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101章 嘩變
第101章 嘩變
阿爾卑斯山脈。
山路狹窄曲折,蜿蜒崎嶇。即使是極為老辣的獵人,走山路時也需要小心警惕,他們身旁是深不見底的懸崖,看一眼腿腳都會發軟,更別說跌落下去了。
諾克薩斯第二步兵團就攀緣在這條山路上,由於山路實在太過狹窄,諾克薩斯的士兵們只能排成一列長長的縱隊,上千人的縱隊在這崎嶇的山路上一字排開,足足有好幾百米遠,遠看像起起伏伏的階梯。
諾克薩斯的士兵剛踏入山路的時候,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可老天跟他們開了個很大的玩笑,當數百米長的隊伍完全進入到這片山路時,烏雲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頭頂,隨後便是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這場暴風雨來得如此之快,就好像這場暴風雨是專門等著諾克薩斯家族似的。
豆粒般大小的雨點啪嗒啪嗒的滴落在阿爾卑斯山脈上,然後匯成一股股,流下來,讓本就難走的山路變得泥淖難行。
「啊!」
一聲凄慘的吼叫聲從隊伍中間傳來,有牛頭人下意識轉身察看,可動作太大,腳底一滑,整個人往下面出溜,幸運的是,不知道從哪裡來了一股推力,把他從懸崖邊推了回來。但他旁邊的牛頭人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啊!救救我。」
這凄厲的聲音在空曠的山谷里一直迴響,它夾雜在轟隆的雷聲中,不斷刺激著牛頭人的心神,他們的意志正在逐漸崩潰。
這些精銳的牛頭人戰士沒有死在步兵的長矛下,也沒有死在騎兵的衝鋒下,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實在是可悲。
「男爵大人,要不我們原路撤退吧。」在這支長長縱隊的前列,卡洛斯對走在前面的男爵大人說道,「反正我們也沒走多遠。」
「撤退?」夏爾搖搖頭,現在撤退需要幾個步驟?
停止行軍,轉身,后隊變前隊。
理論上很簡單,但是實際操作起來很難,諾克薩斯第二步兵團是牛頭人兵團,組織度本就低於諾克薩斯第一步兵團。而且現在要在狂風暴雨的情況下完成這個命令。就算撤退回去,原先的戰略失敗了,諾克薩斯第二步兵團還損失慘重。
天氣!天氣!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卻以暴風雨結尾,老天就這麼對待諾克薩斯嗎?
天時已失,連帶著地利也沒有了。
夏爾抬頭望天,沉默不語。卡洛斯忍不住再次開口:「男爵大人,我們撤退吧。」
「亨利,你怎麼看。」夏爾看向身後的牛頭人亨利,此時他雙手緊緊扒在山體上,左腳小心翼翼的探出,等踩實了之後才敢伸出右腳,他聽見男爵詢問,回答道:「祭司大人,俺不知道。」
正在三人談話間,又有牛頭人從山路上跌落下去,發出凄厲的呼喊聲。
夏爾卻彷彿沒聽見,「不撤退,繼續行軍。」
「男爵大人……」
「還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卡洛斯沉默了一會,再次說道:「男爵大人,繼續行軍的話,您別走在最前面了,太危險了。」
「我不走在最前面,讓諾克薩斯的士兵為我探路嗎?」
「您是貴族老爺,是男爵,是凜冬要塞的領主,萬一您出了意外,凜冬要塞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如果是在平時,卡洛斯的話並沒有什麼錯,即使在當下,卡洛斯覺得自己也沒說錯。
但真話最大的壞處就是不中聽。
卡洛斯的話像導火索一樣,迅速引燃了牛頭人的怨氣,諾克薩斯第二兵團的底色是凜冬人為他們注入的,凜冬人可不是老老實實的傢伙,這些被傳染的牛頭人自然也不是。
在這條山路上,一直有牛頭人跌落山崖,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不會輪到自己。
這種恐懼不同於戰場上的恐懼,打仗的時候,一旦雙方交戰,腎上腺素一爆發,死亡就拋之腦後了。
而且雙方打仗也不是每個人都打,最後面的事情甚至還沒和敵人交戰,戰爭就結束了。
而現在則是每個人都有死亡的危險,而且還是持續不斷的,不斷刺激著心神。
更有牛頭人心裡懷疑起來:「這暴風雨會不會是獸神的怒火,是獸神對於人類祭司的憤怒。」
氣氛莫名沉默下來,原本的行軍也停止了,所有的牛頭人都不再前進。
他們齊唰唰地盯著夏爾,似乎在尋求一個解釋,為什麼要在這個電閃雷鳴的天氣里走這該死的山路,一不留神就會跌落懸崖的山路。
現在又要他們這些普通牛頭人走最前頭,用生命給夏爾探一條安全的路。
他們不可避免地憤怒起來,但他們並沒有出聲,或者說夏爾的餘威還在。 這讓夏爾明白一個道理,他自己並不特殊,別人走這條路會發生嘩變,他走同樣會發生。
他不特殊,他底下的牛頭人也不特殊。
戰爭是現實的,再好的戰術也需要優秀的士兵執行,現在諾克薩斯步兵團雖然比其他貴族的要強點,但是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不過這些都得以後再去解決了,現在的關鍵是如何處理現在這個難題。
沉默是無聲的,但夏爾卻能在沉默中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因為沉默的是大多數。
天時地利人和,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下暴風雨的時候,夏爾不擔心,山路更難走的時候夏爾不害怕。
但現在,夏爾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了。
夏爾有很多個理由為自己辯解,比如給他們訴說戰術上的優點,咒罵著該死的天氣,或者憑藉原本的威望強壓下去。
但是這樣做對挽回軍心來說無濟於事,領主的尊貴在於責任。
「肉好吃嗎?」夏爾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在夏爾最旁邊的卡洛斯一下子呆愣住了,他不知道男爵大人為什麼要說這句話。
牛頭人亨利反應過來,瓮聲道:「好吃。」
隨後聲音在山谷中傳播,讓諾克薩斯第二兵團的整支隊伍都聽到了,他們依舊保持著沉默。他們很少發聲。
「肉很好吃,我也很喜歡吃,你們在部落的時候能經常吃上肉嗎?」
牛頭人亨利搖搖頭,「不能。」
其他牛頭人也跟著搖頭。
「為什麼你們經常能吃上肉,而其他牛頭人只能吃那難吃的麵包。」夏爾的話語在山谷中回蕩。
「因為伱們是諾克薩斯的士兵,士兵需要用鮮血和殺戮守護諾克薩斯,而在這個過程中會死人的,對不對。」
「嗯呢。」亨利的牛鼻子吐出白氣。
有了帶頭的,其他牛頭人也跟著點頭,當兵打仗,吃了肉就要幹活,在凜冬人眼中,這是天經地義的。而諾克薩斯第二步兵團的底色是凜冬人注入的,他們自然也同意這個說法。
「走這個山路很危險,對不對。」
「對!」牛頭人亨利大聲道。
其他牛頭人也點頭,一直死人,能不危險嗎?
卡洛斯很迷惑,有必要和這些牛頭人蠢貨講這麼多嗎?
「但是,從踏上這條山路開始,我就一直走在最前面,掄起危險來,我最危險。」夏爾頓了一下,說道:「卡洛斯說的沒錯,我是人類男爵,也是你們的祭司,按理來說,你們沒有人比我更尊貴,這條路我能走,你們就不能走了嗎?」
「不就是一個小小的暴風雨嗎?俺們能走。」牛頭人亨利大聲回道。
牛頭人們沒有回答,或許是面子薄,或許是他們習慣了沉默,但是可以感覺到的是,他們的怒火漸漸消失了。
「繼續行軍,我走在最前面探路,軍團長亨利在第二個,賜福過的牛頭人在第三個,諾克薩斯士兵排在最後面。」夏爾冷聲說道:「諾克薩斯士兵要是敢後撤,絞死,賜福過的牛頭人要是敢後撤,絞死,軍團長亨利要是敢後撤,絞死,我要是後撤,絞死。」
「現在,行軍!」
夏爾手持法杖,一馬當先地走在最前面,牛頭人亨利緊隨其後,賜福過的牛頭人戰士跟上,普通的諾克薩斯士兵跟上。
於是這條長長的縱隊再次行動起來。
夏爾的這番話能說動牛頭人並不是因為他有很高的魅力,而是因為他把人當人看待了。
這件事證明,只要夏爾把最底層都這些牛頭人當人看待,甚至不需要對他們多好,只需要站在他們的角度,真心為他們說兩句話,他們就會把他舉高高。
即使夏爾是一位人類男爵,即使他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祭司,但他畢竟對他們投下過目光,願意傾聽他們沉默背後的言語,這就夠了,這就已經超越了其他貴族。
這終究是個比爛的世界,夏爾還沒爛的那麼徹底。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