「明白,明白。廠衛只有一個頭,就是你劉公公。我只是你的下屬罷了。三廠一衛之中沒有叔侄,只有上司和下屬。」


  劉瑾端起茶盅:「倒也不必這麼說。若沒有你常風,便沒有我劉瑾的今天。李廣要把我往死里整的時候,是常家救了我的命。你的恩情,我是不會忘的。」


  「朝野皆知,八虎與常風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此番我們與文官們決勝負、定生死。我們只能勝,不能敗。」


  「我要交託你準備辦一件天大的事。」


  常風道:「哦?什麼事?劉公公請說。」


  劉瑾放下茶盅,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機:「若三天後,我們在朝堂上佔了劣勢。你便暗殺了劉健、謝遷!」


  「文官們群龍無首,咱們定然會扭轉乾坤!」


  常風聽了這話,脫口而出:「劉公公,你瘋了?暗殺當朝首輔和閣員?萬萬不可。」


  劉瑾道:「人不狠,站不穩!朝堂政斗向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最忌諱心慈手軟!」


  「暗殺本就是廠衛的本行。有何不可?」


  常風突然感覺劉瑾像是變了一個人。


  平日里的劉瑾一臉笑嘻嘻,不笑不說話。如今他卻露出了自己狠辣的本性。


  常風道:「廠衛的確精於暗殺。可據我所知,廠衛還從未暗殺過當朝首輔。」


  劉瑾道:「那你就做敢為天下先的第一人!你立即著手準備。初十咱們要是佔了劣勢,你便當機立斷!」


  「放心,皇上是站在咱們一邊的!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京營兵馬全在掌控在張永手中。劉、謝死後,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腐儒還能翻了天不成?」


  日後能成為「立皇帝」的人,果然夠狠!狠到令常風驚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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