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詐屍了

  第1章 詐屍了 

  桃小蹊是被一陣刺鼻的桐油味嗆醒的,還有一聲聲刺耳的鐵鎚砸釘的金屬聲。 

  黑,純粹而濃烈,周圍充斥著嘈雜而混沌的聲音,還夾雜著撕心裂肺的哀嚎,可是這聲音卻像是被厚厚的牆壁阻隔,清晰又遙遠,她隱隱意識到自己躺在一方逼仄的空間里。就在這時,傳來一聲「桐油夠了,公雞拿來」,桐油?公雞?哀嚎?鐵釘?所以她現在躺的是…棺…?!! 

  桃小蹊的頭皮到腳趾頭整個麻了。 

  冷靜冷靜冷靜!桃小蹊心裡一遍一遍強迫著自己,你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人間可愛,你待人真誠大方又有禮,多金有錢又活好,沒有理由被人陷害,所以是哪裡出了錯,不對不對,當下之急是先逃出去! 

  她努力睜大眼,卻什麼也看不見,本能地伸手想要去衝破這黑暗,卻發現動彈不得,雙手和腳都被縛住了!她立馬又扯開喉嚨呼救,卻在幾聲歇斯底里后敗下陣來,嘴竟然也被堵上了,這是有人存心置她於死地啊! 

  被困在這個逼仄的匣子里,死,變得很容易,活,卻很難。 

  但是不甘心啊! 

  她奮力扭動著身體,用腦袋去碰棺木,試圖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可是沒等她碰到木板,卻碰到了一個軟乎乎的物體。那物體還發出了一聲悶哼,桃小蹊條件反射般彈了回去,遠離了它,可是下一秒她又欣喜若狂,這是——人? 

  她卯足勁壯著膽子又去撞了一下,那人又哼了一聲,比剛才聲音還要大,是活的人!活的!! 

  接下來的桃小蹊拼盡全身的力氣向那人滾去,用下巴用腦袋用屁股用一切能用得著的地方懟他、踢他、弄醒他。 

  終於,那人有了反應。 

  沉重的一聲悶哼,像是從地獄發傳來,歷經十八層,傳到了她的耳朵里,腐朽、糜爛而又充滿新生的力量,在桃小蹊聽來,這聲音猶如黑暗裡的太陽給她希望,猶如久旱的雨水給她慰藉。 

  她繼續懟他、踢他、頂他。 

  突然,她感受到什麼東西也頂在了她的腰際,這敏感而又特殊的位置迫使著她停了下來。 

  對方好像很滿意她的反應,按著她的手鬆了松,開口道,「別動了。」這一聲氣息微弱,卻好似祈求。 

  桃小蹊雖然同情對方,但是她不想被人活埋啊,所以她繼續扭動起來。 

  這時一雙大手圈了上來,緊緊地禁錮住了她,「叫你別動!」語氣里皆是顫抖,像是用盡全身力氣。 

  「唔唔唔……」桃小蹊連連搖頭,她的目的很明確——出去! 

  「別動,我會帶你出去。」男人再次艱難開口,像是洞察了她的心思。 

  桃小蹊就真的沒動了,男人的聲音很好聽,莫名地有種蠱惑,事實是她也沒力氣了,身上的衣服黏答答地貼在身上,她已經感受到死亡的氣息,她快呼吸不過來了。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輕,越來越飄渺,就要飛起來…… 

  李南山感受到懷裡的人暈死了過去,儘管身子還很虛弱,可是經過剛剛姑娘的一番「折騰」,顯然讓他有了一種迴光返照的力量,他抬起手猛地往頭頂砸去,一拳又一拳。 

  李家人正把一隻肥大的公雞捆來放在棺頭,就聽見棺木里傳來一聲咚的響聲,李家族長和道士相看一眼,以為是錯覺,正要繼續,一陣驟雨般的敲打聲又傳了過來,這一下眾人都聽見了,當下就有人倉惶而逃,嘴裡還不忘叫道「詐屍了詐屍了!」 

  一時間,場面混亂,孩子叫,女人跑,跌跌撞撞的人們七魂嚇掉五魂。 

  李老漢就要去找道士,可哪裡還有道士的影子,早跑得沒影了。 

  「快,快,定棺!」李老漢立馬想到了孫旺財把人交給他時提醒他的話,當機立斷,脖子上青筋吼了出來,不知是因為著急還是害怕。 

  「老李,這……這,裡頭,裡頭有……」八大仙其中的一個李曠伏哆哆嗦嗦勸道。 

  「開棺開棺,我兒沒死呢,我兒子捨不得走呢!」李家婆子撲在棺木上,哭成淚人。 

  「起開,你個傻婆娘,你兒子死了,你親眼看著的啊!」李老漢一把提起自己的娘們,再次命令定棺的八人定棺。 

  可隨著一聲又一聲沉悶的捶打聲傳來,無人敢動。 

  「抬棺抬棺,大傢伙抬棺啊!」李老漢痛下決心,決定提前入土。 

  就在這時,一聲沉悶的呼喚聲傳來,「爹……」這一聲驚天地、泣鬼神,雖然微弱卻攝人心魄。 

  李老漢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上,沒來得及反應,李婆子發了瘋一般又撲了上去…… 

  桃小溪本來已經飛了好遠,眼看前方一片明媚,芳草鮮美,落英繽紛,她覺得很安寧,想要停下來,可是突然身後一道強光把她拉了回去,瞬間頭疼欲裂,腦袋嗡嗡作響,她重新跌回了一片無底的黑淵,張開的手拚命向前揮舞,卻什麼也抓不住,任由一股分辨不清的氣流七葷八素地砸過來:桃小蹊孫旺財孫貝貝李南山李南秋姚幼花投河合葬…… 

  她很難過,不知緣由地難過,就是很難過,好像永遠地失去了什麼東西,她的腦袋變得很沉很沉,多了很多不屬於她的東西,她有所預感了,她大概是穿越了。那些名字,不正是她上解剖理論課無聊偷看的一本年代文么?講一個女人靠踩著別人搭上下鄉知青從此搖身變鳳凰,而她是穿成了書里的十八線女配炮灰桃小蹊?憑什麼?就因為她倆名字一樣?這書還是媽媽安利給她的呢……但是她根本來不急追根求源,就感受到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呢?比遇見自己的死亡還要讓人悲傷,上一世的她是中醫世家一脈單傳的「婦科聖手」,雖然還沒畢業,但是方圓十里已經小有名氣,大家都知道桃家祖傳的看女人病的本事傳女不傳男,所以來找她治病的女人踏破門檻,只要她一畢業,就可以立馬回家繼承家業家產,如今眼看一片大好前程沒了,換來的是這一手的爛牌,她現在有什麼呢?哦,一個嗷嗷待哺的女兒,一個視自己為草芥的婆家和丈夫,還有一個可有可無的娘家大哥,因為父母早亡,她早沒了依靠。 

  更可恨的是這書里的世界,男尊女卑,女人要是生下了男娃還好,要是生不出來,那簡直形同滔天大罪,是連帶著自己的整個家人都抬不起頭來的。而且,他們主張女子無才便是德,所以饅頭村的女人不用拼事業,全窩在家,一輩子都走不出去這座大山,不是在家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呵,她桃小蹊自打出生便是養尊處優,儼然混世魔王,如今要她來這裡相夫教子生娃娃,外加伺候公公婆婆逆來順受?她表示就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 

  桃小蹊心裡呼喚著媽媽,心想你幹嘛要給我看這玩意呢,要是霸總寵妻也就罷了,這算個啥,渡劫也不帶這樣慘的。 

  她的淚啊,一半為即將到手又打了水漂的人生巔峰,一半為無可奈何的悲慘現狀,就那麼源源不斷地涌了出來,眼睛固執地不肯睜開。 

  李南山舉著的一條毛巾,已經全濕了。她到底夢見了什麼傷心事,以至於淚水擦也擦不幹。莫名地,他的心狠狠地揪著,眉頭也不知不覺擰了起來。 

  門外的堂屋裡,昏暗的煤油燈襯得屋子更加的陰森,李婆子已經從大悲大喜中冷靜下來,時不時拿眼瞟一眼當家的男人和西側坐著的慶家媒婆。慶家媒婆不是一般的媒婆,她專為逝去的年輕人配婚,此時她一臉愁雲,顯然,她也沒想到這事能發展成這樣。 

  而東側李老漢抽著旱煙,眉頭已經擰成一座山。兒子南山活過來了是天大的喜事,本來他年紀輕輕就成了一名光榮的煤礦工人,是老李家多少年都不曾有過的榮耀,家裡打算年底就張羅著給他娶媳婦,卻不想他因救工友被埋在了礦井裡,當場就被草率地宣布了殉職。當娘的心疼兒子孤零零走了,不忍心,好不容易說服他應下了這在饅頭村消失了些年份的習俗,好讓兒子在那邊有個伴,卻不想最終鬧成了一個荒唐。 

  誰能想到,孫旺財那尋短見跳了河的媳婦桃小蹊也活過來了,這事就是說書的都不敢這樣編啊。 

  「人去叫了嗎?」李老漢開口,敲了敲手裡的煙灰。 

  慶家媒婆一個激靈,趕忙介面,「去叫了,我兒去叫了。」 

  李老漢又陷入了沉默,吧嗒吧嗒吸著旱煙,像是要把煙杆子也吞進肚子里去。 

  「怎麼還沒來——」話音才落,門口跌跌撞撞衝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是慶家媒婆的兒子小海。 

  「怎麼樣了,人呢?」慶家媒婆立馬起身上前詢問,又望向門外。 

  慶家孩子拍打著胸口,剛剛跑得太急,岔氣了,這會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說道,「他們說說這女的已經是是你們的了,他們橫豎是不管了,任由你們處置。」 

  「這他娘的什麼屁話!」李老漢跳腳,聲音衝破了屋頂,李婆子給他遞眼色讓他小聲點也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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