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青衣踏馬，醉漾輕舟
一波又一波的利箭劃破濃霧，像死神的手，緊緊握住醉仙樓的頂樓，石榴雙手微微扣住乳白色的裘衣。白色的狐毛是這黑夜中唯一的，能讓人用視線捕捉的東西。風捲起裡面襖裙裙擺，露出雪白的小腿，熙悅看著窗外的石榴，不明白這個漂亮姐姐為什麼要和白起打起來。
「喂，你是不是惹這個姐姐生氣啦？你是不是.……」熙悅小臉紅了紅，「非禮人家啊。」
食指點在熙悅的額頭上，白起氣笑道：「小腦袋一天都在想些什麼呢？這個漂亮姐姐想買了你，你同意嗎？」
「咦！不行不行，你快上，打敗她我們快走。」熙悅聽見，小拳頭朝著石榴揮了揮，又朝著李軒努努嘴，示意兩個人一起上。
雷淵劍躁動起來，被白起心中的戰意吸引，一些冤魂合著雷光閃爍，隱藏在黑暗中的弓箭手身影已經若隱若現起來。
右腳後撤半步，屈膝，弓身，白起眨眼間就來到石榴面前。
弓箭手沒有能力救援了，李軒不知道什麼時候提著雷淵和泠鳶來到了身後。雷淵脫手，全然沒有重劍該有的笨重，數道雷光迸發，稍近的弓箭手靈魂便被其收入囊中。遠處的弓箭手也被李軒嘴裡吐出的混合著劍氣的酒嗝切成了碎片。
毫不花哨的一記直拳轟出，石榴吃力不穩向後倒去。白起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左手屈肘，前跨半步，上挑，不偏不倚的打在石榴的下巴上，狐毛飛揚，被洋溢在空氣中的血腥氣沾染，嫵媚盡失。
險險停在不遠處的樹梢上，石榴氣急敗壞地抹掉嘴角的鮮血，道：「平時你都是這樣對待女孩子的？就你這樣，還沒碰過女孩子的手把！」
白起也不看她，低頭看著興奮的雷淵，光滑如鏡的劍身映射出白起劍眉星目，嗯，如此冷的天，能活動活動自然是極好的。
「我平日征戰沙場，當真沒看見過你這樣的女子。」劍鋒前指，天地間的寒氣似乎都彙集在這一點上，「若不是我還有消息向你打聽，你這顆頭，我早早便切下換了功勛！」
「功勛？」石榴恍然，「用人頭換功勛？你是秦國人？」
「是又如何？知道我出自秦國，你便更應該慶幸，沒有……」話音未落，李軒閃到白起面前，不讓他繼續說下去，這廝對秦國當真是忠心耿耿，再說下去，消息指定是要不到了，不如.……
李軒陰惻惻的笑了笑：「石榴姑娘釀的酒確實是人間甘露，你若殺了她，誰來解我的酒癮？」石榴看著弓著背，搓著手的李軒，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可奈何殺神還在後面提著雷淵等著換功勛，她又不敢輕舉妄動，無奈道：「你們想要什麼消息？」
「消息，那是建立在你我和平相處的條件下我們想要的東西，如今你可是輸了……」李軒笑地更開心了，若是以後都能喝到這樣的酒，嘿嘿，美哉啊。
白起退回樓里，李軒的心思他一清二楚，討酒喝，只要不擾亂自己的計劃就好，看著旁邊的熙悅，白起的面容柔和下來，揉揉後者的頭，道：「若是待的無聊，便一起下去看看吧，聽說今晚還有舞蹈。」
「好呀好呀，沖！」熙悅兩腿一蹬，趴在白起肩上，像騎馬一般拉著白起的衣襟作勢要下去。
樓下依舊人聲鼎沸，全然沒知道上面發生的事。白起和熙悅下來的剛好，偌大的舞台已經被樂器和舞女佔據，十二人擊磬，二人擊鼓，八女起舞，光潔的額頭被半月形的碎發蓋住，兩鬢捲曲，長裙及地，寬心外套窄袖，斜裙圍繞著襟口，綉上叫不出名的鳥，似要離衣而去。
熙悅隨意尋了個位置，一屁股坐下，指指桌上的水果，橘子橙而發紅，放在果盤中間，一牙一牙的蘋果圍繞在周圍，縫隙填上幾塊山竹，點綴幾顆草莓，這樣的果盤，放在秦國，白起也不是時時都能享受到的，處於戰爭依舊這麼奢侈，韓國也算是心大，不知道……白起咧嘴笑了一下，拿起橘子，剝下一瓣喂進熙悅嘴裡，看見後者的小臉上沒有被酸到的痕迹后，才放心的給自己餵了一瓣。
等到破韓后，有多少秦國百姓也能吃到這麼甜的橘子呢？
酒罈重重一磕，李軒大咧咧地坐在白起身旁，一臉醉態，幾名侍女擁上來，嬌笑著給他灌醒酒湯，不一會兒潮紅便退去。
半晌，李軒奸笑一聲，扶在白起身旁道：「我搞定了，前些日子，確是有些趙國打扮的人進了醉仙樓，約莫七人，個個都不簡單，」李軒看向樓外，眼睛微眯「這樓外，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石榴，咱們今晚鬧了大麻煩吶。」
縣外的江正中，一尾竹筏端坐其上，江里暗流奔涌，可竹筏像是定在水裡一般，一動不動。
只見筏上老者一名，低垂著頭，似睡非睡，和竹筏融為一體。枯槁的手裡攥著一根魚竿，隨著江水搖曳，隨時都要脫手而去。
江風穿過老者的蓑衣，「嘶嘶」響聲驚退欲在筏上停駐的烏鴉，喚出江中草魚共舞。
魚竿一抖，數十寸長的魚線被無限延伸，魚鉤在月光的反射下泛出寒光，鉤住魚嘴，向後一縮，魚眨眼就被老者握在手中。
兩指頂鰓，老者把魚放在月光細細端詳一番，輕笑一聲：「魚尾泛紅，唔.……這倒是一條大魚。」
左手一甩，魚跳入江水，濺起的水花接觸竹筏，霎時將其推出數里，岸邊咫尺之間。
濯錦清江萬里流。
「吃好了嗎？」白起把熙悅拉到身前，俯身用袖子擦乾淨她的小嘴，柔聲問道。
「我，唔……嗝！」熙悅沒法回答他，她早就撐的說不出話，李軒這傢伙還不停地喂自己吃這吃那，白起只會在一旁傻笑，每每自己想向他求救，這獃子就會好巧不巧的偏過頭去欣賞舞女的舞姿。
她真的好懷疑這兩個人是串通好的，可是如果真的這樣，三春劍應該感應的出來啊。
可能是這兩個雞賊的傢伙有默契吧……
「吃好就走吧，」白起笑了笑，看著熙悅圓滾滾的肚皮，知道她定是走不動了，一把把她抱在懷中，「你可以再睡一會兒，縣府還要走上些時候。」
布鞋綿軟，踏在青石板上沒什麼聲響，這粗布麻衣的老頭就這樣堂而皇之的走進醉仙樓，沒有人發現他的存在，若不是李軒轉頭瞥見了他，老頭就要走近三人十步之內了。
「便是你們么？這樣青澀的後輩娃娃？」看見白起不過十餘歲的臉龐，老頭臉上閃過一絲訝異，能再洛寧逼走主人的傢伙，是這兩個人？
「想不到，小公主也在你手上啊……」老者笑地愈發和藹，空著的手放在鬍鬚上，一遍一遍的捋著。白起倒也鎮定，裘衣蓋在熙悅身上，轉頭對身旁的侍女道：「煩且先照顧她一下，很快就會好。」說罷，看向李軒，得到後者肯定的眼神后，打量了老頭一眼：「出去吧，這裡太小。」
「好，你是第一個如此挑釁老夫的人，不錯，不錯。」老者身形模糊一下，轉眼消失不見，只剩一句話回蕩：「來江邊找我吧，小子。」
斷雲橫梗，斬樓頭飛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