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134章 入山 4k
第134章 入山 4k
仙山陡峭,仞如懸劍。路不太好走。
顧修涯沿著蜿蜒小路而上,穿過一片密林,見一城池,未入,復行數里,越一山坡,前後走了快五個小時,終於望見了熟悉的涼亭。
八角涼亭坐落在一片平整草地間,左右翠竹圍抱,頂掛七色琉璃塔尖,立柱皆為百年沉香木,其上金漆做底,繪龍描鳳,一派典雅華貴氣象。
亭前立一豎碑,有人高,上刻大字,筆鋒崢嶸,乃謂:問仙。
此亭便是仙山上的地理分界線。
涼亭向下,不問跟腳,不問來路,無論人妖精怪,皆可隨意活動。
涼亭向上,即為仙家行在,非修真求仙者不能入。
在上一次的故事中,顧修涯就是在這裡遇見了一位【歸元教】的師兄,並被其當做天生的道胎種子,帶回了山門。
仙山內修仙者不知凡幾,因法門、理念之分,演化出了數百門派。
每派各立山頭,畫地為界,如前世的國家一般,對內自治,對外有限合作,瓜分了整個仙山。
由於穹頂【皓月】對於【物象】具有強大的催化作用,越靠近月亮的區域,越容易誕生神異【外丹】。所以實力強大的門派都高居山巔,二流者則分佈在山腰位置。
【歸元教】原本也是位列頂峰的大派之一,還曾出過執掌仙山的【山君】。
但天地巨變之時,歸元教的【山君】突然鬧出來一番大動靜,直接導致了教派底蘊暴跌,再也沒有了坐享山巔神地的資格。
顧修涯聽派中師兄說過那件事。
據說,這方天地原本乃浩然正景,有朝霞雨露,日月輪光,萬物爭相勃發,實為仙家福地。
但隨著仙山越建越多,天,不知怎麼就暗了下來。
歷史上是這樣記載的:「山如筍出,日漸昏沉。初如隔岸觀火,見亮而不覺其至,溫驟降。復似明珠生塵,有光無亮,溫如數九。恍恍渾渾百年,終成將熄之燭,浩浩晴空不再,唯余:黑空、一點。」
文字在很多時候都是單薄的,它只能記錄下片面的信息,難以如面對面交流一樣盡數傳達人類的情緒。
但此刻,回想著這段記載,顧修涯仍舊從字裡行間之中,感受到了來自記錄者的倉皇。
黑空、一點。
短短四個字,道盡了那片世界的可怕,也道盡了人類在黑暗中的無力和恐慌感。
顧修涯不用想也知道,當時的修真者們,肯定是想過無數辦法來試圖扭轉這種情況的。
但.仙山外那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已然道明了結果。
總而言之。
大日就這樣昏沉晦暗了數百年,終於某一日落下后,不復升起。
世界因此陷入了長達九天的黑暗。
直到,月亮突然升起。
很多人驚訝的發現,相比之前日月正常交替的那段時間,月亮.變得更亮了。
它不再西升東落,不再運動,就那麼高掛在天上,取代了太陽的職能,將世間萬物都籠罩在它清冷的光芒下。
大地重獲光明,卻也再沒有了晝夜之分。
不少人將之當做天道的饋贈,因為太陽會抑制【外丹】的誕生,而月亮則會加速這一過程。
月光恆照,對如今遍修外丹法的修士們而言是一件好事。
修真界因此迎來了高速發展。
期間不斷有人悟道飛升,留下一個又一個傳說。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近千年。直到天地巨變,仙山崩塌,千年的輝煌就如被抹去的水墨畫一般,變作了後人口中的『想當年』。
顧修涯不知道其他仙山上當時發生了什麼。
他只聽師兄說,歸元教的【山君】在天地巨變時,曾受感生應,三刻悟道,立地飛升。
如果【山君】就這樣去了,那歸元教怎麼說也得沾幾分福氣,不說一舉成為魁首大教,至少也不至於淪落到今天的地步。
但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山君】在接引仙光降下的當口,居然跑了!
他完全沒有其他前輩對於飛升表現出的興奮,反而如避蛇蠍般,拼了命的躲避接引仙光。
據相關文冊記載:「山君悟道,紫氣東來。祥瑞自天而降,化光接引,然.山君生性不臣,忤逆天命,妄圖駐留仙山,坐享人間萬世。因此頻頻避之,不受接引。」
顧修涯可以想象那副畫面——人躲光,而光逐人,二者於這廣袤仙山之上,上演了一場急速逃殺。
一個拼了命的逃,一個拼了命的追。
到後面,為了抵禦接引仙光,山君甚至把當時的整個歸元教的仙家行在都炸了。門人法寶因此隕滅無數。其無匹之威,直到現在,還在山巔之上留有百里巨坑。
只可惜這樣的反抗並沒能改變既定的結果。
仙光最終還是籠罩了山君,將其接引而去。
據傳,山君在離開之時,曾大罵數聲,詛咒堵路之人不得好死。
這樣的小道消息有幾分真假暫且不論。
單就山君炸毀自家行在的做法,算是直接導致了歸元教數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其忤逆天命的舉措,又使得後人受整座仙山修士排擠,不受待見。
兩相疊加,直接將輝煌一時的歸元教打落凡塵,失去了坐擁山巔的資格。
這件事過後,有不少人提議要徹底滅了歸元教,作為對後人的警示。
但好在.山君最終還是飛升了。
很多人擔心滅了歸元教會導致山君去而復返,引來滅頂之災雖然距今為止尚且沒有飛升之人下界的情況發生,但對方連接引仙光都敢躲,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
再加上僥倖存活下來的歸元教門人個個機敏,以恕罪之名主動獻出了歸元教鎮派秘籍【五胎化龍法】任人翻閱,直接讓滅門沒有了任何實質收益。眾人商量一陣,最終還是放棄了一開始的想法,只是打發剩下的歸元教門人,搬遷至半山腰的無人之地,領了個戍守仙山的活計。
因此,歸元教也被仙山中其他教派戲稱為【司閽教】,即:看大門的。
便宜師父視此為奇恥大辱,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重回山巔,稱仙作祖一鳴驚人。
只可惜他天賦不佳,勤苦修行百來載也就堪堪【化形】,這點修為放在仙山中不過中人之姿,連個浪花都驚不起,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顧修涯對此沒有任何感覺,他對歸元教沒什麼認同感,也無所謂別人如何稱呼。
事實上他還挺滿意歸元教如今的地理位置。至少日後仙山倒塌之時,跑起路來方便。 而且,若非歸元教就在問仙亭附近,他也沒機會遇上師兄,入得門牆。
說起來,我上一次在問仙亭遇到師兄,是什麼時候?
顧修涯在心裡暗自回憶。
他重返問仙亭,正是為了復刻上一次故事中發生過的經歷,藉助巡山路過的師兄做掩護,混入歸元教。
只有先進了歸元教的山門,他才有機會達成自己的真正目的。
顧修涯仔細回憶了一陣,模糊記起,師兄似乎曾說過,每次巡山都是在午時前後。
仙山中月光恆照,不分晝夜。修行者們為了劃分時刻,便以月華最盛之時為午時,從強向弱依此遞分,稱呼上仍舊沿用著從前的十二時辰制,只是代指的時間剛好相反。
午時,即是從前的子時。
弄清了師兄出現的時間,還得想辦法知道現在的時間,只有二者相契合,才能保證故事照常重演。
顧修涯沒有去看錶,觀仙世界的時間和愛爾頓並不統一,在完成時間校正前,這東西只能用來斷續計時。
好在,他身旁還有另一件可以報時的東西。
顧修涯微微側目,看向了一旁的問仙碑。
仙山之中,萬物皆為【物象】,其【真我】因月而生,受光則長,通俗來講就是具有很強的光敏感應。正好可以作為判斷時間的基準。
這也是為何,午時前後的兩個時辰,仙山中很少有人在外活動的原因。
絕大多數修士都會選擇在這時候入定用功,藉助功法觀想物象在月華中產生的變化,以期窺見天地奧妙。
顧修涯以目視碑,初看只見碑文,三息而過,畫風倏變。刀削斧劈的文字漸漸暈染開來,好似活物般於碑文上攢動不休,隱隱竟透露出一絲玄妙意味。
又過三息,碑文再變,匍匐之墨彷彿察覺到顧修涯在看自己,竟接二連三如人般立起,仰頭回望而來。
顧修涯猛地轉過頭,躲開了碑文的窺視。
他迅速眨眼,眼瞼有薄膜脫落,化為黑灰落地。
隨著他移開視線,問仙碑微微顫動了下,碑文像是失去目標的無頭蒼蠅,四散亂晃了一陣,便沉寂下去。
顧修涯等了片刻,又再度看去。
他以呼吸計數,每次只看五六息,時過而轉目,就這樣拉扯了幾次,問仙碑像是被惹惱了一樣,突然大放光明,照得周圍恍如白晝。
「怎麼突然天亮了?」
刀疤男在後面嚇了一跳。
顧修涯沒有回答。
他挪開視線,以餘光感受光芒的亮度,發現問仙碑迸發的光芒,似乎比記憶中稍弱。
巳時左右么?
顧修涯閉上眼,中斷了觀察。
少頃,問仙碑也跟著沉寂下去,恢復了神光內斂的狀態。
顧修涯看了眼表,打算在這等上一個小時。
問仙碑不單是一塊地理上的界碑,同時也是一道空間上的界線。
這道界線,將仙山中的數百門派與凡俗徹底隔開,必須要擁有對應法門方能隨意出入。
在上一次故事中,顧修涯沒能學到開啟問界碑的手段,所以就算他現在越過界限,也只能在山中亂轉,去不了歸元教。
他於是席地坐下,對刀疤男道:「我休息一會,你幫我留意下四周。如果有人來了,你不要說話,只需咳嗽一聲提醒我就行。」
「好的。」
刀疤男下意識應下,就要伸手解開自己的眼罩。
結果手伸到一半,他突然想起生死不知的長舌女,於是猶豫片刻,覺得還是用能力偵查更穩妥一些。
他張開嘴,喉結如波浪般震動,口中發出陣陣常人不可聞的高頻聲波,聲波沿直線擴散,在撞上物體后迅速回返,傳入他的耳中。
刀疤男耳廓微聳,頭顱不斷挪動,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幅幅畫面。
大如恆星的月亮、形狀奇怪的樹木、沒有見過的花草、具有明顯遠東風格八角涼亭、還有如人一樣高的巨大石碑。
林林種種的畫面,讓刀疤男臉色微變。
這些東西每一樣看上去都不像是白星國的產物,甚至不像是從前那顆星球上的產物。
至少,他從前絕對沒有看到過頭頂那麼大的月亮。
這一發現讓他心頭緊張頓生難道,這裡真的是另一個世界?
他想著,突然察覺到身後山坡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由於山石遮擋,聲波成像有些不太好用。刀疤男一時確定不了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於是抬腳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山坡邊上,垂頭下望,以聲波探尋。
不料他剛發出一道聲波,大腦還沒收到反饋回來的畫面,耳邊就有暴喝炸響。
「好膽!」
「何人敢暗中窺我!!」
刀疤男心頭一驚,轉身想跑,結果剛退半步,就見一人影凌空虛踏,躍出山頭,如大鵬展翅般抬手就朝自己抓了過來!
其速度之快,甚至產生了殘影!
顧修涯瞬間睜眼,見眼前風聲呼嘯,一尖嘴長臂之人單手扣住刀疤男,落在了他身旁。
來人著一身墨綠道袍,身形龐大,臂長而腳矮,袒胸露乳,長發披肩,面容蒼老,臉寬目窄,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顧修涯心頭一凜,顱中之眼頓開。
一瞬間,面前之人就在他眼中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他看到道人身上長滿了藤壺般的石灰質凸起,其數目之多,甚至將他的四肢都徹底覆蓋。
每一個突起上都生著眼珠般的黑蟲,那蟲子在微風中亂晃,密集如海藻,端得有些駭人。
顧修涯臉色不變,起身道:「原來是修行外丹法的先達當面,晚輩顧修涯,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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