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神,准許了你的懇求
第99章 神,准許了你的懇求
顧修涯沒有想到,曾在他面前表現得無比怯懦的老牧師,居然在這一刻顯露出遠超常人的豁達。
「.不再考慮一下么?我可以承諾,你很快就可以站在陽光下,和我同享順天的榮耀。」
「你將獲得超越無數人的權勢,你將獲得享用不盡的財富,只要我在,只要我還在,伱就是順天教此世的代言人!」
法比安沒有說話。
面對這足以讓無數人瘋狂的巨大回報,他只是哂然笑著,搖了搖頭。
這一刻,顧修涯突然讀懂了他的眼神。
他真的累了。
數百年的兄終弟及,為喬納斯家族帶來了太多的苦難。
無數個日夜的期待和守望,於今日終得一見。那一刻,支撐法比安活下去的信念,或許,也隨之不在了。
即便現在強硬將其救下,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渾渾噩噩的老朽靈魂罷了。
死亡,對這樣的人來說才是真正的解脫。
顧修涯嘆了口氣。
在嘆息中,他對著自己最為虔誠的信徒,說出了那句最初的聖喻。
「神,准許了你的懇求。」
顧修涯伸出兩指,點向法比安眉間。
法比安跪在地上,張開雙臂,將佝僂的脊背挺得筆直。
他蒼老的面龐露出淡淡笑容,以一種極為虔誠的姿態,緩緩抬起額頭,主動與手指相碰。
一瞬間,他的胸膛上劃過一道巨大血肉痕迹,分體在近在咫尺的召喚中迅速回應,化為亢長熱流,歸於脊椎。
顧修涯感覺到一陣源自痴愚地蟒的雀躍,那種情緒是那樣的強烈,卻無法為他低沉的內心帶來哪怕一絲一毫的波動。
他低下頭,看見法比安渾身僵直,倒在了自己懷中。
分體的離開,讓法比安迅速開始衰老。他原本花白的頭髮眨眼間變得雪白一片,溝壑縱橫的臉上皮肉垂落,彷彿融化的蠟像,拉得老長。
「聖,聖徒閣下。」
突然,法比安嘴唇微動,發出了微如蚊吶的聲音。
顧修涯低下頭:「你說。」
法比安看著顧修涯,目光漸漸變得渙散,嘴裡發出沉重的喘息。
好一會,他才提起最後的力氣,顫抖著輕聲道:「.我其實,不後悔成為緘密人。」
「我只是,想父親了.」
陽光從窗戶投入,照在法比安緩緩合攏的雙眼上。
在午後溫暖陽光的撫慰下,這位順天教最後的緘密人,帶著解脫的微笑,於他所信仰的聖徒懷中……悄然逝世。
一切因信仰而生,最終亦因信仰而隕。
彷彿一場命中注定的循環。
顧修涯感到一陣沉重,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在了心口上。
這種情緒很少出現在他身上,兩輩子的人生讓他遠比常人更加善於管理自己的情緒,在絕大多是時候他都是冷靜的。以至於冷靜到有些無情。
但現在,看著失去生命的法比安,看著這個為他付出一生、一輩子都處於惶恐畏懼之中的虔信徒,顧修涯突然覺得,自己或許做錯了什麼。
他將歷史當做一場可以隨時存檔重來的遊戲,以率性肆意的態度為其添加自身的意志,殊不知他的每一個行為,每一句話,都將改寫無數人的命運。
他只記得了自己的目的,一心想著獲取力量,卻忽略了那些為貫徹他的意志,而付出生命的信徒。
馬恩、安格列、薩切特、法比安每一個名字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抱著對未來的期盼,對自身使命的認同,對教派理念的篤信,為他拋頭顱灑熱血,為他隱姓埋名,為他奮鬥終生。
可換來的結果,卻是淹沒於歷史。 他們甚至不知道,他們所堅守的一切,不過是某人為了謀求力量,杜撰出來鼓舞人心的虛假口號。
顧修涯突然覺得自己有些過於自私,這些人本可以活得更好,就因為他的敝帚自珍,讓原本該保護他們的力量,塵封於教典,不見天日。
時間不是他手中的玩具,歷史也非僅存於紙上的單薄文字。
他如今享有的太浩之力並非憑空得來,而是無數人以血肉鑄就,以信念澆灌,在難以想象的苦難與煎熬中,結出的璀璨果實。
他應當為這些人做些什麼。
這些已經用行動證明了自身忠誠的格蘭仕人,有資格獲得他的恩賜。
法比安死於現實,他無法改變這份悲劇。但馬恩等人屬於歷史,他有能力讓他們過得更好。
顧修涯決定在下一次重啟后修改教典,為他的信徒們留下一份可以保全自身的力量。
這樣做的目的不單是為了彌補虧欠,亦是為了堅守他已經日漸淡漠的人性。
情感是理智的敵人,卻是人之所以稱之為人的美好特質。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混亂和扭曲就主導了他的生活,為了抵禦這份人類難以承受的折磨,他強迫自己時刻保持冷靜,維繫理智,為此幾乎摒棄了一切心理上的衝動。
但一個人如果完全沒有了感情,他真的還能被稱之為人嗎?
顧修涯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事實上現在的他也沒有資格去想這個問題。
為了活下去他需要抓住一切力量,而所有的力量都同時伴隨強烈的污染特質。
這個世界的規則是如此荒誕而可笑,甚至不給人選擇的機會。
他左右不了這個世界的規則,只能盡量延緩那一天的到來。
情感,是他抵禦侵蝕、維持人性的最後屏障。
在非必要的時間段內,他願意為此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當然,前提是不會影響到他的安全。
顧修涯並不打算和信徒們分享太浩之力,這次的結果已經充分證明了他的計劃是相對正確的,源自另一個世界的文字讓神秘界束手無策,是非常有效的保密手段。
顧修涯不希望太浩之力被過度使用,這很可能給他帶來一些預想不到的麻煩。
意識態的力量太容易被各種未知因素污染,只有獨屬一人才是最安全的。
最好的辦法是加一段傳說,造就另一位意識態的聖靈,來滿足信徒們的需求。讓二者各自獨立,互不干擾。
但這樣做也有另外的麻煩。
太浩之力的誕生,源於無數信徒的虔信。
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哪怕太浩之力從未降臨過,身處苦難的信徒們依舊對其抱有期盼,也只能對其抱有期盼。
一旦有了呼之即應的力量,信徒們怕是很難再有這樣的虔誠,去相信一個對自己不管不問的神靈了。
想要將二者維持在一個合適的平衡點上,尚需更細緻的計劃和思考。
顧修涯心念轉動,沒有再細想。
周圍的動靜逐漸變得嘈雜,求救聲、哭喊聲、伴隨調查員們的急促腳步,彰顯著麻煩即將到來。
顧修涯猶豫了下,伸手在法比安額頭拂過,熱流涌動間,老牧師猶如一副沙畫,化為塵埃消散。
他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結果就在他起身的瞬間。
脊柱像是受到擠壓的玻璃,伴隨嘎嘣一聲脆響,突然自肋后裂開!
腰部之下的軀體瞬間失去神經感應!
顧修涯踉蹌了一下,抓著旁邊的鋼架跌坐在地。
劇烈的疼痛讓他冷汗直流,渾身不住發抖。
而更讓他驚恐的是,在背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中,那個一直安靜待在他脊椎上的詭異怪物
居然,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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