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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第322章 可不得了啦!守仁先生投湖自盡

  第322章 可不得了啦!守仁先生投湖自盡啦!

  正德二年,正月初一,濟南府齊河縣郊。


  三十名濟南府的衙役,二十名妙手門高手如標槍一般挺立著。他們個個刀劍出鞘。


  他們的面前跪著兩個殺手。剛才這兩個殺手欲行刺王守仁,被常風和巴沙制服。


  王陽明躺在馬車裡。常風則坐在馬車邊一個樹墩子上,痛罵兩個殺手:「你們是誰家的蠢豬?西廠的?內廠的?錦衣衛張採的手下?」


  「我罵你們蠢豬,不是因為你們行刺王先生。而是因為伱們行刺的手段漏洞百出!」


  「扮作乞丐乞討,袖中暗藏袖箭,尋機行刺。這是廠衛暗殺的老法子了。這沒啥說的。」


  「問題是,你們行刺前不用用腦子嘛?王先生遭受廷杖,傷還沒好,只能躺在馬車裡,而不是坐著。你們應該將袖箭壓低!」


  「可你們呢?好傢夥,把袖箭全都射到了車廂帘子一半兒高的地方。能殺個卵啊?高過王先生的身軀整整兩尺!」


  「我若還是錦衣衛的帥爺。就你們這樣的蠢豬,我早就把你們打發到馴象所養大象去了!」


  常風吐沫星子狂噴,頗有幾分怒其不爭的意思。


  常風接過巴沙遞過來的水囊,喝了一口,又開始罵兩個殺手:「再有,你們袖箭上抹的毒也不對啊!見血封喉的毒藥會使箭頭髮藍。」


  「延時發作的毒藥會使箭頭髮黑。」


  「你們射出的十二枚袖箭,每一枚的箭頭都發黑。」


  「你們的主人劉瑾恨不能立刻得到王先生身死的消息。你們塗延時毒藥幹什麼?」


  「就算你們射中了王先生。我也可以帶著他到齊河縣城裡醫治。」


  「啊呀!我真是服了你們了!你們笨得令人髮指!就這點本事,也敢吃密裁飯?」


  「我離開廠衛之後,廠衛中人的能力實在是越來越差了!」


  兩個殺手被常風的一通狂噴給噴懵了。


  其中一個殺手道:「啊,常帥爺一番教誨,小的受益良多。下回我一定.」


  常風一擺手打斷了他:「廠衛殺手行事,只有兩個結果。成功或死。」


  「你還想有下回?巴沙。動手吧,給他們留個全屍。」


  巴沙心道:我又不是瘋狗,還能把他們的屍體啃了嘛?自然是留全屍。


  就在此時,王守仁掀開了車廂的帘子:「常兄,還是放了他們吧。他們也是受命而為。」


  常風搖頭:「放不得的。剛才出了事兒,濟南府的衙役跑出來幫忙。」


  「若把他們放回京城。劉瑾會知曉濟南知府暗中保護你的事。那就把濟南知府給害了。」


  轉頭常風對巴沙作了個割喉的手勢。


  巴沙手起刀落,兩個殺手血濺當場。


  妙手門的副掌門石堅對常風說:「常爺,今兒初一。我從縣城裡弄了些餃子。咱們燒水煮餃子?」


  常風一愣:「唉,我怎麼忘了,今日是正德二年的第一天。老石,過年好啊,恭喜發財。」


  石堅拱手:「常爺過年好。恭喜發財。」


  一眾濟南府的衙役和妙手門的高手相互抱拳,互問過年好。


  常風從袖中拿出了兩張五百兩的銀票。遞給濟南府的捕頭一張,又遞給石堅一張。


  常風道:「這些錢給你們的兒郎們分分吧。就當我給他們的壓歲銀。」


  齊河縣城郊外升起了裊裊炊煙。


  眾人圍著火堆,吃著半生不熟的餃子。這個年就算過了。


  接下來的行程中,王守仁遭遇了各式各樣的暗殺。


  有在驛站飯菜里投毒的。


  有埋伏在樹上放火銃的。


  有半夜提刀撬門行刺的。


  甚至有幾十個殺手假扮土匪,明目張胆劫殺的。


  保護王守仁的地方衙役和妙手門弟兄死了不少。


  王守仁依舊安然無恙。


  王守仁之所以能躲過這麼多次暗殺,原因有二。


  其一,在密裁方面,常風和巴沙手上長毛——是老手。他們往往能夠提前洞察到危險。


  其二,殺手們被劉瑾的一條命令束住了手腳。


  這條命令是:必殺王守仁,但不準動常風分毫。誰傷常風一根汗毛,我殺誰全家。


  殺手們既要想法子殺掉王守仁。又要避免誤傷常風。暗殺的效率自然大打折扣。


  比如殺手們埋伏在樹上放火銃那次。一名銃手明明已經將照門套到了王守仁的腦袋上。常風直接護在了王守仁的身前。


  銃手無奈,只能錯失良機。


  一句話,不是王守仁命大,而是他身邊有一道護身符。


  這道護身符就是常風。


  一行人走走停停,在二月初春時節到達了杭州城外。


  此時王守仁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終於能下地走路,只不過有些瘸。


  常風在馬車裡跟王守仁商量:「守仁老弟,接下來的路途中,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對你下殺手呢。」


  「我保得你十次八次,保不了你三十次五十次。」


  王守仁一聲嘆息:「生死有命。我若被劉瑾派出的殺手結果了性命,說明我命中該有此劫。」


  常風卻道:「成化十九年,我初入錦衣衛。錦衣衛有位老前輩,名叫董天寶的,身居北鎮撫使一職。」


  「董鎮撫使有一句口頭禪——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已經想出了一個法子,能讓劉瑾派出的殺手偃旗息鼓。」


  王守仁問:「什麼法子?」


  常風答:「自盡詐死!走吧,進杭州城!」


  王守仁本就是學問大家,又因不懼權宦,成為了大明讀書人的偶像。


  他到了杭州,杭州的儒生學子們自然要前來拜見他,跟他切磋學問。


  二月二,龍抬頭。杭州士子在西湖邊擺下論經會,邀請王守仁講學。


  王守仁侃侃而談,講了整整三個時辰。夕陽西下,他朝著一眾學子一拱手:「守仁畢生所學已授予諸位。此一別,即是永別。」


  一眾杭州士子聽到這話感覺到有些奇怪。


  即便您不能再來杭州了,我們還可以去龍場看您,求學問理啊。


  怎麼就成了永別了?


  其中一名士子拱手:「王先生。我們設了幾席酒宴,今夜招待先生。請先生莫笑菜薄酒渾。」


  常風插話:「啊,酒宴一回兒再吃。有道是人有三急,猴急,屎急,尿急。王先生講了三個時辰的經。此刻該去恭房方便下了。」


  說完常風攙扶著王守仁下得講壇。


  一柱香功夫后,一眾杭州士子看到了遠處的一幕。


  一襲白衣的王守仁站在西子湖畔,落日餘暉灑在他的臉上。 突然間,他縱身一躍,跳進了波光粼粼的西湖之中。


  常風在士子們中間起鬨:「可不得了啦!夭壽啦!王先生跳湖自盡啦!」


  「諸位快去救他啊!王先生不會水,快出人命啦!」


  「王先生,你你你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啊!嗚嗚嗚!」


  常風這一起鬨,士子們這才反應過來。飛奔向「王守仁」投湖的地方。


  有水性好的士子跳下了水中,四處搜尋。


  折騰了兩刻功夫,士子們一無所獲。


  常風癱坐在地,用雙手錘著胸膛痛哭流涕:「王先生啊!你死的好慘啊!你怎麼就想不開,捨身餵了西子湖裡的胖鯉魚!」


  「嗚嗚嗚!嗷嗷嗷!哇哇哇!嚶嚶嚶!」


  常風哭得肝腸寸斷,甚至哭出了狗叫聲。


  悲傷的情緒是會像細菌繁殖一樣感染人的。


  一眾士子被常風的情緒感染,紛紛痛哭流涕:「嗚嗚嗚!王先生是大明文人的良心!今日良心沉於西子湖中,老天不公啊!」


  「嗷嗷嗷!王先生,學生還想再跟您討教學問呢。您怎麼就這麼去了?」


  西子湖畔,哭聲震天。


  常風「吸溜」抽了一下大鼻涕,朝著一眾士子拱手:「王先生已經故去。他的喪事要勞煩諸位幫著操辦。」


  「怎麼也得做上三天水陸道場,找和尚道士好好超度他一番。」


  一眾士子紛紛附和:「沒錯!應該好好超度王先生!」


  「我出銀子!」


  「我認識雷音寺的法海禪師!我去請禪師!」


  「我認識丸子觀的一眉道長,我去請道長!」


  「我家裡是扎紙活兒的。燒給王先生的紙人紙馬紙仙鶴我包啦!」


  常風邊吸溜著大鼻涕,邊道:「王先生是我的至愛親朋、手足兄弟!他的風光大喪,我拜託諸位了!」


  其實,剛才投湖的根本不是王守仁。


  巴沙換了一身跟王守仁相同的白衣,扮作王守仁跳進了西子湖裡。


  巴沙水性極好,憑著一根葦管,悄悄游到了西湖中的「小蓬萊」湖心亭。


  常風突然一指一塊大石頭:「諸君,你們看,那是啥?」


  一個士子撿起了石頭上的一封信,只見上面寫著「守仁絕筆」四個大字。顯然是遺書!


  這士子打開信箋,向眾人朗誦了王守仁的臨終遺言。


  大致意思是:我王守仁以前執著於追求學問,鮮有為父親盡孝的機會。


  如今得罪了權傾天下的劉瑾。怕導致父親受到牽連。


  不如一死了之,省得父親跟著遭殃,丟了南京吏部尚書的官職。


  這封遺書很合情理。一眾士子們都信了。


  士子之中潛伏有廠衛的殺手。


  殺手暗自慶幸:我還沒出手,王守仁就投湖了?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翌日,西子湖畔好不熱鬧!

  杭州士子大部分出身世家,有錢的很。這場王守仁的超度水陸法會(道場),請了幾百名和尚,幾百名道士。


  和尚們「咚咚咚錛,咚咚咚錛」瞧著木魚。


  道士們「噹啷噹啷,噹啷噹啷」搖晃著引魂銅鈴。


  和尚們開始唱喪歌:「法會成就,賑濟將成。齋主虔誠,上香設拜。」


  「苦海滔滔孽自召,迷人不醒半分毫,世人不把彌陀念,枉在世上走一遭欸!」


  「近觀山有色,細聽水無聲,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嘞!」


  「八月中秋雁南飛,一聲吼叫一聲悲。大雁倒有回來日,死去亡魂欸——不回歸!」


  「我佛欸,如來欸,麻利麻利哄。」


  道士們不甘示弱,亦開始唱道家喪歌:「杭州美景蓋世無雙,西湖岸奇花異草四季清香。那春遊蘇堤桃紅柳綠,夏賞荷花映滿了池塘。」


  「太上誒,老君欸。急急如律令!」


  遠處的一輛馬車中。


  王守仁掀開車廂簾,露出一條縫,欣賞著自己的這場「喪儀」。


  一旁的常風笑道:「這幫和尚道士搞得還挺熱鬧。但願能騙過廠衛的殺手,停止對你的追殺。」


  王守仁笑道:「這喪儀我看更像是一場廟會,熱鬧有趣的很。瞧,連三歲的娃娃都被大人抱著出來看熱鬧了。」


  與此同時,杭州城中的一座四合院中。


  一名西廠掌班和一名內廠領班正在密議。


  這二人是出京追殺王守仁的具體指揮者。


  掌班道:「王守仁跳湖自盡了。咱們的差事已無法執行,你看,咱們回京嘛?」


  領班搖頭:「我看王守仁之死有蹊蹺。誰也沒見到他的屍首啊。會不會有詐?」


  掌班微微一笑:「王守仁身邊跟著常帥爺。以常帥爺的手段,偽裝一場『自盡』不過是小菜一碟。」


  「可是啊,咱倆得這麼想。有常帥爺這張護身符在王守仁身邊,咱們的刺殺很難得手。」


  「前面已經失敗了七次,折了三十幾個弟兄了。」


  「殺不了王守仁,完不成差事,劉公公、谷公公會殺咱們。」


  「反過來說,就算得手又如何?王守仁是常帥爺的至交。咱們殺了他,常帥爺一定會報復。」


  「別看常帥爺如今失了勢。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太后、皇後向著他。皇上想著他。內閣首輔還是他親家。他很有可能在日後起複,重掌權力。」


  「到時候他能饒了咱哥倆?」


  領班附和:「對對對!這麼多年了,凡是得罪常帥爺的人,沒幾個是有好下場的。」


  掌班道:「也就是說,咱們殺不了王守仁是死,殺了王守仁依舊是死。簡直就是必死無疑!」


  「如今王守仁投湖自盡而亡,咱哥倆就死裡逃生了!別管是真是假,咱們就當是真的,回京復命。」


  「人都自盡死了,咱們殺誰去?此時不回京更待何時?」


  領班道:「對對對!咱們可以這麼稟報。就說咱們的七次刺殺,讓王守仁惶惶不可終日,導致他一時瘋癲,尋了短見。」


  掌班一拍手:「兄弟,妙啊!這樣一來,劉、谷二位公公那邊可以交差不說,咱們還白得了一份功勞。」


  「王守仁又不是咱們按進水裡的,也不會得罪常帥爺。」


  這對卧龍鳳雛你一句我一句,最終決定,帶領廠衛殺手回京復命。


  高,實在是高,都讓這二人高完了!


  史書載:正德元年冬,守仁貶貴州龍場,瑾欲截殺之。經杭州,守仁投湖詐死,瑾遂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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