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85章 君不利民

  第85章 君不利民 

  「不是,絕對不是。」黑豹矢口否認。真不真的心裡知道就好,何必說出來呢。 

  「放過你這次。」朱青鴻收腳,轉身走出大殿,「下不為例。」 

  黑豹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用爪子摸摸頭。 

  好險,差點被掏豹子膽。 

  城池在百姓每日努力工作下,穩步發展。朱青鴻查看整理新得到的情報,預計今年大軍不會前行。 

  計劃制定中,打算明年實行。這段時間百姓好好休養,精氣神越發足了。 

  三座城池前面的一座城池中。 

  天氣漸漸變涼,單薄的衣物穿在身上稍嫌寒冷。 

  一個男人雙手攏在袖子里,腳步匆匆,敲響一家門戶。門很快打開一條縫,女人讓開身子請男人進屋。 

  關上門,女人急忙問:「消息打聽清楚沒?給糧食的軍隊什麼時候到?」 

  男人走到桌前坐下,想倒水卻發現壺裡沒水。 

  見女人殷切期盼,男人愁眉緊鎖:「眼看入冬,今年他們不會來了。你想辦法度過冬天,明年他們一定來。」 

  「什麼?」女人不敢置信,「我一個寡婦帶三個娃。糧食省了又省,也熬不到過年。如今城裡布匹買的極貴,我上哪弄錢?別說熬過冬天,還沒到冬天我們一家已挨餓受凍。」 

  「我有什麼辦法。」男人從袖裡掏出錢袋子,放幾個銅板,「想辦法熬吧。」 

  女人看看銅板,又看看男人艱難道:「你有門路嗎?三個孩子我真的養不活。」 

  「早跟你說打掉打掉,你不聽。」男人氣急敗壞,「那些狗男人只知道爽,根本不管後面的事。三個雜種你養著幹什麼?給他們親爹送過去。愛養不養,省得拖累你們。」 

  「那些當兵的牛高馬大,要來我能攔得住?」女人啜泣,「我不知道他們名姓,黑夜裡也沒看清長相,上哪找他們?你以為我不想打掉?打胎傷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體。」 

  男人重重嘆一聲,多拿出幾個銅錢:「收下吧。我已仁至義盡。多的沒辦法。」 

  「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女人咬唇,抱有最後一絲希望。 

  真的沒辦法? 

  搖搖頭,男人收起錢袋起身離開。女人掩面痛哭,不知道一家子怎麼生活下去。 

  男人走出大門,揣手走在街上。 

  日子難過,發愁的不止他們,城裡許多人活不過冬天。 

  另一座城。 

  聽聞孫子回來,老太太高興迎上去:「瘦了。快,快進屋暖暖。」 

  男子身姿挺拔,穿著士兵的衣服。 

  他隨老太太進屋:「祖母,我歇一兩天就走。」 

  「這麼快?」老太太趕緊讓人把一家老小叫出來。好不容易一家團聚,吃個團圓飯。 

  飯後。 

  男子正陪老太太說話,被父親叫到書房。父親沉默很久,擰眉問:「不當兵行嗎?」 

  空氣安靜,氣氛壓抑。 

  他們都知道不可能。 

  內有叛軍,外有敵人,皇帝下旨大量招士兵。每家每戶到年齡的都去,不去抄家滅族。 

  男子撩袍跪下:「爹,孩兒不孝。」 

  父親眼角濕潤,別開頭擦掉。他無奈道:「錯不在你。是這世道。」 

  皇帝的聖旨,讓整座城愁雲慘淡。 

  男子休息兩天回兵營,不日大軍將開拔出征。 

  對,沒錯,出征。 

  為解決糧食不停減少的困境,風寒決意攻打鄰國。想要吃的、喝的,去搶,去奪。女人同樣,誰搶到算誰的。 

  他誓將以戰養戰貫徹到底! 

  天氣一天天變冷。軍隊出動,想在下雪前結束戰鬥。奈何事與願違,鄰國拚死抵抗,險險守住。 

  後面沒有糧草,前方久攻不下。 

  正在此關頭,第一場雪落下,不得不退兵。 

  風寒假意退兵,卻領一隊人馬潛伏。趁雪覆蓋大地想來個速戰速決,能搶多少搶多少。 

  然而鄰國的將軍並未鬆懈,各處嚴防死守。他的計劃落空,被逼退回都城。 

  每日給的糧食越來越少。返程途中,無數人凍死餓死。當初信心滿滿出征的軍隊,回來時灰頭土臉。 

  風寒養不起那麼多士兵,放大部分人回家。誰知,等待他們的將是煉獄。 

  第一場雪降下時,極低的氣溫讓人難以忍受。最先受不住的是孩子,陸續凍死。 

  而後老人和女人。身強體健的尚能捱,本就體弱的根本挺不過去。 

  不少士兵回到家,面對的是家人已凍死。或孩子或妻子或長輩,也有人一家死絕。 

  那一刻,濃濃的絕望籠罩心頭。 

  他們不知道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繼續打仗?為誰打仗? 

  無糧,他們根本打不贏。 

  即便打贏了,也不過飽一段時間,吃完繼續挨餓。 

  士兵頹廢跌坐在地。 

  哪裡有活路,哪裡才有活路? 

  沒有活路,沒有…… 

  另一邊。 

  男子回家卻見大門敞開,心生疑惑。外面吹著冷風,怎不把門關上? 

  踏進門的瞬間,他整個身體僵住。 

  院子到處躺著屍體,有丫鬟小廝的,有陌生人的。那些陌生人無一例外瘦骨嶙峋,衣衫襤褸。 

  雪快漫過他們的身體,可見躺了有一段時間。 

  「爹,祖母。」男子匆匆進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找。 

  他看見慘死的祖母和妻兒,看見幹掉的血跡。男子不敢置信走進去,多希望這是一場噩夢。 

  他只想快點醒過來。 

  「你……回來……了。」氣若遊絲的聲音響起。男子立即找尋,看到角落裡的父親。 

  他立馬抱住父親:「撐住,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你一定要撐住……」 

  父親抓住男子的手輕輕搖頭:「來……不及了。能……看見你回來,我死也……瞑目。」 

  「爹,到底怎麼回事?」男子紅了眼眶,又急又慌,「強盜進城了嗎?」 

  「不,是……百姓。」父親撐著一口氣艱難說出真相。 

  大雪降下,低氣溫凍死許多人。 

  還活著的人也不好過,又餓又冷。餓到極致,冷到極致,便什麼也顧不了了。 

  百姓們集結在一起,闖入有錢人家。搶糧食搶布匹,一開始父親讓人搬出糧食,想息事寧人。 

  誰知第一批人走後,很快迎來第二批人。好似全城的人都知道他們有糧,來要。 

  給,他們走。 

  不給,他們搶。 

  打打砸砸,鬧得越來越凶。 

  直到父親把庫里的糧食用光,讓他們快走不要鬧了。看著空空如也的倉庫,好些人恨到紅了眼。 

  憑什麼他們沒糧? 

  咒罵、推搡,最後演變成施暴。 

  那麼多人,一人一拳將府里的人活活打死。 

  父親尋機會躲到桌下,留下幾口氣。撐住身體的這口氣,在見到男子時慢慢散了。 

  全身劇痛,動也不能動,他早記不清自己躺在這多久。 

  死前見兒子一面,夠了。 

  父親閉上眼,頭歪向一邊,去了。 

  男子失聲痛哭:「不,爹。爹,爹——」 

  只是再也沒人回應他。一夕之間,男子親人全失,成了孤家寡人。 

  而這種悲劇在城中各處上演。當死亡的腳步越來越近,無所不用其極保住性命。這是本能,殘忍的本能。 

  男子為家人殮屍,仔仔細細看每個人。祖母、父親、妻兒…… 

  他轉身收拾包袱。 

  離開前,放一把火將所有燃盡。沉痛轉身,男子拎包袱出城。 

  雪終於停下,道路濕滑。他堅定不移往前走,眼睛死死盯著前方。在兵營里,閑談時其他人說過一件事。 

  最先被敵人攻下的城池,百姓過得極好。不僅吃飽穿暖,還有餘糧。 

  他想去看看,世上是否真有如此善待敵軍百姓的地方。想知道做到這一切的帝王是誰。 

  想知道,他該恨誰。 

  恨不管不顧只知引發戰亂的皇帝?恨挨餓受凍,失去理智的百姓? 

  還是該恨自己無能? 

  保護不了家人。挺過妖魔攻城,城池卻在自己人手裡分崩離析。 

  他憑著一股衝勁往前,喝雪水,吃樹皮雜草。艱難前行,哪怕又餓又累男子也不停下腳步。 

  哪怕大雪漫過膝蓋,哪怕凍得身體烏青。他只想親眼看見,看見有一個世外桃源。 

  距離城池尚有幾天的路程。男子倒進雪裡,爬不起來。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心中的執念慢慢消散。 

  看不到了,天命如此。 

  他好累,算了吧。那一定是別人的杜撰,根本沒…… 

  「喂,你沒事吧?大雪天在外面走什麼?要不是本王散步到此,你死定了。」 

  意識即將消散之際,男子聽到一個聲音。他猛然睜開眼睛,看到半空長翅膀的黑豹。 

  妖魔? 

  無所謂,被吃也好。 

  黑豹歪嘴一笑,飛下去叼起男子甩到背上。 

  男子猛然驚醒,手下溫熱的皮肉是真的。黑豹回頭齜牙:「坐好,走了。」 

  突然的加速,男子立即俯身抱住黑豹的脖子。黑豹才不管背上的人死活,囂張在天上各種高難度飛。 

  玩夠才回到將軍府。男子只覺胃裡很難受,感覺整個人快散架了。 

  「你又跑去哪撿了人回來?」朱青鴻走到廊下,「我是說過投靠來的人增多,你撿一個給你一塊肉。外面雪下得很大,這天氣還出門撿人。你對肉的執念實在是……」 

  清脆悅耳的話語,猶如天籟。男子抬頭看見美若天仙的女人,一時呆住。 

  黑豹一臉嫌棄,爪子按住男子的頭:「直視陛下。不要命了?還不快磕頭。」 

  陛下? 

  男子大驚,想抬頭又被按下去。 

  試幾次后他放棄:「請問姑娘,這是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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