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134章 重擔難當
翌日,趙大隊長面帶絕望來到診所。
從開年起,他的白髮似乎多了好幾倍,原先都藏在黑絲中,如今似春筍般逐個冒尖。
雲苓見了也一陣唏噓,真要做到為人民服務的基層好乾部,前提莫過於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她主動談起:「趙叔,衛生院和公社怎麼說?」
趙大隊長掩面,緩吸口氣,「他們說測不出來,但報告數據看像是病毒,所以將你那些什麼樣本和報告遞交給駐軍區醫院了,一個來回起碼三天吧。」
三天?
如果按照往常的人員流動,三日足夠感染擴散出去了。現在要是不採取任何措施,後期再想控制就難辦了。
雲苓眸色微沉,靜默良久后,試探著問:「那趙叔你怎麼想的呢?」
她心懷猜測,假如對方真打算一點都不防備,就不會專門來找她。
果不其然,趙大隊長輕咳兩聲,似乎帶些妥協,「小雲啊,我聽衛生院那意思恐怕是八九不離十了,所以……」
他一個長輩,如今倒先向小輩低了頭似的,畢竟昨天還不信她,今天就登門。
但云苓其實半點沒在意對方的不信任,說實話,誰聽到這種事,不都得先去驗證一下嗎?
擱到她身上,興許也是這個做法。
這反倒能體現出大隊長的嚴謹負責。
故而,雲苓主動給遞了個台階,「趙叔,咱們得先商量好預防措施,有備無患。這第一呢,起碼要控制進出人數,哪怕之後發現問題不嚴重也不妨事。」
趙大隊長鬆了口氣,欣慰地稱讚她:「要不說,我就是喜歡和你談事,直接痛快。」
她遞過去五頁紙,正是褚菘藍幫忙抄錄的管理措施,而且還細心地在重中之重的幾點下畫了條橫線。
紙張發黃還透光,每頁背後都滲透了鋼筆墨水的印跡,薄薄幾張卻承載了後世生命的沉重經驗。
「昨天我也想了一些法子,但不如你這上面寫得完善。」
趙大隊長真希望來他們這下鄉的知情都能如雲苓一般,無論是哪方面的政策,皆可提出精準的有效建議。
這時,他又萌生出想推薦她當鄉村幹部的念頭,如果能把這種人才留下來,也算是造福村裡了。
可惜雲苓之前說過志不在此,人家只想當個醫生。
雲苓其實很心虛,她完全是借了後世的光,坦誠地解釋:「這些不是我想的,都是根據過往經驗總結出來的,而且還得根據現狀來進行調整。」
趙大隊長點頭:「這我還是知道的。」
基層工作他幹了十幾年,最熟悉不過了,不用雲苓多說也清楚。
但他今天來也不只是為了這事,「咱們現在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這個真像你說的具有高傳染性,那勢必要進行集中隔離治療。而且上面檢測需要時間,這期間如果爆發起來,全村可能就指望你了。」
他知道這是強人所難,腆著老臉把全村的責任都推給一個小姑娘,可也確實沒辦法了。
雖說現在沒到背水一戰之時,但兩天兩例的發病率不得不令人重視。
零零零在小黑屋裡破口大罵:什麼東西啊!也不看她一個人有幾隻手,還真打算把這爛攤子扔給她不管了嗎?
雲苓自然也不會託大,她是有責任心,但也不會膽敢誇下海口救治這整村人的命。 她只有一個人,怕是只有學了孫悟空那種身外身法才敢擔保。
「趙叔,你也別太焦慮,現在無非就兩種情況。」
「檢測結果下來,我誤診,皆大歡喜。如果確實是感染性肺炎,這件事不止得上報公社,縣醫院、軍醫院、省醫院……都會派醫生進行緊急治療,我們只需要等三天。」
「三天,事態還未必會發展成您擔憂的那樣。」
自從雲苓逐漸展示出自己的才能后,趙大隊長儼然產生一種心態,彷彿遇到什麼事都扔給她就萬事大吉。
她也是在這時才發現,如果再這麼繼續事無巨細地幫助,恐怕最後會演變成不幫反倒被人罵的地步。
小惠養恩,大惠養仇。
是她一直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但既然如今發現了,尚可亡羊補牢。
趙大隊長吃了個軟釘子,尷尬地搔搔頭:「是我太急了,等上面下來消息就好了。」
雲苓面不改色,依舊一副溫潤如水:「當然,我在村裡也快一年,跟大家都有感情,全力以赴是必須的,但您也要相信組織。」
這話說的,誰會不相信組織呢?
趙大隊長訕訕點頭,不敢有任何反對,快步離開了。
待人走後,雲苓怔怔出神,面色不似方才那般溫和,平添幾分憂鬱。
零零零突然蹦出來嘲諷挑刺:「我就說你只管好女主一人就行了,現在騎虎難下,本來是你好心,現在倒變成你的責任了。」
「你要是力挽狂瀾還好,大功一件。就怕的是不能面面俱到,但凡有一人不舒坦,你這罵名就背上了。」
「何苦呢?給自己找罪受!」
雲苓的性格,說好聽點是執著,說難聽點還有點軸。
和普遍的熱血青年一樣,她從小懷揣著對醫學的熱愛長大成人,即使下鄉,也沒有放棄任何一個可以發揮能力的機會。
但她偶爾也會陷入沉思,就像現在,對人好就真的是對人好嗎?
有時,慷慨解囊,在別人眼裡,也是一種杯殘炙冷。
零零零許久沒有見她反駁,還以為她會用一直秉承的捨己為人理念來說服它呢!
「你說的有道理。」
雲苓罕見贊成零零零的「機械觀點」。
系統的大腦是由晶塊、晶元與錯綜複雜的電路板和電流線構成,所以它只會從邏輯角度分析問題,理智卻顯冷酷。
而她經事還少,雖然之前家生變故,但到底有驚無險,來鄉下也是雲大伯提前選好,所以到現在為止,仍算一個天真的理想派。
她就像一隻小蜘蛛,對未知卻又可預見的惡意高度敏感。
可惜她如今的處境進退兩難,村裡的大多數人確實好相處,對她也和善,所以她不可能什麼都不做,罔顧醫生這個職業。
但叫她真的扛下包袱更是不可能,半點失望便翻臉不認人亦是常情。
人情,是真的很難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