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92章 敵明我暗

  第92章 敵明我暗

  紅楓葉家以俠義傳家,江湖上有口皆碑。


  葉驚霜跟江然初見之時,不知道他內功深厚,只當成了一個路人,也願意以命相護。


  時邈雖然冷冰冰,不近人情,不懂世故。


  卻也可以貫徹心中俠義,縱死無悔。


  江然聽說過俠義道,可是江湖上真正能夠做到的又有幾個?

  偏偏葉驚霜是這樣的人,時邈也是。


  「你笑什麼?」


  時邈的氣息更冷,冷的就好似隨手都會出劍斬了江然一樣。


  江然則是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天色說道:

  「你先聽我的,收斂內息,咱們悄然跟著他們。


  「待等摸清楚了他們的落腳之地以後,再商量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


  時邈冷冷的看著江然,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就在江然以為她不會答應的時候,她又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字:


  「好。」


  江然嘴角的笑容又洋溢了幾分,感覺這女人比想象之中的,好像更有意思了。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腳底下也未曾停步。


  此時加快幾分,遠遠地綴在了那六個人的身後。


  這六個人如今行動並不快,當中還有好幾個人被時邈所傷。


  一路奔行,越過了林間阻隔,往前行不遠,轉入一處山坳之中。


  江然和時邈行至附近,就聽到有人說道:

  「你們怎麼傷成這樣?」


  「可有追兵?」


  「沒有。」


  「那就好,快,我來給你們療傷。」


  聽到這話,時邈眸子里殺機一閃,不過卻沒有衝出去,而是看向了江然。


  卻見江然面色平靜,甚至還翻了個白眼。


  「怎麼了?」


  時邈束音成線,將聲音直接送到了江然的耳朵里。


  江然不會這傳音入密的手段,就低聲說道:


  「故布疑陣。」


  時邈面色沉凝,周身氣息冰冷如劍,聲音再度傳來:


  「你說話怎麼這般不清不楚,什麼意思?」


  江然也不說話,只是示意她稍微等待。


  片刻之後,就又聽一人開口說道:

  「那女人沒有追來,我們走。」


  這話出口,山坳之後,接連閃出了六道身影,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趕去。


  時邈眼眸微微擴大,看了看那山坳,又看了看那六人離去的方向,身上的寒意更勝,眸子里的殺機更強:

  「這是怎麼回事?」


  江然聽她這麼問,忽然泛起了一絲明悟。


  這姑娘好似是不會表現出疑惑,震驚,憤怒之類的情緒。


  每當泛起這類情緒的時候,她身上的寒意就會加深。


  這究竟是性格使然,還是因為武功?

  江然一邊提步跟上,一邊輕聲說道:

  「方才他們幾個轉入山坳之中,便在做戲。


  「自導自演,目的就是為了詐一詐你是不是跟在身後。


  「如果是你的話,一旦找到了他們聚集之所,必然會現身……他們于山坳後面埋伏,你過去就會落入重圍之中。」


  時邈聽著,緩緩點頭,眸子里泛起寒光:

  「卑鄙。」


  「……」


  江然倒是覺得,這事屬實尋常。


  他們即想活命,又不想被人尾隨。


  總是得用點法子來確定一下,排除一下……否則的話,稀里糊塗的,難道是擔心死的不夠快嗎?


  此後兩個人繼續跟前,行不多遠,就忽然見到這六個人拉開陣勢,眸光凌冽的看向身後:


  「跟了這麼久了,也該累了,出來吧!」


  時邈聞聽此言,伸手按住劍柄就要現身。


  江然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讓她不要妄動。


  時邈看江然,面無表情。


  江然看時邈,大翻白眼。


  而就在兩個人四目相對的功夫,那邊又傳來聲音:

  「還不出來?難道還得咱們請你不成?

  「方才咱們試探被你窺破,倒也有幾分本事,可如今難道還要做垂死掙扎?」


  說話之間忽然有鑼聲鼓響傳來。


  時邈眉頭微蹙,江然此時正抓著她的手腕,清晰感覺到她體內真氣斷續一瞬。


  下意識的將造化正心經的內力渡入。


  這內力入體,時邈只覺得原本滯澀的內力,倏然如意起來。


  禁不住抬頭看向江然,眸子里第一次展現出了『疑惑』,而不是以寒意表達情緒。


  江然給她看的莫名其妙,只能豎起食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同時,鑼聲鼓響再次傳來。


  時邈這一次便沒有被這聲音影響。


  眼底的疑惑卻逐漸加深。


  如此,過了差不多一刻鐘的功夫,那六個人總算是放棄了。


  對視一眼,有人開口說道:


  「確實沒人,否則的話,就算不被咱們詐出來,陰鑼魅鼓也不是這般好消受的……我們走吧,先跟其他人會合。」


  「走,此地終究不宜久留。」


  幾個人稍微商議之後,這才動身。


  江然和時邈便又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只不過,他們雖然方才商議的看起來篤定,但實則仍舊不放心。


  這一路走來,又進行了一次故布疑陣和一次虛張聲勢。


  一次演的比一次真。


  可讓江然沒想到的是,時邈每一次都信以為真。


  這個女人的腦子裡,可能除了劍之外,就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如此前前後後經歷了將近兩個時辰之後,這一行人便來到了一處竹林之外。


  四處觀察,確定無人,這才踏足其中。


  古怪之處在於,這竹林不密,他們走入其中不過兩三米,便已經不見人影。


  時邈還想跟上,又被江然拉住了。


  她似乎已經習慣,只是回頭冷冷的看著江然,江然如今已經知道,這不是生氣憤怒,這是詢問自己幹嘛拉她。


  「有點不對勁……這竹子,應該是剛剛種下的。」


  江然指了指地上的泥土:


  「泥土翻新的痕迹很明顯,竹葉還泛了黃,種下之後還不確定能不能成活呢。」


  「什麼意思?」


  時邈不想跟著江然的思路走,累人得很。


  江然便輕聲說道:

  「有人專門在這裡種了一片竹林……


  「而做這件事情的人,跟方才這六個人有關係。


  「他們六個又是受了左道令的邀請,你說,這林子是誰種下的?」


  時邈順著這個思路走,頓時豁然開朗:


  「我們找對了?」


  「恩。」


  江然點了點頭:


  「也只有左道庄有這樣的手筆了,短短的時間之內,竟然在這裡造了一片竹林。


  「方才他們幾個人進去不過幾步,身影就已經消失,料想這竹林也沒有這麼簡單,應該是有某種陣法規律運行其中。


  「你我最好不要貿然闖入。」


  時邈看了江然一眼,微微搖頭:「陣法而已,不足稱道。」


  江然一愣:

  「你精通此道?」


  時邈輕輕搖頭:


  「何必精通?全斬了就是!」


  說話之間,伸手就要拔劍。


  江然臉一黑,就知道這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敗家娘們,不可能精通陣法這種東西。


  遇事不決給一劍,才是她的風格。


  當即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稍安勿躁,你這貿然出手,敵明我暗的大好局面,不就支離破碎了嗎?」


  「那該怎麼做?」


  時邈這一次並沒有因為江然阻止她,就散發寒意。


  似乎早就已經料到江然不會讓她這麼做,情緒穩定得很。


  江然則輕聲開口:

  「先離開這裡……莫要引起注意。」


  「好。」


  時邈答應了下來,反正地方在哪她已經知道了,真有什麼問題直接殺過來就是了。


  如今正如江然所說,敵暗我明的情況,已經發生了逆轉。


  可以不必這般心急。


  不過江然雖然說離開,卻也沒有著急就走。


  而是領著時邈,遠遠地圍著這片林子轉了一圈。


  過程之中,甚至還發現了不少隱藏在暗中的崗哨。


  這才算是徹底確定,這裡確實是左道庄這批人聚集所在。


  確定此事之後,兩個人便折返奔馬縣。


  一路上,江然都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時邈時而看江然一眼,有心開口,卻又止住。


  一直到即將踏入奔馬縣前,江然這才說道:


  「時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時邈回頭看了江然一眼,柳眉輕揚,面無表情的說道:


  「你說。」


  「左道庄這件事情先不要聲張。」


  江然笑道:「就算是葉姑娘問起,你也不要說。」 「為什麼?」


  時邈臉上的冷意乍現。


  代表著她有些疑惑。


  「我自有道理。」


  江然笑道:「關於此事我已經有了一些成算……姑娘應該也知道,左道庄這一次聚集人手不少,單憑咱們這幾個人,未必能夠做到除惡務盡,不漏一人。


  「但如果姑娘願意聽我的吩咐,說不得就可以做到,將其一網打盡。」


  時邈看了看江然,眸子里寒意翻滾:

  「當真?」


  江然微微點頭。


  「好。」


  時邈也不廢話:「我要做些什麼?」


  「姑娘聰慧。」


  江然咧嘴一笑。


  時邈身上的寒意則又深了幾分,總感覺江然這四個字很是刺耳。


  就聽江然說道:


  「你現如今就按照道無名所說,保護好常年。


  「今明兩日,若是再無襲擊,料想他們便會登門。」


  「登門?」


  時邈抬眸看了看江然。


  江然點頭:


  「他們其實並不是想要殺常年,而是想要抓他。


  「左道庄手段古怪,雖然我了解不多,但是那天夜裡,道無名和獨孤宇曾經說過一句話,讓我印象頗深。


  「獨孤宇說,道無名的那張臉,是從左道庄偷出來的。


  「因此,你說有沒有可能,左道庄可以輕易的給人改換臉皮?」


  「能。」


  時邈平靜的開口:

  「左道庄一直都有移天換地之能,手段詭譎古怪。


  「區區換面之術,本就不在話下。」


  「所以,他們想抓常年,極有可能是想要用常年的這張臉,亦或者說,他們想要的是縣令的權利。


  「從而幫助他們去做他們想要做到的事情。」


  江然笑道:


  「而一旦他們發現,想要抓常年並不容易,因為常年的身邊有高手保護,一旦事情鬧大,不僅僅他們難以如願,甚至還有引來覬覦的風險。


  「那他們會怎麼做?」


  時邈默默的看向了江然,清澈的眸子裡帶著隱隱的寒意。


  「既然憑藉武力難以做到,那就只能好好談。


  「真到了撕破臉的份上,再出手也不遲嘛。」


  時邈點了點頭:


  「然後呢?」


  「如果真的可以好好談的話,那就讓常年答應他們。」


  「……為什麼?」


  「這事情現如今解釋起來稍微有些麻煩,之後我再告訴你其中道理。


  「另外,他們若是來了,記得想辦法通知我。


  「免得他們起了殺心,連你一塊斬了。」


  江然沒告訴時邈的是,劉師爺當時曾經跟他說過,老酒鬼在奔馬縣停留之後,便朝著西北方向出發。


  然而僅僅只是一個方向,想要追蹤未免強人所難,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結果便是南轅北轍。


  而左道庄的人神通廣大,劉師爺能夠查到的東西,他們未必查不到。


  那他們留在奔馬鎮,還如此大費周折,應該還有其他的理由,否則解釋不通他們如此大費周章。


  如果老酒鬼和『老怪物』當真是同一個人,那藉由他們,說不定就能夠弄清楚老酒鬼真正的目的。


  從而更好追蹤。


  時邈柳眉如劍,抬頭凝望江然,似乎是要用眼神化為劍意,讓江然見識見識厲害。


  江然卻對此熟視無睹,擺了擺手:


  「先聽我的,如果我的計劃不行,最後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我跟你一起闖入那竹林之中,殺他個天翻地覆。」


  聽到江然這麼說,時邈那冷冰冰的臉色,頓時好看了些許:

  「一言為定。」


  「好。」


  兩個人暫且商量到了這裡,便進入了奔馬縣,此後兵分兩路。


  時邈去縣衙找常年,她既然得了道無名的囑咐,自然是有自證身份的法子。


  江然則是回到了客棧。


  這一來一去,花了不少的功夫。


  早上出門,這會已經過午。


  江然趕到客棧,就見童萬里正坐在大堂喝酒。


  被江然腳步聲吸引,他回頭一瞅,頓時咧嘴大笑:


  「江少俠。」


  「童前輩。」


  江然抱了抱拳,來到跟前:

  「怎麼一人於此獨飲?難道是劉文山……」


  「少俠誤會了。」


  童萬里倒了一碗酒,嘆了一口氣:


  「這一次的事情多虧江少俠了,白日里按你的吩咐,給劉文山用藥之後,他的傷勢便穩定了下來。


  「如今驚霜和明月都在身邊照顧,料想醒來也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只是,老夫一想到葉兄,想到葉家,心中便是難熬啊。」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

  「驚霜應該跟你說過,我童家跟葉家是世交。


  「葉兄跟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驚霜將這噩耗帶來,老夫心頭……心頭……哎,偏生卻又不敢於驚霜跟前展現。


  「這孩子忽逢大難,心中悲慟遠在我之上,我若是在她面前失態,她心中指不定得難過成什麼樣呢。


  「我這做長輩的,也真的是心疼她。」


  江然點了點頭:


  「前輩說的是,葉家出事,最傷心難過的莫過於葉姑娘。」


  「所以,江少俠……」


  童萬里說到這裡,看向江然:

  「我看得出來,驚霜對你跟對旁人是不同的。


  「以後,能不能請你,多多照拂一二?」


  「前輩這是哪裡話?」


  江然笑道:「我跟葉姑娘交情不淺,她更是我……」


  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沒把後面那半句『續命丹的藥引子』說出來,頓了一下之後,則笑道:

  「我自然會照顧好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她分毫。」


  童萬里似乎愣了一下,不過這一楞也就一閃而過,繼而連連點頭:

  「好好好,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來,江少俠陪我喝一杯。」


  江然點了點頭,翻開一個酒碗,倒了一碗酒就跟童萬里交杯換盞的喝了起來。


  酒入了口,說話自然也就放開了。


  天南海北,上天入地的一通閑扯。


  喝了小半個時辰之後,童萬里就聽到樓上客房傳來聲音,是葉驚霜從劉文山的房間里出來。


  再看江然,已經是兩眼迷離,說話不著四六。


  童萬里趕緊開口說道:

  「驚霜,快過來,江少俠喝多了。」


  「啊?」


  葉驚霜一愣,來到扶手跟前往下一瞅,果然見江然渾渾噩噩。


  這才趕緊打樓上下來,走到江然跟前:


  「公子?」


  江然雙眼迷離的看了葉驚霜一眼,笑著說道:


  「好漂亮的姑娘……」


  「公子,你喝多了。」


  葉驚霜有些埋怨的看了童萬里一眼:

  「童伯伯,你怎麼灌他這麼多酒?」


  「這……」


  童萬里憨厚一笑:「這,話趕話說著,就多喝了兩杯。驚霜可莫要埋怨……這樣,我把他送回客房。」


  「我來吧。」


  葉驚霜不等童萬里經手,便已經攙扶起了江然往樓上走去。


  路過童萬里的時候,還囑咐了一句:

  「童伯伯你也少喝兩杯,多飲傷身。」


  「好好好。」


  童萬里連連點頭,眼看著葉驚霜送江然上了樓,臉上的笑容這才收斂了起來。


  輕輕地嘆了口氣:

  「彥兒啊彥兒,爹為了你,老臉可都不要了。


  「你可一定得爭氣啊。」


  嘎吱一聲響,葉驚霜攙著江然進了客房。


  不等往前走呢,就感覺攙扶著的這個人,原本好似沒有骨頭一樣的身體,忽然就站直了。


  下意識的扭頭一瞅,就見江然也在看他。


  四目相對,江然的眸子里哪裡還有半分迷離之色?

  「你不是喝醉了嗎?」


  葉驚霜吃驚。


  江然則是一笑,隨手將房門關上:


  「我自小在酒缸里長大的,區區幾碗酒,豈能讓我爛醉如泥?」


  葉驚霜一愣:

  「那你為何?」


  「因為你這位童伯伯,他剛才在酒里給我下藥了。」


  江然表情古怪,對葉驚霜招了招手,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個字。


  葉驚霜一時之間大驚失色,臉色又紅,又羞,又驚,又怒:

  「豈有此理!他,他為什麼這麼做?」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