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第164章
那位擁有骨哨的姑娘,是個凡人,是和錦雲閣很多人一樣的,在『喜鬼』屠城之時被擄到象嶼城,又因主子而重獲新生。
當年主子帶著大家從象嶼城出來的時候就說過,有去處想離開的,絕不強留。
那個姑娘以為自己已無處可去,便留在了錦雲閣,五年後卻通過錦雲閣消息網得知,她的未婚夫這些年一直在尋找她,於是她提出要離開錦雲閣。
主子同意了,並將這骨哨送給了她。
那個時候,「喜鬼」還未被主子全部馴服,只能確保它們不傷害錦雲閣的人,所以,當時那個姑娘離開錦雲閣后,與夫君成婚,並未受到「喜鬼」的干擾,而骨哨再也沒響起過,她的夫君應該也沒有不忠……
後來,錦雲閣便與這個姑娘完全斷開了聯繫。
很多年後,「喜鬼」終於被完全馴服,除了主子的命令,也只有骨哨能讓它們有行動了。
沒想到,上千年過去了,最後竟然是那個姑娘的後人吹響了骨哨。
姑娘們將那女子的屍身帶回了那凡人男子家,那男子看到心愛之人的屍體,悲慟大哭:「蘭兒,我錯了……我錯了!蘭兒!」
有姑娘過來向我彙報:「她吹的骨哨,所以『喜鬼』會有行動……」
骨哨?!看著那女子手中那個東西,我震驚不已!
「沒錯,這女子,是她的後人……這女子,這女子……是自盡的……」
姑娘們不能在我旁邊待太久,容易被暴露,所以她們彙報完后就離開了。可我站在原地,看著那男子哭,看著他瘋,怎麼都動不了了……
直到那男子嘔出一口血來,瘋癲著從懷裡摸出一把匕首,就要刺向他自己……
我沖了上去,攔住了他。
「你放開我!我要去陪她……讓我去找她……」
「如果拜神無用,那就拜鬼吧。」我死死按住他拿匕首的手,「死之前,讓鬼怪,為你們討個公道。」
我沒用,我攔不住他一心想死,只能給他一個多活幾個時辰的理由。
「他們埋伏好的人在哪裡?」我看著那男子的眼睛,「告訴我,如何能踩進他們的陷阱?」
聖姑的計劃被我突然打亂,應該還沒有撤掉她原先的埋伏。既然她不自量力覺得她的人能和「喜鬼」斗,那我就滿足她!
我將男子告訴我的埋伏路線傳給了「喜鬼」,很快,它們就會沿路走過。
當然,現在我已經馴服「喜鬼」了,給它們的指令中,沒有屠城濫殺、擄掠女子這一項,只是讓它們給聖姑帶來的那群蠢貨一個教訓。
「你怎麼還不走?」那凡人男子抱著心愛之人的屍體,警惕地看著我。
我抬頭看了看夜空,輕笑:「我設下了結界,他們看不到這裡的。」說完,我轉身走到他眼前,彎腰想從那死去的女子手中收回骨哨。
「你要幹什麼?!別碰她!」男子情緒激動,一把將我推開!
「啊!」我被他推倒在地,手不小心碰到了他丟在地上的匕首,被划傷了,「嘶,我只是想收回我的東西,別激動。」
許是因為愧疚,那男子久久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我自然不會主動搭話,於是我就在一旁坐著,看著他抱著那已經死去多時的女子,眼神空洞,臉色蒼白。
不知為何,我心裡也有些不舒服,為這無能為力的男子,為那無辜自盡的女子……
「你,是什麼神?」好半天后,那男子突然抬起頭看我。
我回過神來,「嗯?」神嗎?我能是什麼神呢?思考了一下,我笑笑,道:「我不是神。」
對啊,那個叫聖姑的找上他的時候,說他們是神,所以用盡手段,甚至以他未婚妻子的安危威脅他,逼著他娶什麼女媧後人,只為了剷除「喜鬼」。
可眼前這姑娘,竟然驅使惡鬼去對抗聖姑……不論那個聖姑說的是不是真的,眼前這姑娘的做法,都不像是神會做出來的。
「那,我能求您一件事嗎?」
我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說吧,不過別提什麼讓我殺了你或者讓我復活你的愛人之類的,我做不到!」
「讓她入輪迴后,能不能……讓她投生到一個幸福的家中,無憂無慮地活一次……」
我愣了一下,故意道:「人無來生,只此一生。」
他的臉果然更白了,指節都開始泛白,「對不起……蘭兒,對不起……」
我深吸一口氣,又開口道:「逗你的!她此生未曾作惡,來生定能投生一戶好人家。」
我看著悲慟不已的凡人男子,靜靜地站在原地。
「您不用離開嗎?」他紅著眼看我,「我能提供給你的,我都說了……」
「你答應我不自殺我就走。」我一眼看穿對方的心思。
「我……」對方說不出話來,哽咽了幾聲,才道:「我活著又能如何呢?肉體凡胎,無法給蘭兒報仇,亦無法……無法在沒有她的世上活下去……」
我想說,你死了也不一定能和她來世再見的,又覺得這句話不太友好,於是又三兩步走到他面前去,蹲下來,輕輕地道:「你想看著她幸福嗎?」
乍一看到我竄到他眼前,他似乎嚇了一跳,哽了一下,才點頭,開口:「我想讓她開開心心的,不要,不要再遇上我這樣的……」
「可你死了就看不到她開心的樣子了!」我雙手捧臉,「我有辦法,讓你親眼看到她開心快樂地生活,或許還有機會讓你報仇,你要考慮活著嗎?」
他在猶豫了。
我接著說下去:「不過,她會入輪迴,我的法子,雖然能讓你強大起來,能看著她生生世世,但是大概不能再相認了。」
「好,我答應你。」
行,就這樣說定了!我起身,揮手施法,將這滿院子紅綢變成白色,「送她最後一程吧。」
百花親自卧底,這幾日為了打消叛軍對他的懷疑,吃了不少苦頭。
「哎,聽說沒有,那些上千年未出現過的怪物,又出現了!」
「我也聽說了!你說巧不巧,還是女媧族引出來的!結果那些東西,就逮著聖姑的人殺啊!」
「可不是,聖姑自討苦吃了!」
百花聽著周圍人們的議論,心中瞭然。看來他離開不久,聖姑又開始找事了,還讓自己的人損失慘重了,曉青肯定又氣的扇了聖姑幾巴掌。
「可那『喜鬼』不是燒殺搶掠,唯喜擄掠女子的嗎?這次怎麼不一樣啊!」又有一人說話了。
百花心中一驚!「喜鬼」?!那東西又現世了?!
「李兄!李兄!」這次的聲音由遠及近。
百花回過頭去,就看到一個人正向他這邊跑來——是叛軍的謀士,寧琅。他曾是百黎生母一族扶持起來的。
「啊,是你啊,怎麼了?」百花笑著問道。
寧琅拍拍他的肩膀,道:「『喜鬼』現世的事情,你聽說了吧?花神已經在防備了,我們要做的,就是繼續散播流言,讓他們堅信,這一切厄運都是神界,是那韶儀公主招來的!」
胡說八道!這分明是聖姑自作聰明招來的麻煩!百花內心咆哮著,面上依舊平靜,甚至應和對方:「嗯,會有效嗎?」
「花神要是不同意這種說辭,就是昏庸無道!我們可以擁立新君!」寧琅繼續講著他們的春秋大計,全然不知面前這位的身份:「那二皇子也是,他要是安分一點,就一直與神界敵對也罷,可他竟然娶了韶儀公主!妄圖讓那女的……」
「我知道了,我馬上去看看『喜鬼』如今的情況。」百花不想再聽,撂下一句話,就轉身離去。
寧琅咬牙切齒,「這李青墨是不是太猖狂了點?不就是新來的,老大圖個新鮮感么,拽什麼啊!」
聖姑安排的人,被「喜鬼」殺得片甲不留,女媧族即刻鬧翻了天,紫怡急去百獸谷請仙出面,被仙踹出了門后,只好抽抽搭搭地回黑刺谷去。
我將那個凡人男子帶到了萬象酒樓。哦,他說他叫若渠。
「若渠……主兒,」莫煙看到我帶了一個凡人來,笑得有些僵,貼在我耳邊小聲道:「不是……咋還收個凡人啊……」
「不白收,他要心愛之人永世安康,不惜代價。」我小聲回莫煙道。
「啊……那是……」莫煙看了若渠一眼,「要做鬼?」
我點點頭,「沒錯,他做鬼,用自己的輪迴和余壽,換那人生世無憂。」
莫煙同情地看了若渠一眼,最終嘆了口氣:「唉,好吧。若渠,我們這兒的規矩,想必主兒已經跟你說過了。」
若渠看了看我:「嗯,我知道。」
像若渠這樣入閣的,算是一場交易,換他的心愛之人生世無憂,那麼他就會失去活人的一切,像只幽魂,不能入輪迴,永遠留在錦雲閣,永不可背叛,永遠聽命於錦雲閣,冰冰冷冷地為錦雲閣做事。
「多謝主子替我厚葬蘭兒!」吃下了死蠱后,若渠衝著我就跪了下來。
我驚得不輕,忙彎腰去扶他:「哎哎哎!別,這裡不興這個!況且,是我神族之人讓你們受此苦難……」
「不!」若渠堅定地抬起頭,一雙眼眸亮如星辰:「您和那些所謂的神明,不一樣!」
「好好好,你先起來!」我可受不起啊!
安頓好了若渠,莫煙告訴了我新消息。
「在您處理聖姑折騰出來的這些事情時,花界那邊情況不太好。」
「哦?怎麼說?」我把玩著手裡的酒杯,漫不經心。
「除了給您潑髒水,還能如何呢!」莫煙憤憤不平。 呵,看來這「喜鬼」,也不用急著收回去了。
「能查到他們在哪兒幹什麼嗎?」
「能!」莫煙點頭,「可是,如此一來,打草驚蛇,幕後之人怕是再難拉出來了。」
「無事,我的目的本就不在幕後之人身上。」我招手喚一個姑娘來,讓她取來紙筆。
寫完這一封密信,交給姑娘們去傳送,隨後我起身離開。
已經離開天宮一段時間了,不知有沒有什麼變數,還是趕快回去的好。
回到天宮時,天帝正召集了眾神,在大殿議事。也不知道他一個傀儡還有啥事可議的!
罷了,去看一眼好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什麼議事,這分明是垂死掙扎、籠絡人心!
大殿內的,絕大部分都是最近歷劫結束,重歸仙班神位的,看到我過去,麻溜地起身行禮。
我點頭示意,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旁邊坐的,是隱林,我一靠近就聞到他身上一股嗆人的脂粉味,不禁皺了眉,往旁邊挪了挪。
「韶儀,席上諸位,皆是被女媧後人派去救世歸來的人,你,可有話要對他們說?」隱林再次裝了起來,溫溫和和地轉頭問我意見。
「哥哥身上是什麼味道?噁心死了!」我毫不遮掩地吐槽一句。
隱林面色一僵,強顏歡笑道:「啊,味道……應該,應該是花香吧,妹妹宮中後院繁花似錦,我剛去探望過側妃,大概沾染上了。」
胡說八道!我瞪了他一眼,「本宮後院里可沒有哪種花是這種氣味的,哥哥從別處沾染來的,莫要往本宮頭上扣。」
隱林大概沒想到我如今真的一點兒不帶裝了,會這般不給面子地戳穿他,他嘴角的笑僵得維持不住了,「是嘛,啊,那可能,是從別處沾染的……」
我不再理隱林,也無視了天帝那要殺人的眼神,對著那一群神仙道:「諸位辛苦了,可有事說?」
這群神仙當初莫名其妙就被那所謂女媧後人挑中,扔下界歷劫救世,說是沒有牢騷肯定是假的,剛回來就被天帝拉來,天帝無視他們的訴求不說,還反過來要求他們表忠心,如今個個心裡都憋著氣呢!
一看這韶儀公主往這兒一坐,天帝和太子隱林更是話都插不上!
不過,這公主雖然囂張跋扈,但確實比天帝靠得住,看起來一個小姑娘的樣子,應該也比天帝好說話吧?
於是,眾神輪番開始問問題,要補償了。
我念在這群神仙也是無辜被紫怡牽連的,也就沒怎麼懟他們,一些不過分的要求也都應了。
但沒想到,有人竟然提出將自己的庶子送給我!
我差點兒被茶水燙死!
「咳,仙君莫要拿此事玩笑,本宮已嫁人了。」我微笑著道,「而且,本宮這樁婚事,擔著兩界之誼。」
提出此事的仙君自己也尬住了,疑惑道:「公主殿下與小花神這事兒不是沒成嗎?」
周圍也有小聲私語的:
「是啊,天帝不是說……」
「可也聽說二人在花界就成婚了呀!」
我冷笑著看向帝位上的那人。
天帝與我對視,強裝鎮定,但捏緊衣袍的手出賣了他自己。
真好,還陷在他自己的怪圈裡打轉呢!
又不是我讓他們忌憚花界給我當靠山的,何況花界根本不是我的靠山啊!他們這歪理哪裡來的?
思來想去,我覺得,還是因為百花個人的行為,雖然他護著我並不是花界的意思,但他畢竟頭頂著小花神的身份呢!
沒事,也挺好,至少讓他們不太敢對我怎麼樣了!
我回過神來,回答那位仙君:「不知仙君是哪裡聽來的消息,幾年前花界就廣發請柬,昭告天下的事,怎麼如今到了你們口中就變了呢?」
周圍私語聲不停:
「那之前天帝還和花界打仗呢!」
「莫不是天帝反悔了,想把女兒搶回來,才不承認這樁婚事的吧?」
「人都嫁出去了,哪有再悔婚的!就算要公主回來,也得是和離或被休妻吧!」
我謝謝您嘞!在本宮這裡,只有休夫和喪偶!
天帝終於坐不住了,開口阻止眾神的議論:「兩界聯姻一事,雖花界已準備妥當,但韶儀公主畢竟是我神界,天族,唯一的嫡公主,婚事的諸多禮節還需多多考量才是,在此之前,不必受此類約束。」
啊對對對,你說啥就是啥!得虧百花現在不在這兒,不然,聽這麼一番話,他不得跳起來拚死削了天帝的腦袋!
引出這個話題的那位仙君,此時猶如被架在火上烤,冷汗都冒出來了!戰戰兢兢地道:「既如此,是小仙冒犯了,公主恕罪,陛下恕罪……」
回到櫻桃宮,小月便將百花送來的密信遞給我。
「公主,今日是花界送來的。」小月提醒我道。
「嗯,都一樣。」我點點頭,打開了手裡的信。
每日一封密信報平安,他說過的,不會讓我太擔心,只要這密信沒斷,那麼他就是安全的。
今日信中提到,「喜鬼」出現在了花界,花界人心惶惶,那群人也停了內鬥,開始對付「喜鬼」了。
很好,正在朝著我期望的方向發展。
正在我抱著小虎坐在寢殿發獃的時候,司越神君來了。
他要不來,我差點兒都忘了他家女兒那事兒了!
可這個時候他來了,說明他知道了些什麼。
司越被請去了議殿。
之前司越並不清楚自家女兒和韶儀公主之間的事,也就沒在意,當時覺得,女兒救回來了就好,可下凡一趟回來后,司慕便一直病懨懨的,而女兒回來后也去見過韶儀公主!
司越覺得不對勁,多次詢問女兒,司慕才將當年冰雪族一事的真相全部說出!
於是,司越今日來了韶儀公主的櫻桃宮。若女兒說的是真的……那,怕是要賠上整個司家去解這因果劫難!
我到議殿時,司越起身就想跪,小月上前攔住了他。
我平靜地走上主位,坐下,再看向司越,笑道:「神君怎麼來了?是司慕小姐的事嗎?」
司越從袖中掏出一捲軸來,想呈給我看:「公主殿下,過往種種,臣願用一切償還,還請殿下,饒過小女!」
哈?我懵了一下,示意小月將他手上的捲軸拿過來給我。
小月接過捲軸后,司越接著說了下去:「還請殿下看在小女無辜被扯進這樁恩怨的份上,莫要多為難她!」
一聽這話,我腦中警鈴大作!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我揮揮手打斷司越,轉頭對小月說:「你去看看今日的密信送來沒有?」
小月先是一愣,然後瞭然,應了聲「是」,就退了出去,關上了議殿的門。
那捲軸我沒有打開。我盯著司越神君,冷冷地開口:「這東西哪來的?」
司越也是誠實地說了:「這是當年小女從冰雪族帶出來的,她說,是從那時那位側妃——也就是冰凌的生母手中得來。」
冰凌的生母,在當年我震碎元神消失后,死在了那場混亂中。
「公主殿下,小女當年……」司越還要接著說些什麼。
可我不想再聽下去了。
冰凌的生母有這份捲軸,她知道了靈界和女媧族的事,所以當年才會突然轉變,讓冰凌娶我。
而如今,這份捲軸在司家……
「夠了。」我再次打斷司越的話,沉著臉看向他,「此事還有誰知曉?不得隱瞞!」
「除我和小女之外,便只有當年的當事人知曉,不曾有他人知曉……小女膽怯,所以不曾泄露,而當年之人……」
當年在冰雪族也不曾有人知曉,除了冰凌生母和冰凌姐弟二人,所以,只要冰凌姐弟不作妖,就只剩下司越父女二人……
「你剛剛說,你要如何解決來著?」
「臣,願用一切,換得女兒平安!」
我嗤笑一聲,「可她已染上死劫!」
「可臣的女兒,本不該被牽扯進來!」司越起身從客座走到殿中央,徑自朝著我跪下:「還請殿下垂憐!放我兒一條生路!」
「本宮若是不呢?」我拍桌而起,憤怒不已:「司越!你知道此事的嚴重性嗎?!」
「臣知道……」司越低下頭去,「可慕兒,是我與亡妻唯一的血脈……她受人蒙蔽,才會犯下錯誤,本不該如此命數!」
「本宮知道她無辜,本宮在今天之前也曾想救她……」我抬手遮住了雙眼。
可這個捲軸,偏偏在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