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集 終生羈絆
眼下氛圍凝重詭異得可怕,淡紅霜雪洋洋洒洒,不斷飄蕩而下,從未間斷過,原本環境昏暗陰森,自雪花飄落那刻起,便導致周邊環境詭異中泛起猩紅,一眼瞧去,天色嗜血瘮人,令人膽顫心驚。
周邊大片荊棘叢林漸漸被大量霜雪沾染覆蓋,緩緩滲透其根莖葉中,也令其悄然泛起猩紅色澤,淡紅芒忽明忽暗,整片荊棘藤條通體變幻成紅艷玲瓏冰晶,這種色澤是極妖艷詭異的紅,令人隱隱作嘔直犯噁心,這種景緻著實欣賞不來,腦子裡反倒會忍不住想象出各種恐怖可怕畫面,夜夜做噩夢,延續好多天輾轉難眠。
他盤膝紋絲不動,雙眸冰冷凌厲,聚精會神死死環顧四周,不敢有絲毫放鬆,他雙手握緊劍柄蓄勢待發,一旦捕捉到妖魔邪祟鬼魅襲殺而來,便立刻拔劍禦敵,在以往歲月里,他與無數妖魔鬼怪廝殺過,時常徘徊在生死邊緣,可最終都能反敗為勝,靠的是不屈不撓的頑強意志力,以及對強大實力的強烈渴望讓他無往不利,依靠與各種強敵戰鬥來磨礪自身,讓他如今的對敵經驗無比豐富,第六感同樣非常准,即使感應不到任何危險來臨,他也能靠四周地域環境變化來判斷吉凶禍福,這便是他修行至今,目前為止所能展露出來的強大之處。
荊棘林最外圍邊緣,那幾座山頭陰暗處,幾名貼身護衛同樣第一時間遙遙瞧見好幾裡外不同尋常之處,它們精神高度緊繃,隨時對小主人施以援手,臨出發前,族長再三嚴肅叮囑,必須確保他性命無憂,若少了一根頭髮,唯它們是問,它們幾個自當誓死護其周全,不讓小主人受到丁點傷害。
「猿兄,眼下小主人有難,我們是否著手施救?」
「您下命令吧!」
「我等唯您是從。」
除了那頭雄壯蠻猿仍舊鎮定自若以外,另外幾名貼身禁衛紛紛焦急難安,在它們這幾個之中,尤以蠻猿修為最強,自然由它領頭下達命令,它們雖護主心切,但也依舊仍需那頭蠻猿下達命令施以援手。
「不必著急。」蠻猿肩扛黝黑棒子,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焦急緊張心態,它依舊我行我素,笑容滿面輕聲安撫幾名同僚,「小主人尚未遭遇妖邪襲殺,他如今依然完好無傷,諸位兄弟,你們大可不必大驚小怪,等小主人挨不住了,我等再出手施救也不遲。」
「這……」另外幾名同僚彼此相視幾眼,最後也只好老實聽從,暫且按兵不動。
遠在幾里之外,他調動全身力量,隨時準備與敵廝殺,四周環境變幻莫測,處處遍布詭異,令他精神不得不高度集中,提防邪祟來襲。
『嘩啦啦』
就在此刻,周邊荊棘藤蔓主幹上緩緩發芽開花,競相綻放,無數花朵色澤妖艷邪魅,散發無窮誘惑力,有蠱惑人心之能。
「哼哼。」夕舯虞精神力雖受到些許影響,但還算扛得住,不至於徹底喪失理智,「花招還挺多,可惜卻奈何不了我,純粹是花架子罷了!華而不實,待我以力破法,我倒要看看有多厲害。」
他正欲出手施法之際,大量妖艷花朵竟紛紛詭異咧開笑臉,發出各種喜怒哀樂等極富人性化笑聲,各類笑聲摻雜混淆,清晰傳入他耳朵里,令他頃刻心神震蕩,這股股詭魅笑聲甚是厲害,一潮高過一潮,此起彼伏,洶湧澎湃,欲刺破其耳膜,令他徹底失聰聽不見。
他咬緊牙關極力抵抗,雙手捂緊耳朵,盡量減少陣陣刺耳鬼魅笑聲傳入耳中,可他卻遠遠低估了殺傷力,這鬼魅笑聲彷彿無孔不入,即便他捂緊雙耳,亦無濟於事,收效甚微,他整個腦子不斷嗡嗡震響,頗為難受,雙眸亦是恍惚迷離,什麼也瞧不清,腦袋昏昏沉沉欲倒地昏死過去似的。
這陣陣鬼魅笑聲一直回蕩在他腦海里,腦袋瓜子彷彿要爆炸裂開,感覺寄生了億萬隻螞蟻啃咬吞噬,又宛如有千斤重鎚瘋狂敲擊,諸如此類精神攻擊層出不窮,持續不斷上演,他感覺自己都快要頂不住了,修長身軀搖搖欲墜,似乎隨時會昏厥倒地,徹底任其宰割。
「這精神攻擊著實可怕,壓迫得我快喘不過氣來。」他意志力足夠頑強堅韌,咬牙支撐至今,仍殘留些許意識,「對方到底是何方妖孽,一身實力竟恐怖如斯,以我如今修為尚且抵禦得極為勉強,神智隨時會被吞噬殆盡。」
「興許對方極有可能尚未發揮出十成實力,僅僅是小試牛刀?又或是在戲耍我?與我玩捉迷藏?」他艱難思及於此,眼眸微微睜大,「若真如我所思這般,那這頭孽畜可真該千刀萬剮,躲藏暗處慢慢消磨我實力,不正大光明面對面與我一戰,真夠陰險狡詐。」
「百密一疏,還是讓對方鑽了空子。」他心高氣傲,從不屈服於惡賊妖邪腳下唯命是從,「不過,我雖不敵,但外頭仍有幾名貼身禁衛隱匿蟄伏,它們可不是吃素的,屆時定殺得你人仰馬翻,讓你好生嘗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悲慘滋味。」
『呼呼呼』
無數花朵笑臉醜陋噁心至極,只見其噴吐縷縷紅粉霧氣,不多時便完全瀰漫籠罩住整片荊棘林,眼下他本就精神受創,再加上視野模糊不清,便愈發舉步維艱了。
這紅粉霧氣亦是無孔不入,將那層稀薄護罩徹底侵蝕乾淨,瞬間沖刷籠罩其全身上下,透過肌膚毛孔、耳鼻口等外體器官瘋狂滲透。
他當即雙眸瞪大,一頭栽倒在地,不由自主吸入幾大口,眼神愈加渙散無光,「這、這霧氣……會令心智迷失。」
斷斷續續艱難說完這句,他整個人便就此徹底昏死過去,不省人事,無論怎麼叫也叫不醒。
在他渾渾噩噩迷失沉淪之中,耳畔依稀聽見傳來陣陣如同銀鈴般的歡樂嬌笑聲,同時伴隨著女子呼喚,這嬌笑聲讓他感覺頗為熟悉,他忍不住輕微低哼幾聲,在無盡黑暗中悠悠轉醒,隱約看見前方有幾道模糊人影在來回跑動,可因剛一醒來,視線尚且模糊不清,不過等他逐漸恢復神智徹底清醒之後,才算看清前方几道人影所為何人。
「五師妹?小師弟?師尊?」他使勁揉了揉雙眼環顧四周,一覺醒來竟奇迹般回到道院,眼前一幕讓他頗感不可思議,「我怎麼會出現在桃園林里?我記得我應該仍在那片蠻荒世界,此刻正與妖邪抗衡才對。」
「大師兄,你還愣著作甚?快來與我倆一起玩吶!」
「大師兄,快來快來。」
師姐弟兩人瞧見他傻愣愣坐著不知所措,遂急忙催促其過去,他倆正嬉戲玩耍得正歡,正在興頭上,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自然要叫上他一齊參與了。
「舯虞,你也真是的,許久未見,也不知來我府上與為師敘敘舊,平日教導你必須尊師重道,難道你悉數丟得一乾二淨了?」大院士依舊似往昔那般渾身邋遢骯髒不堪,他瞧見座下大弟子仍然不為所動,便佯裝惱怒笑罵道:「你師弟師妹兩人正喚你呢!還不趕緊過來?」
「不不不,這一切皆為虛妄,虛虛假假,真真實實,不過夢幻泡影罷了!」他原地閉眸打坐,對眼前這幾位此生最親近之人不斷催促呼喚,根本無動於衷。
耳畔仍縈繞著師弟師妹兩人歡聲笑語,互相嬉戲打鬧,也聽見師尊諄諄教誨,參禪悟道,一字一句皆深深印刻在他腦海里,久久不忘,他多麼想參與進去,與他們同樂,這股衝動越是強烈難以抑制,他越是要堅守道心,堅如磐石,歡聲笑語始終縈繞久久未能散盡,眼下時光最是令他煎熬難耐,彷彿過去了無數個漫長歲月,又彷彿只逝去剎那光陰,僅歷經滄海一粟便回歸彼岸。
耳邊之聲越來越弱,直至消弭殆盡,他逐漸沉寂平靜下來,一切歸於混沌,暗無天日,最終再次令他進入那片渾渾噩噩的迷失之地,等他又一次悠悠蘇醒過來,他發現周圍事物環境早已大變樣,他平躺在一張破舊木床上,裹著補丁被褥,入眼望去,整間茅屋破破爛爛,因年久失修,房頂還在不斷漏水,柱子上掛滿鍋碗瓢盆等農居陋器,頭頂窗戶打開一條縫,正好有縷溫暖陽光透過縫隙照射進來。
他腦袋襲來陣陣昏沉脹痛,令他悶哼一聲捂頭揉捏,聞著屋內瀰漫腐朽惡臭氣味,他頗為不習慣,精神狀態大為不佳,「這是何處?」
「嗯?」他骨碌坐起才後知後覺,察覺到身體同以往大相徑庭,他趕緊掀開被褥檢查身體,這一下可委實將他驚嚇個不輕,他眼角餘光瞥見梳妝台上有塊銅鏡,遂連忙下床衝過去,對著鏡子一通左瞧右看,上下打量如今這副孱弱身體,「這、這是我?一張黑黝黝面孔,且體弱多病,感覺一陣涼風吹過來,輕而易舉會被吹倒似的。」
「皮蛋,你在做啥子嘞?快點過來吃飯。」正巧此時,一名高瘦中年男子從他身後敞開屋門外興沖沖端著飯菜趕來,熱騰騰冒著香味,對方粗糙雙手不經燙,趕緊放在桌上,並以嚴厲口吻開口訓斥。
「你是??」夕舯虞稍微愣了愣神,隨即轉過身來輕聲問詢,對方那聲稱呼令他一頭霧水,對當下環境更是極為陌生。
「你腦子被隔壁大胖打傻了?我是你阿爹呀!」中年男子滿嘴粗鄙之語,還不時噴吐口水,一身鄉下農民破爛裝扮,大字不識幾個,渾身更是散發熏臭酒氣,土生土長的鄉野村夫。
「阿爹?親生的?」夕舯虞被對方這一通利索回答,整得腦子更懵了。
「臭小子,我看你是皮癢找打,幾日不見,這嘴上功夫見長啊!」說完便正待沖將過來,擼起袖子欲對他拳打腳踢。
「死鬼,住手。」屋外傳來一道年長婦女蠻橫暴怒厲喝聲,這嗓門出奇的大,聲音與撒潑罵街無二異,傳得十里八街都聽得一清二楚,鬧了不少笑話。
「咱寶貝兒子你也敢欺負?看我不滅了你這個老禿漢,整日遊手好閒,也敢進我這家門?滾回你狗窩去。」她大力揪住對方耳朵往外提去,一張臉更是凶神惡煞,比沿街乞討的老乞丐長得還要醜陋難看。
「疼疼疼。」他邊走邊痛呼,疼得他整張臉都扭曲猙獰起來,他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般搖尾乞憐討好道:「臭婆娘,您行行好,別揪我耳朵了,我哪裡經得住您日日這般折騰,都快斷了。」
「你也知道叫疼?你欺負兒子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心疼心疼……」夫婦倆漸行漸遠,直至打罵聲徹底聽不見。
夕舯虞深吁口氣,上前坐在木凳上,嗅著幾碟飯菜香氣,他不禁感慨良多,「這夫婦倆想來極可能乃我人世間的身生父母,他倆在我尚處襁褓之時將我拋棄於荒郊野外,已是枉為人父母,經歷這短暫的人世浮華滄桑,亦使我心有觸動。」
「他倆雖將我拋棄,但卻斷不了血脈親情,血脈濃厚,可親情卻從未有過。」他旋即緩閉雙眸,「我不怪他們,以後也不會,怪只怪這世道不公,多少家庭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也許他倆昔年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許他倆是真的狠心將我遺棄不顧,無論是何緣由,這些未解之謎對我而言已經統統不重要了。」
「村內諸公合議親賜『鴛鴦村』,這名字起得倒真雅緻。」他一番感慨完便自嘲一笑,目光幽幽凝望屋外天空,「天大地大,紅塵俗世最難斷絕,世人常言『落葉歸根』,可我的根早已斬斷,唯獨只剩下那一絲牽絆罷了!」
「等若干年後,希望還能見上一面,屆時,我這輩子便了無遺憾了。」他緩緩閉上深邃眼眸,周圍場景瞬間扭曲變幻,重新歸於混沌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