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第147章 匕首
烏鹹的眼珠渾濁,整個人垂垂老矣,但望向姜思樂時,那份智慧和威嚴的感覺仍舊在。
「他帶著人進入了王帳……」姜思樂看到烏鹹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緊接著他就閉了嘴,不肯再繼續說下去。
似乎是心愛的小兒子的背叛狠狠的傷害了他,因為羞恥或者憤怒而不願意再次提起。
這看起來很正常。
「不可能。」姜思樂盯著烏鹹的臉,她見到烏咸拉平嘴角,一臉不悅還帶著幾分煩躁,想要將這個話題翻過去。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烏咸冰冷的駁回姜思樂的質疑,姜思樂看到在這個關口,他仍舊在乎自己的威嚴。
「那天他才將車隊送到狼喉……」姜思樂還想要更深入的聊一聊,主要是在烏鹹的身上找到破綻。
而她認為這件事可以打開突破口。
對於一個父親來說,這個突破口要麼是孩子,要麼是婚姻。
當然,對於一個母親也是一樣。這是她在學校聽她那位免費的心理醫生說的。
這些心理學『知識』——如果他們能叫知識的話,對學舞蹈沒有什麼用,但是對應付家長、或者迅速拉近一個人的關係,很是有用。
烏咸越是抗拒,姜思樂就越是覺得『寶藏』就在這後面。
「他想要造反,我就將他逐了出去。」他的語氣很不耐煩,那語調好像他們討論的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一個陌生人的死活。
她眼看著烏咸越來越對她們的對話失去了興趣,他的眼睛半眯著,嘴角也耷拉了下來,甚至好幾次想轉身。
這是標準的抗拒行為。
姜思樂在心中高興的轉了個圈,繼續問道:「是因為烏穆嗎?」
她看到烏鹹的手緊張握起,隨後才緩緩鬆開。
這個人終於肯抬起頭,他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因為秘密被拆穿有些局促和無奈。
「是……因為烏穆已經是繼承人了,他又犯了那樣的錯」
說到這兒,烏鹹的語氣變得微弱,就像是一位狠下心來又後悔的父親。
似乎一切到這裡就有了完美的結局。
一個犯了錯的小兒子,一位憂心政治的父親,理所應當的驅逐。
但姜思樂總覺得哪裡不對。
也許是這一切結果來的太過輕鬆,反而顯得虛假或者夢幻。
姜思樂問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王帳?造反?烏騎之前從沒有任何要造反的表現……」
說到這兒,她的聲音驟然停住,宛若演奏時突然崩斷的音弦。
她笑了,姜思樂看著烏咸笑的很開懷,笑聲刺耳,讓這個被挾持的老人只覺得她是個瘋子。
但事實上,真正瘋狂的是另一個人。
姜思樂對著他,一字一句緩慢的說道:「老頭,是你叫他去的對嗎?」
在她的注視下,烏咸不為所動。
姜思樂湊的更近了些,她的聲音宛若魔鬼的低語,沉靜又令人瘋狂。
「是你……是你叫烏咸帶人去的王帳。也許是要給他什麼任務,也許你什麼都沒說」
看著烏咸面無表情的模樣,姜思樂嘲諷道。
「因為他對你很信任,你既是他的父親,也是他效忠的單于。他當然不會對你有戒心。」
說到這時,姜思樂都忍不住為這個被騙了的小可憐動容,即使曾經烏騎曾對她言辭無禮。
但很可惜,她沒有能說動烏咸。
這個老男人比她想象中要冷血更多,但也許這就是王者的特質?
姜思樂想到曾經商討和親時,她的父親也是這樣,在心中早已冷冷的將她賣了,但在面上彷彿還尊重她的選擇。
烏咸很沉默,這次他沒有反駁,他什麼都沒有說。
「為什麼一定要在那一天?」姜思樂順著這個問題,繼續捋著邏輯和脈絡。
「那時候他應該什麼都沒做準備。你在害怕……」
烏鹹的眼皮跳了一下,依舊是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摸樣。
「這和你——我的閼氏,有什麼關係嗎?」烏鹹淡淡的說道,他彷彿對這一切毫不在乎。
姜思樂盯著他的眼睛,他就是在對這一切毫不在乎。
她的嘴角泛出嘲諷的笑意。
「自然沒有干係,但我樂意。」
姜思樂冷冷說道,她握著匕首的手百無聊賴的耍了個圈,那刀光在烏鹹的瞳孔中閃現出凜光。
這似乎是一種威脅,但姜思樂並沒有進一步的打算。
「為什麼是烏穆?」她問出了這件事情的重點,也是最容易被忽視的問題。
為什麼是烏穆?只是因為他是長子?
歷史上那麼多偏愛小兒子的君王,比如說她的好父皇就對愚蠢到造反的老七,百般信賴。
而就在姜思樂還未到青夷的打聽中,流言里,烏咸也是更寵愛自己的小兒子烏騎,而非大王子烏穆。
流言雖是流言,但總是有根據的吧。
更何況,姜思樂曾經親眼看見過烏騎。烏騎身上那嬌生慣養的紈絝氣性,簡直和未出嫁的安樂公主一模一樣,都是眼高於頂,備受寵愛。
「別太過了」烏咸冷下臉來,所有的從容、假裝出來的冷漠都煙消雲散。如今,他就宛如一頭被觸怒的野獸,瞳孔死死的瞪著姜思樂,倒影出她微笑的面龐。
烏咸猛地起身,想要奪取姜思樂手上的匕首,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程度。
姜思樂輕盈的躲開他的攻擊,反而錯步走到烏鹹的背後。
他還未來得及回來,就感受到了脖子上的鋒刃,烏咸終於停止了他的動作。
「老頭」姜思樂輕蔑的威脅道,「我可不是你那聽話的兒子,乖乖的站在那兒任你處置。」
說著,她將那匕首從烏鹹的喉嚨輕輕劃了一下。很快,血液噴涌,烏鹹的整個脖子都沾滿了血跡。
他忍不住用手往脖子間一抹,只見那乾癟的手上滿是紅色的血液,倒影在他瞳孔的——是刺目的血紅色。
之後,不管姜思樂再怎麼提問,烏咸始終一言不發。他嘴唇緊閉,下顎微微繃緊,他曾冷漠的瞥了姜思樂一眼,隨後就是長久的沉默。
他是在篤定,我不會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