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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第274章 反常

  第274章 反常

  姜奕雙目獃滯,手中仍舊拿著那份穆老將軍呈上來的軍報,軍報被姜奕攥緊,紙上起了幾圈褶皺。


  「不見。」


  姜奕的聲音依舊冷靜,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感。


  崇安恭敬的站在他的身邊,雖然他知曉此時最好不要違背陛下的意願,但是崇安還是開口說道。


  「陛下,兵部尚書似乎是因為了西北之事而來。如今此事朝野沸揚……不好迴避……」


  崇安話音剛落,心底就泛起了几絲後悔。他只擔心自己干涉過多,反而惹得陛下震怒。


  但似乎是出乎他預料的,姜奕沒有震怒,甚至沒有生氣也沒有發覺他的僭越。


  他只是再次攥緊了手中的文書,聲音不復清涼,低沉道:「讓他進來。」


  兵部尚書面色嚴肅,步履匆匆走進殿中,跪拜行李。


  起身後,又面色急切的對著姜奕說道:「陛下,西北之事,已經鬧得人心惶惶。還請問陛下,文王是否……」


  姜奕嘶啞著聲音回復道。


  「是。」


  兵部尚書面色繃緊,心底里一塊大石頭轟的一聲落了地。


  「陛下,文王戰死沙場,陛下應該即可嘉獎於他的家人,於他死後哀榮。」


  姜奕知曉兵部尚書所言是對的,他只能竭力的剋制心中的不適,說道:「有理,你寫一道章程來,朕著人即可去辦。」


  兵部尚書欲意再言,姜奕擺了擺手,不再離他。


  崇安領著兵部尚書到了側殿,侍候好筆墨后,等兵部尚書屏氣凌神寫完章程后,又親自領著他回到殿中。


  大殿內的姜奕的姿態與二人走之前,並無二致。


  崇安和兵部尚書都只當陛下依舊還在哀傷當中,小心翼翼的回復,並為姜奕呈上了那兵部尚書現寫出的章程來。


  姜奕匆匆略了幾眼,就點了頭,下了口諭,又讓人擬了一道慰問的聖旨,按下寶印,著宮中大監送往文王的封地,給文王妃。


  之後,姜奕又著禮部尚書安排文王喪事一應事宜。


  如此一通事情下來,姜奕總算是得以喘息。


  文王過世的消息對姜奕影響很大,就像是成太后崩逝后那樣,文王又陷入了情緒低潮之中。


  雖然依舊上著早朝,但一臉幾日面色低沉憔悴,甚至就連飯量都比之前低了不少。


  文王的事情就這樣被朝廷強行的壓制了下來,如今總體的輿論情勢真在好轉。


  文王的家眷都收到了來自朝廷的嘉獎和慰問。


  那位文王最為寵愛的大女兒姜雲,被新帝賜封為河陽郡主。文王唯一的兒子也承襲了王位,但新帝依舊讓其爵位為親王,而非公侯。


  這樣算是對文王家眷的厚待。


  民眾們朝臣們也紛紛誇讚著陛下對兄弟的情誼深厚,讚歎著文王的赤膽忠心,也誇讚著新帝的仁慈厚待。


  事情就這樣在邊關壓抑的氣氛中,在文王府悲戚的哭聲中,漸漸的過去。


  或許過不了多久,文王就會被世上的大部分人所遺忘。這是人類必經的命運,世間又有誰是不會死的呢?

  人會死,會被遺忘,會消失到毫無半點蹤跡可以查詢。


  人就是這般的脆弱而渺小的存在啊~

  便是最小的丘陵,最低矮的山,也比人類要過的長久,長久的多……


  或許,這世界上還有人記得文王,記得他十年、二十年……


  文王或許會欣慰吧?但他已經死了,被亂刀砍死在山丘之陰,寶劍斷裂,人亦再無喘息。


  姜奕在憂鬱了幾天之後,又在忙碌的奏摺和朝會中,切實的忙碌著。


  將自己從那虛無縹緲的不真實感中解救了出來,也讓姜奕再次接受了身邊親人去世的事實。


  或許那些天,他有內疚、有悲傷,但如今姜奕都記不清了。


  他是一個龐大的中原地廣的皇帝,註定無法持久的為親人的去世而悲傷。


  成太后是這樣,李彥成是這樣,文王也是這樣。


  有瞬間,姜奕十分後悔登上皇位。


  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如果自己拒絕妹妹舉薦的人選,如果自己執意不讓文王手握軍權,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姜奕不知道,但是如果真的有如果,他情願為這渺茫的希望而一意孤行一次。


  但是人世間從來沒有如果,如今也沒有時間給他後悔。


  隨著文王的死訊漸漸傳開,西北大營的新主將人選才是真正的燙手山芋。


  但是姜奕不得不選擇一個人前去穩定局勢。


  這些日子,他們在西北邊境和青夷人的爭鬥戰役,有輸有贏,基本算是輸贏各半。


  但這似乎並不是雙方想要看到的局勢。


  時局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沒有一方不想讓另一方去死,為自己累積足以泯滅對方的優勢。


  青夷人的攻勢勇猛,大夏佔據防守優勢,死守著邊關的城池。


  這迫使京都必須儘快出手增員,片刻都等不急。


  若是青夷人真的打破了成州的阻礙,那南下直取歲州就宛如探囊取物一般。


  這樣下去,大夏將徹底失去大半的領土,而且在司水河之前就再無險要地勢可守。


  一旦青夷得到成州,騎兵俯衝直下,三日快馬就可到達司水河畔。


  要知道,司水河距離京都也就數百里,國都將岌岌可危。


  姜奕回想到:上一次有這樣大危險的時候,似乎就是青夷老單于烏咸帶兵佔領了司水河畔的欒城,逼著安樂遠嫁青夷之時。


  當時他竭力阻止父皇將安樂嫁過去,但是父皇最後還是將妹妹送到了那群蠻夷人的手中。


  想到這兒,姜奕的心中湧起了一股不知名的苦澀滋味。


  父皇犧牲了二妹妹和安樂,才換得青夷的退卻和這時隔不久的和平。


  可如今換了他,似乎除了舉國誓死一戰,姜奕心中已經毫無他法了。


  他做不到向父皇那樣的無情,也做不得向父皇那樣的自在。


  如今身體坐在那皇位之上,姜奕只覺得如同坐在火盆之上,時時刻刻都有被灼燒、甚至因更猛烈的火焰而身死的風險。


  如芒在背,如履薄冰。


  姜奕苦笑著,但依舊兢兢業業的在那文書堆砌的大山中秉燭書寫著。 什麼太子,什麼皇帝……


  當太子時得不到的,當皇帝后難道他就得到了?


  母親走了,妹妹依舊遠去,兄弟們也對他生了嫌隙。朝臣們雖然對他恭恭敬敬,但難道不會在背後說他的軟弱?

  紅衣衛算是他的半個耳目,朝臣們算是他另外半個耳目。但如今他耳不聰目不明。


  曾經那些他看重的朝臣們,譬如范晴等輩,如今看來也是不堪大用,見識淺薄。


  只要曾經的好友,王桓之依舊是半死不活的摸樣,自從二妹妹走後已經兩年了,他便整日在皇陵附件徘徊,魂不守舍,昏昏沉沉。


  王閣老也帶著他回到了老家去,如今人遠離京城和朝堂。


  至於傅晟,人也去了西南,鎮守南蠻。他們也許久未曾通信聯繫了。


  ……


  如今……他似乎也真就孤寡一人。


  難怪自古皇帝便稱孤道寡,原來真就零落自剩下他一人了,都走了……都走了。


  姜奕悵惘了片刻,就又低頭看著手下的文書。


  白色的紙張在燈光燭火的映照下變的泛黃,但依舊可以辨析出其中的字跡。


  這一份,是西北的將軍們上書請朝堂商議新主將人選的。


  其實這件事情,朝堂上已經一連吵了好幾天,眾臣都沒有什麼能讓大部分人贊同的方案。


  朝臣們開始逐漸發現,這西北大營的主將一職似乎就像是被下了巫蠱,或者被下了什麼死咒一樣。


  原本也不人不信。畢竟士官多是文士出身。而子不語怪力亂神。文士們多是尊崇聖言,敬鬼神而遠之。


  但是,當人們數了數這些年西北大營的主將,最終發現真是這樣時,頓時眾人的後背都驚出一身冷汗來。


  瞧瞧,當了十多年西北主將的欒仕昌,欒老將軍雖然人還未死,五十多歲老當益壯,還輪的起長槍大斧。


  但想想前年,老將軍可是穿著囚服,捆縛入京,差點被壓到大牢當街問斬。


  雖然之後被新帝特赦,好生撫慰,但終究是不再啟用。老將軍人在京中閑置。


  這一位似乎看著還好,生命無憂,但卻曾經有著滅頂之災。死裡逃生罷了。


  剩下了極為似乎都沒有這麼好運了。


  接任西北主將的李彥成,李將軍,最終身死戰場。


  接任李將軍的是成潛老將軍,成老將軍也是戰死沙場之上,為國盡忠。


  之後,接替成老將軍的,就是文王了。


  文王的下場就不必眾人多說了,這些日子坊間議論最多的,便是文王。


  文王赤膽忠心,即使是陛下兄長,一國親衛,依舊戰死於邊疆。


  那問題來了,接下來由誰來接替文王呢?

  眾人不禁心中膽顫,莫不是我?不是吧?我等不會武藝,定然非是我等。


  確保不是自己后,眾人才開始議論紛紛這接任的人選。


  但不論提出的人選是誰,眾人的眼中帶帶著一絲憐憫。


  雖說得到這個位置只能說是位高權重,可以一步登天。


  呵,這個位置其實並不好做。


  被眾人提選出來的幾位將軍或者統領們,只覺得這些文官的眼神奇奇怪怪,連帶自己的後背都只覺得涼颼颼,有些瘮人。


  這件事情在幾位被提選出來的統領主動退出,對陛下言辭真切的表示了自己的能力不足,家族低賤,想要繼續在原先的職位為陛下、為朝廷效力后,就變得更加奇怪了起來。


  就算陛下不知道,他們這些整日相對,職務上有所交接的人難道不知曉?

  要論能力不足,這倒是還可以解釋。但家族低賤?這些提出退出的統領們無一不是朝中有恩師、或者岳丈大人的。


  這讓這件事情變得隱約之間,似乎更加奇怪了。


  聰明的候選者似乎摸到了什麼,也主動的選擇退出。


  剩下來的幾個,要麼是滿心迷惑但又礙於高職高位,不甘心放手,要麼就是真的什麼都沒有察覺出來。但對於最終的幾位主將的候選者,姜奕依舊是不滿的。


  姜奕倒不是對他們本身不滿,而是對他們的能力水平並不看好。


  這些人既沒有李彥成的軍事才能,又沒有文王那般可以鎮守邊疆的身份,就算是真的送到西北去,姜奕肯定也不會讓他們去擔任主將。最多不過是去做個衝鋒陷陣的將軍罷了。


  這般武將沒有合適的人選,但另一半,文官們的心又被另一件事情牽扯了起來。


  陛下要開科舉了。


  這件事情京城的官員們已經心裡有了底,基本上人人心裡都打著小算盤,想要看看這時隔了七八年的新科舉能出上那些人才。


  消息一傳出去,京城的詩會文會、踏青集會連綿不斷。只要沒下雨,就能在各處地方看到進京趕考的士子,還有吟詩誦句的文人。


  其中,有附庸風雅的,有想要攀上權貴的,也有想要用自己的才學扣起朝堂大門的。


  這件事情一出就取代了文王,成為街頭巷尾的人人交談的對象。


  但對姜奕來說,科舉是要開辦,但西北的事情也需要一個妥善的解決。


  如今讓穆老將軍托著病軀,拖住抵禦青夷。短時間倒是可行,但長久下來也並不是個好辦法。


  但朝中哪裡有人能坐鎮西北?


  姜奕一連幾夜因為此事憂愁不已,甚至還掉了不少的頭髮。


  朝堂中多的是有人想要得到陛下的看重,但是沒有人打算拿自己的性命去打這個九死一生的賭。


  他們不光是害怕自己抵擋不住青夷的鐵騎,更害怕自己被迫『殉職』或者被眾人拿做和其他人做對比。


  畢竟死人永遠是都是最完美的。


  還有最為隱晦的一點原因,藏在眾人的心中。


  陛下是不是……有可能……刻意……讓人……去邊疆送死?


  這個想法非常的瘋狂,也又悖常理。姜奕是個怎樣脾性的人,難道朝中大人們都不知曉嗎?


  雖然都知曉,但似乎,眾人依舊暗中頗有些心有餘悸。


  諸事反常,宛若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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