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第160章 小鎮

  第160章 小鎮

  靜潭居士的話說完之後,在場的江然,唐畫意以及阮玉青,都沉默了下來。


  就連一直在旁邊書寫的大先生,也不禁抬頭看了靜潭居士一眼。


  見他眸子里全都是追憶和求肯,一時輕輕嘆了口氣,低聲嘟囔了一句:

  「這還真的是,情不迷人人自迷啊。」


  江然看了他一眼,忽然一拍膝蓋:

  「不好!」


  在場眾人全都嚇了一跳。


  靜潭居士也是環顧左右,以為血刀堂捲土重來,心中還納悶,怎麼來的這麼快?

  然後就聽到江然說道:

  「大意了,忘記大先生還在呢。


  「前輩方才說的這一番往事,只怕全都讓這老頭記下了。」


  大先生聞言趕緊捂住了自己的本子,生怕江然來搶。


  靜潭居士則輕輕搖頭:

  「倒也無妨……本就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就是就是,居士是明白人,可比某個小輩要強了不知道多少!」


  大先生瞥了江然一眼,摸了摸自己的鬍子:


  「不過如此一來,老夫倒是明白了。


  「為何七年前你們會有那一戰……


  「當時老夫距離你們所在頗為遙遠,還納悶你們兩個彼此之間雖然有些糾葛,卻似乎並無仇怨,這一戰來得好沒來由。


  「原來根底竟然是這位關錦秋。」


  靜潭居士輕輕點了點頭:


  「這些陳年往事,本是打算壓在心頭一生。


  「若非是這一次想要跟江少俠借焦尾琴,了卻錦秋余願,我也不會坦言相告。


  「還請大先生幫我保密。」


  大先生點了點頭:

  「好說……這當中原委,我會納入百年閣內,自入閣開始算起,百年之後方才可以公之於眾。


  「至於那金蟬奇俠傳中所述,便稍微託詞就是。


  「將來後人讀史,彼此結合,也能得到今日全貌。」


  靜潭居士想了一下,便點了點頭。


  百年之後,他早已作古,那時候不管發生了什麼,都已經與他無關了。


  最後靜潭居士看向了江然:


  「江少俠,個中原委我已經跟伱說清楚了。


  「不知少俠如何決定?」


  「還是這樣吧……」


  江然說道:「待等品茶賞琴大會結束之後,再做決定。到時候,倘若這焦尾琴仍舊在江某手中,必當借給居士。」


  靜潭居士知道這已經是江然所能夠達到的極限了。


  當即站起身來,拱手抱拳:

  「多謝江少俠。」


  「不敢。」


  江然不願受這一禮,稍微讓開。


  靜潭居士則說道:

  「另外,我這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前輩且說。」


  江然輕輕擺手。


  「既然要等十月初八之後,此地距離落日坪也尚且還有些時日。


  「我打算跟在江少俠身邊……也好照應一番。」


  江然既然答應借琴,那至少在十月初八之前,這琴絕不能有絲毫閃失。


  雖然就江然今日所展現出來的武功來看,已經非比尋常。


  可是人心莫測,武功是立身之本,卻絕非全部。


  多個人在身邊照應,總能更加安全一些。


  江然聞言也沒有推辭,而且就算是推辭了,難道靜潭居士就不跟著了?


  到時候還能怎麼辦?

  殺了?


  且不說靜潭居士跟在身邊的理由是為了幫自己保護焦尾琴。


  就算不是,他也是江湖正道,通緝榜上沒有名字,殺了也只是白忙一場。


  而且還會壞了自己的名頭。


  江然是要做捉刀人的,回頭因為濫殺無辜,上了通緝榜……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如今彼此說好,話題也就逐漸轉變。


  靜潭居士學富五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雖然為人冷淡,但是一旦聊起來的話,倒是頗為有趣。


  江然見他先前對那刺血大陣講的頭頭是道,便出言請教。


  靜潭居士有求於人,則是知無不言。


  就陣法給了評價,得到的仍舊是四個字:狗屁不通。


  他輕輕搖頭:

  「四相五行結合,想法固然是好,可是糅合的極為粗糙。


  「軒轅一刀學藝不精,還四處賣弄,若是碰到了不懂的,姑且也還罷了。


  「糊弄糊弄人完全可以。


  「一旦遇到了通曉其中關鍵的,便不靈了。


  「我先前出手拿人,正是看出他陣法之中的破綻。


  「他想要四相和五行互補,可惜總有那麼一瞬彼此雖然未曾互相牽制,卻也是互不干涉。


  「四相刀殺不到我,五行迷蹤又未曾困得住人,自然是被我一舉拿下。」


  當即又將當中關鍵一一點名。


  江然雖然覺得聽來晦澀,十之八九不明其意。


  卻也用心聽著。


  這江湖上會布置陣法的人不少。


  五大劍派中的丹陽劍派和流雲劍派,兩者結合的陣法,縱然是釋平章這樣的人想要破解都極為困難。


  鬼王宮的迷心鬼牆也是以陣法為根基,在牆壁上書寫迷心令。


  讓人陷入陣中不得解脫,只能時時刻刻受那迷心令的影響。


  要不是有造化正心經護體,一旦踏入其中,江然哪怕能夠壓制一時心頭紛亂,時間久了,也必然迷失其中。


  便不會再有那種凌空一躍,跳出陣法範圍的好事發生了。


  於情於理,江然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懂一點才好。


  如今細細聽來,心頭仔細盤算,便隱隱的有了些感悟。


  待等靜潭居士話音落下,這才說道:


  「晚輩愚見,若是如前輩所說,還不如將這四相五行分開。


  「雖然五行少了刀,卻也自有威力。


  「而四相攻伐強猛,但行一陣,雖然不如五行那般難破,可威力必然更強。


  「總好過彼此掣肘,被人窺破要害。」


  「正是這個道理。」


  靜潭居士連連點頭:「可惜,軒轅一刀卻看不到這關節所在,自以為高明。」


  江然嘆了口氣:


  「晚輩不過是以當前境況給出評價,非是我高明,而是前輩高明。


  「否則,若是晚輩自己的話,也只能憑藉武功強行破陣了。」


  「江少俠對陣法感興趣?」


  靜潭居士看向了江然。


  江然點了點頭:「確實是有興趣,只可惜求學無門。」


  靜潭居士聞言嘴角泛起了笑意,自袖子里掏了掏,取出了一個竹簡,遞給了江然。


  「這是?」


  江然下意識的接了過來。


  「江少俠與我初識,便能夠答應將焦尾借我,可見是值得相交的朋友。


  「你既然對陣法好奇,剛好我對此有所涉獵。


  「這一本【百陣圖】是這些年來,我於陣法一道鑽研的隨筆手札。


  「當中既有精簡之處,亦有高深之法,本身雖然不成體統,但想來也可以幫助江少俠了解陣勢之變。


  「如今便贈予江少俠,結下一份善緣。」


  靜潭居士輕笑開口,語氣卻是誠懇。


  江然微微一笑,知道靜潭居士這麼說,其實是擔心自己今後食言而肥。


  如今自己即答應了對方,又承了對方的人情。


  待等十月初八之後,還真的不好不借了。


  當即一笑:

  「既如此,那晚輩就卻之不恭了。」


  見江然將這竹簡收下,靜潭居士輕輕鬆了口氣,知道這件事情已經成了一大半。


  再看周圍,除了阮玉青還在那裡聽著之外,其他人全都睡了。


  就連大先生都叼著筆杆子,靠在樹榦上鼾聲如雷。


  最後阮玉青一直到了下半夜,方才熬不住徹底睡著。


  江然和靜潭居士則說了整整一夜。


  待等東方破曉,眾人醒來,發現江然還在那跟靜潭居士說陣法。


  阮玉青晃了晃腦袋:


  「你們還在聊啊……」


  靜潭居士看他們醒來,一時如蒙大赦:

  「太好……天亮了,咱們是不是也該啟程了?」


  江然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東方,嘆了口氣:


  「可惜,我還有好多問題沒有問呢。」


  「明天再問吧。」


  阮玉青笑道:「距離落日坪還有一段時日呢,這一段時間靜潭居士都跟咱們在一起,有的是時間可以讓你求學。」


  江然聞言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陣法之道果然博大精深,也絕非一蹴而就。


  「今後這段時日,就勞煩居士了。」


  靜潭居士就有點後悔昨天提出跟江然他們同行的提議。


  這一晚上,他深受折磨。


  江然資質好,悟性高,有舉一反三之能。


  誠如其所說,此道博大精深,常人縱然耗費一生精力,也未必能夠盡數通曉。


  靜潭居士雖然自稱大家,卻也不可能樣樣精通。 偏偏江然雖然初學,入門卻快。


  問的問題刁鑽古怪,有些甚至是靜潭居士自己也從未想過的,這又哪裡能有答案?


  為了不露怯,便顧左右而言他。


  一晚上下來,凡此種種不勝枚舉。


  讓靜潭居士心頭叫苦不堪。


  而身為前輩,自然不能虛言誆騙。


  再有焦尾琴的事情還未塵埃落定,便也只能這般得過且過。


  真就叫人難熬至極。


  好容易熬到了天亮,結果一想到接下來這一段時日,都得被江然各種刁鑽古怪的問題糾纏,一時之間竟然生出了幾分絕望之感。


  其他人哪裡知道靜潭居士的苦?

  唐畫意更是拍了拍江然的肩膀:


  「靜潭居士乃是前輩,學究天人,你有這樣的機緣,吾心甚慰。


  「你可一定得好好學,切莫辜負此番良緣。」


  「……」


  靜潭居士暗道,你少說兩句……


  然後就聽江然連連點頭:

  「這是自然。」


  靜潭居士:「……」


  阮玉青則驚訝的看了看江然。


  『厲天心』這麼跟他說話,換了往日他絕對不會幹休,今日為了學陣法,竟然這般聽話。


  他武功如此之高,卻還能虛心向學,甚至顧不上跟『厲天心』鬥嘴。


  想到此處,禁不住心頭暗暗佩服。


  眾人醒來之後,各自收拾,洛青衣則張羅早飯,一切駕輕就熟。


  吃完了之後,江然等人又一起將血刀堂的人聚攏一堆,挖了一個大坑給埋了。


  人死之後,到底還是應該入土為安。


  這林間有猛獸,昨天晚上是有人在,今日離去,將屍體棄之不顧,難保不會落入野獸腹中。


  本著這森冷江湖之中,少有的一點溫柔之意。


  江然便給他們收斂了屍骨。


  待等昨晚這一切之後,眾人便重新上路。


  只是當江然準備背起滿盛名的時候,靜潭居士先一步幫忙江然背了起來。


  順帶著又問起了滿盛名是怎麼回事。


  江然隨口言說,靜潭居士則有些驚訝。


  看江然他們昨天殺人心狠手辣,甚至掠奪死人身上財物。


  沒想到竟然也會有這樣的救人之舉。


  這一路暫且還算平靜,只是江然感覺這般趕路,好像不太行了。


  先前是打算一路遊山玩水,所以也未曾騎馬。


  可現如今多了傷患,到底是不能一直這麼背著,江然便打算在下一個城鎮買一輛馬車,再買幾匹馬,眾人行動之間也能省些力氣。


  如此一走,便是半日。


  靜潭居士和古希之相識多年,彼此果然了解至極。


  昨夜離去的古希之,今天一早還真的如他所說,跟在了眾人身後。


  他誰也不理,就跟個沒事人一樣。


  江然喚他同行,他只是說了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


  江然也就沒再跟他扯皮。


  半日之後,江然等人來到了一處看上去頗為殘破的城鎮。


  唐畫意抬頭看了兩眼那斑駁的牆頭,禁不住咋舌:

  「這地方能有馬車賣嗎?」


  「總不至於窮困到那種境地……」


  江然一笑:「進去看看再說。」


  只是腳步踏足城鎮之內,眾人便感覺到,一道道視線從各處而來。


  有的是街道上行走的普通百姓,有的是道邊行乞的乞丐,也有飯館里高談闊論的客人,還有青樓窗前搔首弄姿的女子。


  阮玉青眉頭微蹙:

  「當心些,這鎮子不對。」


  唐畫意冷笑一聲:

  「又有不知死活的上門了。」


  「都稍安勿躁。」


  江然一笑:

  「走吧,先找個地方吃飯。」


  靜潭居士心中感慨,江然這心還是很大的。


  這鎮子明顯古怪至極,他還有閒情逸緻先吃飯……


  正想要說些什麼,結果就見阮玉青,唐畫意等人紛紛點頭。


  一時之間有些迷茫。


  唐畫意偽裝的『厲天心』他不了解,但是柔水劍的名頭還是很大的。


  既然看出這鎮子有古怪,難道不應該奉勸江然莫要多生事端,儘早離去才對嗎?

  怎麼跟他一起胡鬧?

  不過自己初來乍到,倒是不好隨便開口。


  只能跟著江然,在他身後看他挑挑揀揀,最後來到了一處頗為破敗的酒樓之內。


  「整個鎮子上,只有這一家酒樓還算是看的過去。


  「稍微將就一下,吃一口咱們就走。」


  江然招呼眾人坐下,又喊了一嗓子:


  「小二呢?」


  「來了來了。」


  一個看上去極為乾瘦的年輕人,一路小跑的來到了眾人跟前:

  「見過幾位客官……想要吃點什麼?」


  「有酒嗎?」


  江然問。


  「有!」


  小二哥頓時一笑:「客官您算是來著了,咱們這酒樓啊,什麼山上跑的水裡游的……一概沒有。但是好酒卻是管夠……您是不知道啊。咱們掌柜的有一壇三十年陳釀的女兒紅!


  「這可是咱們的鎮店之寶!」


  「三十年陳釀女兒紅?」


  阮玉青愣了一下:

  「這……」


  所謂的女兒紅往往是在女兒出生的時候,便深埋地下。


  待等及笄之年,嫁人的時候,取出來宴請親朋好友。


  往往也就十幾年的年份……


  這鎮店之寶三十年的女兒紅,豈不是說,這掌柜的女兒三十歲了仍舊雲英未嫁?


  放在這個時代,她要不混跡江湖,絕對可以稱之為一個老姑娘了。


  就算是混跡江湖的,三十歲仍未嫁人的,也在少數……


  洛青衣眨了眨眼睛:


  「那這三十年的女兒紅,恐怕價值不菲吧?」


  「那自然不同凡響……您幾位來多少?」


  那店小二看了看江然等人腰間的錢袋子。


  江然隨手掏出了一錠元寶,輕聲說道:


  「給我來一壇。」


  「好嘞!」


  小二哥看到錢了,頓時眼珠子發光。


  拿到手裡擦了擦,又咬了一口,這才趕緊去拿酒。


  結果沒跑兩步,就被江然叫了回來。


  又要了幾個配酒的小菜,以及饅頭燒餅一類的主食。


  小二哥兩條腿好似風火輪,轉眼就不見蹤跡。


  靜潭居士輕聲說道:


  「這酒樓不太對勁,江少俠……這酒還是不喝為妙。」


  江然點了點頭:


  「前輩放心,我少喝點。」


  一邊說,一邊打腰間取下了酒葫蘆,咕嚕咕嚕的灌了好幾口。


  「……」


  靜潭居士就感覺自己白說了。


  就這幾口,一般人都直接醉倒了。


  嘆了口氣,不想再說什麼了,決定靜觀其變。


  片刻功夫,小二哥就從後面抱了一個上面還帶著泥的酒罈子過來。


  將其輕輕的放在桌子上,轉身又走。


  這一次回來的時候,手裡就端著一個大托盤。


  其上豬羊肉都有,炒菜冷拼俱全,葷素搭配很是不錯。


  小二哥樂呵呵的將托盤放在桌子上,開口笑道:


  「菜齊了,諸位請慢用……」


  江然點了點頭,拿起筷子似乎是要夾菜,可就在筷子即將落下的時候,忽然急轉直下,叮的一聲,卻是夾在了一把匕首上。


  正拿著匕首朝著江然腰眼子上戳的店小二頓時一愣,一時滿面猙獰:

  「死!!」


  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壓那匕首,想要戳入江然的心頭。


  可惜,紋絲不動。


  江然筷子一壓,就聽砰地一聲,那小二哥整個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跪的太狠,青石地面轟然破裂。


  骨頭都發出了咔嚓咔嚓的破碎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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