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4章 血染的獵場
郁圓塞了滿嘴的魚,聽到他的詢問,猛的抬起頭來:
「唔?」
一條有人類食指大小的小魚趁機從她的嘴巴里逃了出來,然後用力扭動著身軀,鑽進了茂盛的海草林。
阿戚抽了抽嘴角:
「你先吃。」
郁圓迅速把嘴裡的魚嚼吧嚼吧兩下吞咽進去,看向阿戚:
「現在去還來得及嗎?」
「灰鯨是大型獵物,又是帶著孩子的雌鯨,想要獵殺需要很長時間,現在他們才開始,還早。」
剛剛生產的……灰鯨母子。
雖然明白在動物的世界里,不存在人道主義關懷,有的只是弱肉強食,但是真正聽到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對於人類而言,無論是同胞還是動物,都會對母親有著敬佩和關懷,在郁圓這麼個非原裝虎鯨的人類靈魂眼裡,這無疑是一場悲劇。
可是對於自然界的動物來說,是沒有這個概念的。
阿戚不明白郁圓這次為什麼思考那麼久,要是按她以往的性子,早就主動說想去看看了。
「……不想去嗎?」阿戚遲疑的問。
「沒有。」郁圓晃了晃頭:
「走吧,咱們去看看。」
讓她去親眼看看吧,脫離人類社會以外的世界。
……
碧藍如洗的海面上,雪白的浪花翻滾,二十多頭虎鯨不斷躍出海面,分頭朝著中間的灰鯨逼近。
剛出生的幼鯨雖然懵懂不知事,但依舊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緊緊的貼著母親的身體,不願離開。
博克絲虎鯨群已經追了這頭灰鯨兩天了。
她臨近生產,原本是想找個安全的地方,沒想到竟然剛好撞上了飢腸轆轆的虎鯨群,一路被追趕至此。
生產是沒辦法忍耐的,她只得被迫將幼子產在這片危機重重的陌生海域。
小灰鯨脫離母親身體的那一刻,母子倆開始逃命,幼鯨再也沒力氣繼續逃跑的時候,就吹響了虎鯨群進攻的號角。
「洛爾,帶著克萊爾和包包,把他們分開!」風浪里,一頭七米長的虎鯨揚聲吩咐道。
灰鯨雖然沒有座頭鯨那寬大的側鰭,但是有巨大而強力的尾巴,同樣覆滿了藤壺。
這些藤壺雖然讓他們又癢又痛,卻也給了他們堅硬的武裝。
虎鯨皮膚光滑,要是被砸到會傷的不輕。
雌灰鯨將孩子牢牢的護在側鰭下,朝著圍上來的虎鯨虎視眈眈。
「蠢貨往這邊游,小心被打到!」
「你才蠢,你這個膽小鬼!」
「笨蛋笨蛋!!!」
……
海浪拍打聲中夾雜著虎鯨群成員各式各樣的交流和罵聲,以及灰鯨母親凄厲地示威吼叫!
「……他們能夠逃跑嗎?」郁圓忍不住問身旁的阿戚。
「可能性不大,灰鯨游速對於我們來說很慢,況且博克絲看起來狀態很不錯,在她精疲力盡以前,應該至少能把幼鯨留下來。」
失去孩子的雌鯨有一些會失去理智,想要搶回孩子的屍體,或者和虎鯨群同歸於盡。
然而這就正中了博克絲的下懷,如果雌鯨留下來,大概就會跟幼鯨一樣的下場。
為什麼是「能夠逃跑」,而不是「狩獵成功」呢?
阿戚意味不明地看了看郁圓,從她眼底尋到了一絲不應該存在的憐憫和擔憂。
「郁圓,海里的捕食者大多不會對獵物心存憐憫,你需要先填飽肚子,然後再想其他的。」
阿戚最終還是沒有說重話,他的原話本來應該是:
「在海里對獵物有憐憫之心的,等於選擇死亡,所以不要對任何吃的東西抱有同情心。」
可是虎鯨發達的大腦,讓他們少部分成員擁有著豐富的情感和認知,曾經甚至有雌虎鯨將座頭鯨的幼崽帶在身邊。
雖然幼崽最終依舊走向死亡,但那時的雌鯨無論是出於什麼心理,對這頭幼崽一定保存有一絲憐憫之心。
從小沒有面對過獵殺的郁圓情感無疑是充沛且豐富的,比如她喜歡看星星,喜歡給他講故事,喜歡漫無邊際的幻想。
大多數虎鯨都不會注意這些東西。
阿戚說不上來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郁圓看星星的時候很開心。
他內心並不想剝奪郁圓的這份快樂。
阿戚閉了閉眼,也許不需要他去選擇剝奪郁圓那些多餘的情感,看完這次狩獵她就會自然而然的改變。
無論是阿戚的話,還是眼前的場景,都讓郁圓心煩意亂。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灰鯨能帶著她的孩子離開,還是希望克萊爾他們能夠捕獵成功填飽肚子,只能瞪大眼睛看著面前的一切。
一聲驚慌的長嘶,小灰鯨被克萊爾從母親身邊撞開,頃刻間就被四五條虎鯨圍了起來!!
灰鯨母親發出無助又憤怒的長鳴,瘋狂地煽動著尾巴想要敲打不停阻止她靠近孩子的虎鯨,卻於事無補。
一陣水浪翻滾,小灰鯨發出痛苦的叫聲,被虎鯨群牢牢壓在水下,沒辦法呼吸。
灰鯨母親拚命驅趕著身邊的其他虎鯨,想要去到孩子身邊,將它重新托出水面,但無能為力。
直到小灰鯨沒有辦法換氣開始窒息,虎鯨群才開始撕咬它,稚嫩的身體被撕扯下大塊的皮肉,鮮血染紅海面!!
「嗚——」
最後一聲哀鳴,這個新生的生命徹底走向滅亡。
擁擠在周圍的虎鯨散開,映入雌鯨眼帘的是她的孩子破敗不堪再無聲息的身體。
「嗚——」憤怒的雌鯨發了狂,將目標直接對準了離她最近的虎鯨,長滿藤壺的堅硬尾巴瘋狂敲打著海面,朝著虎鯨群砸了上去!
「閃開!」博克絲冷靜的發出命令,然後打出信號!
剛剛獵殺完小灰鯨的虎鯨迅速歸隊,有序的將灰鯨母親包圍起來,只等她拍夠了沒力氣的時候就一擁而上!
「這頭灰鯨太年輕了。」阿戚冷漠地下了定論。
年長有經驗的雌灰鯨知道事實已經不可逆,為了保存體力和活下去,會選擇拋棄孩子的屍體離開這片海域。
這頭雌鯨應該是第一次做母親,所以才會留下來想為孩子報仇。
圍在雌虎鯨周圍環遊的虎鯨群眼裡全都閃爍著嗜血以及殘酷的殺意,看起來對這份多出來的「大禮」志在必得。
雌灰鯨發泄了一部分的憤怒之後也終於意識到不對,她又重新陷入了虎鯨群的包圍圈。
阿戚對這樣的事情司空見慣,比起遠處慘烈的獵殺場,他注意力在郁圓身上多一些。
察覺到郁圓似乎有些傷感,猶豫了好一會兒,居然違背底線淺淺安慰了一句:
「追獵已經持續了那麼長時間,他們也得到了獵物,博克絲不是不容易滿足的性子,而且她不如她母親,如果那頭灰鯨拚命反抗並且脫離這裡的話,還是有可能逃的。」
彷彿是在印證他的話一般,原本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雌灰鯨終於放棄了孩子,開始奮起反抗,拚命的朝著包圍圈外圍游去!
虎鯨群糾纏了好一會兒,將她咬的遍體鱗傷鮮血淋漓,也有一頭虎鯨不幸被她的尾巴砸中,無力的漂浮在旁邊的海面。
最終在博克絲一聲命令之下,虎鯨群放棄圍剿這頭龐然大物,給了她一條生路。
海面上腥紅的血染紅了遠方的天,太陽西下,夜幕將臨。
滿載而歸的博克絲虎鯨群沐浴著落日最後的餘暉,首先將食物分給傷員和年長者后,開始享用今天的大餐。
海面上飛濺起血紅色的水花,既是小灰鯨遺憾辭世的不甘,也是灰鯨母親痛苦流下的血淚。
明明離得那麼遠,卻又彷彿那麼近,近得那些血紅的水好似直接滴在了郁圓的眼睛里,染紅了她的世界。
世界的殘酷畫軸莊重而又肅穆的,第一次如此明顯的攤開在郁圓面前,宣告著她和平時光的逝去。
郁圓收回視線,默不作聲的閉上了眼。
不,或許沒有改變,世界從來都是如此殘酷。
為利而驅,為食而亡,無論是在哪個地方,無論是在哪個種族,永遠都一成不變。
人身為世界存在的物種,也無法背離定律,同樣互相廝殺,只不過換了一種不那麼直接又血腥的方式。
阿戚也沒有開口,沉默不語的看著她。
他知道郁圓現在需要的是自己消化自己調整,而不是無謂的安慰和哄騙。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博克絲虎鯨群已經分食完今天的戰利品,並排朝著遠方游去,消失在大海與天空的分界線。
郁圓突然睜開眼!
實在是出乎阿戚的預料,這雙眼睛里沒有混濁,沒有恐懼,沒有畏縮,更沒有迷茫。
有的只是清醒和明亮,以及倒映在郁圓眼中的,滿天的星光璀璨。
阿戚張了張嘴,不知道現在到底應不應該問她一句「你還好嗎」。
郁圓率先笑了起來,聲音輕快明亮:
「魚哥,咱們比賽誰先找到最亮的星星吧!」
這是一場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