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第167章 青源

  第167章 青源

  這麼直接?


  江然看著眼前這人,微微一笑:

  「與你何干?」


  他素來待人也是和氣的。


  只不過這得架構在對方待他和氣的基礎上。


  可以看得出來,鳳梧有著自己的驕傲。


  所以他可以在見到江然的第一面,便對他的決定進行指摘。


  可是……這江湖上又有誰不是驕傲的呢?

  你想將自己的驕傲,凌駕於我之上,那對我來說,這便是錯的。


  鳳梧眸光微微一閃:

  「好,既如此,我倒是想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可以護得住這一張焦尾琴!」


  言說至此,他袖子一展,身形凌空而起,掌勢一動直取江然前胸。


  江然坐在凳子上,眼見此人來勢洶洶,也未曾起身。


  單手一探,以冷月戲的手法與之交手。


  這鳳梧也確實是不愧為棲鳳山莊少主。


  掌法威儀大方,隱隱有鳳翔九天之相,招式開合有度,渾厚適中,堂皇之下不失凌厲,取的是『以勢壓人』四個字。


  江然以造化正心經催動冷月戲,爪功納於虛實變化之間。


  走的乃是正兒八經的奇詭之道。


  由此,兩個人這一交手,便是正奇相對,皆有所長。


  可以看得出來,鳳梧出手很有分寸,並非是想要對江然痛下殺手,趁機搶奪焦尾琴。


  因此江然也沒有出手就是殺招。


  更未曾以內力壓人,倒是在這交手之中,見識到了棲鳳山莊掌法之妙。


  轉眼之間,兩個人便已經交手十餘招。


  江然仍舊端坐不動,鳳梧則俯身於桌上,始終無法逼迫江然站起身來。


  一時之間也是有些詫異。


  倏然,他掌勢一改,化掌為爪,凌空而落,正是一擊『鳳棲梧桐』。


  這一招取自棲鳳山莊絕學【天鳳九章】,乃是當中的一記殺招。


  江然眸光一起,腳下一動,帶著椅子接連向後飛退。


  兩手變化,有層層殘影跌宕而起。


  接連三響,已經是三式變化之後,卻見江然雙臂虛實交替,鳳梧只覺得手腕一緊,低頭一看,雙臂已經被江然擒在掌中。


  「什麼時候?」


  鳳梧心頭一緊,方才明明一切正常,怎麼會忽然就落入了下風之中?

  卻不知道是中了冷月大·法,冷月戲之中的一招『殘月微涼』。


  既是殘月,自然難以捕捉形影。


  此招一中,當摧冷月大·法的陰寒內力,攻人竅穴,封鎖經脈,進而直摧心脈。


  只是鳳梧雖然驕傲,卻罪不至死。


  江然也沒道理跟棲鳳山莊結下死仇,如今勝負已分,便是輕笑一聲:

  「承讓。」


  話音落下,內息一震。


  鳳梧猛然倒飛而回,一時之間又驚又駭。


  只覺得江然內功好似滔滔江海,無窮無盡,若是他剛一出手,便以這內力襲來,自己如何能擋?


  心中想著這個,幾乎忘了該如何反應。


  好在後背一沉,回頭去看,卻是自家師姐寧九鳶將他接住,安安穩穩的放在了地上。


  「果然是好武功。」


  寧九鳶看向江然:「沒想到驚神刀刀未出鞘,便有這般手段。看來,大先生所言的,驚神刀現,生死分明。果然不是一句空話……」


  大先生就坐在一旁呢。


  聽到這話哼了一聲:

  「那是自然,老夫什麼時候說過空話?」


  寧九鳶這才想起來這位在座,當即連忙一抱拳:


  「是晚輩說錯話了,還請大先生見諒。」


  大先生瞥了她一眼:

  「說起來,寧姑娘……不對,應該叫伱是做何夫人才對。


  「聽聞你三個月前,嫁入了青柳庄何家。


  「是何二公子的夫人了。


  「新婚燕爾,不跟自家夫君好好如膠似漆,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寧九鳶一時只覺得頭疼。


  知道方才這句話就算是得罪大先生了,只好說道:

  「晚輩自幼長在棲鳳山莊,視師父師娘如親生父母。


  「如今三月之期已到,自當回門探望。


  「師弟也是為此,方才前去接我……」


  「那怎不見你那夫君?縱然是回門之日,也應該是何二公子送你回來才對吧?

  「要說這青柳庄也算是名門,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大先生笑吟吟的開口。


  寧九鳶嘆了口氣:「大先生當知曉,我那夫君身體素來不好。青柳庄和棲鳳山莊相距太遠,旅途奔波,對他而言,太是為難。


  「而且,我是江湖兒女,習慣於行走江湖,沒道理回個門,也要讓夫君陪著。」


  大先生笑著看了她兩眼,便輕輕搖頭:


  「何夫人不必解釋,老夫也就隨口一問,隨口一問。」


  寧九鳶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也不敢再說。


  一句話不對,惹來了這麼一番問句,回頭再說錯了什麼,誰知道這人還會問些什麼。


  這人輩分大,武功高,來歷深。


  真就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殺更殺不得。


  否則的話,必然永無寧日。


  江然聽到此處,將目光從他們的身上收了回來:


  「相逢就是有緣,跟道兄也許久未見,不如坐下敘敘舊?


  「說起來,道兄緣何在此啊?」


  「……還不是因為你的品茶賞琴大會。」


  道無名嘆了口氣:「你知道小生是幹什麼的,這麼大的事情,豈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到時候,還不定有什麼妖魔鬼怪環伺在側。要說,你這心也是大……


  「怎麼忽然就想到了這品茶賞琴大會呢?


  「焦尾當真在你的手裡?」


  「想看嗎?」


  江然笑著問道。


  「……不想!」


  道無名連連擺手:「回頭你再讓小生彈上一曲,那小生死是不死?」


  「這江湖上如你這般清醒之人,倒是不多了。」


  江然輕輕搖頭:


  「我雖然未必知道你是幹什麼的,但是卻知道我自己是幹什麼的。


  「這些妖魔鬼怪,平日里找都不好找。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可以將他們齊聚一堂,我豈能浪費這樣的機會?

  「那不是白白得這焦尾一場?」


  鳳梧聞言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


  但是想到方才交手,自己實則是大敗虧輸。


  不僅僅家傳的天鳳九章未曾在江然手裡得到便宜,最後江然所展現出來的內功,至今想來仍舊心有餘悸。


  而且,此人以刀法為號,想來最高明之處,還是刀法。


  他刀未出鞘自己便已經敗下陣來,倘若真的出刀,那自己只怕輸的更加乾脆。


  此時,哪裡又有自己說話的餘地?


  便只好將想要說出口的話,重新給咽了回去。


  顧生煙則有些好奇的看了江然一眼,對阮玉青說道:


  「阮姐姐,你怎麼會和他們在一處?」


  「顧師妹有所不知。」


  阮玉青倒也未曾隱瞞,將事情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跟她說了一遍。


  這當中有些事情,其實已經流傳江湖,但是更多的,仍舊讓人覺得以訛傳訛。


  比如說,江然在三河幫內救了阮玉青之類的事情。


  柔水劍成名江湖很早,江然名不見經傳,除了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刀斬飛雲寨大寨主李飛雲之外,其他的多是捕風捉影。


  如今聽阮玉青親口所說,這才知道,傳言不假。


  對江然不免也是刮目相看。


  又看了看阮玉青,忽然嘴角掛起了一絲笑意:

  「江少俠武功蓋世,對你又有救命之恩,阮姐姐你莫不是……」


  阮玉青一愣,以她多年以來鑽研話本的深厚功力,積累出來的豐富理論,頓時讓她明白顧生煙這話的意思。


  當即連忙搖頭:


  「不可亂說,江公子……早就已經有心上人了。」


  「哦?誰啊?」


  顧生煙一愣:「我可認識?」


  「多半是認識的。」


  阮玉青笑道:「只是此事我倒是不好亂說。」


  「啊?說話說一半簡直就是鈍刀子殺人。」


  顧生煙當即拉著阮玉青的袖子:「好姐姐,你就告訴我吧。」


  這八卦之火一起,再想要將其撲滅,可就不容易了。


  兩個女人一台戲,當即就找了個地方,嘰嘰喳喳,嘀嘀咕咕的聊了起來。 阮玉青不好直說,卻也兜兜轉轉的,透露了一點內容,只是不至於讓顧生煙猜到。


  唐畫意雖然也很好奇,想要湊過去聽聽她們都說了些什麼。


  但畢竟還頂著厲天心的臉,總不能做這往女人堆里扎的事情。


  只好強行忍耐。


  最後則是那青源小道士輕笑一聲:

  「江少俠威名,小道平日里也有所耳聞。


  「早就想要與你結識一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見面。」


  「哦?」


  江然一笑:「這要不是小道士你在騙我,大概就是有人在背地裡說我壞話了吧?」


  他說到這裡,看了一眼道無名。


  道無名連忙擺手:


  「小生豈是背後亂嚼舌根之人?」


  「我又沒說你,你急什麼?莫不是心頭有鬼?」


  江然似笑非笑,卻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忽然對道無名說道:


  「先前未曾碰到,便也罷了。


  「如今見面,倒是正好有一件事情,想要問問你。」


  「……什麼事?」


  道無名看江然這般嚴肅,不禁微微一愣。


  「你可曾認識一人,此人坐在一頂轎子里,四個轎夫皆為高手,可足踏虛空,離地三寸而行。」


  江然緩緩開口。


  然而此言一出,鳳梧第一個眉頭緊鎖:

  「離地三寸而行?兄台莫不是在說笑?

  「當今天下雖然高人輩出,可能夠做到離地而行的,卻是聞所未聞。


  「而且,能有這般本領的,又有什麼人,會給旁人去做轎夫?」


  江然沒有理會鳳梧。


  這人雖然是棲鳳山莊少莊主,可是看模樣根本就是個愣頭青。


  空有一身傲氣,本身眼界能力,卻是差得太遠。


  他主要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道無名和那青源的身上。


  果然發現,就在他這話說完之後,道無名和青源的神色都有變化。


  兩個人對視一眼,就聽青源問道:


  「江兄是在何處見過此人?」


  「紅楓山附近。」


  江然笑道:「此人從我手中,帶走了釋平章。」


  「原來如此。」


  青源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多謝江兄告知,此事事關重大……道前輩,我恐怕不能隨你往落日坪一行了。


  「既然那人帶走了釋平章,只怕是為了離國之事。


  「這件事情草率不得,我得先去宗門稟報。」


  「好。」


  道無名也很乾脆:「那你一路小心。」


  青源站起身來,對江然抱拳一禮:

  「雖然跟江兄只是一面之緣,可不知為何,總覺得江兄親近。


  「今日相聚時短,只盼來日能跟江兄多親多近。」


  他說到這裡,又想了一下,從袖子里取出了一枚小扣:

  「離別在即,青源身無長物,此扣乃是宗主所贈,算是信物。


  「將來江兄若是遇到了什麼難事,若周圍有我道一宗弟子,可出示此物……想來能夠得到些許助力。


  「還請江兄,切莫推辭。」


  江然聽到這裡,倒是覺得這人方才所說,一見面就感覺親近的話,不像是空口白話了。


  只是江然搖了搖頭:


  「你我初識,交談不過兩三言,此物受之有愧。」


  「相交在心而不在言,實不相瞞,青源見江兄如見兄長,只恨不能多留,還請江兄收下這一番心意。」


  青源語氣鄭重,言語之中,竟然也真的存了不舍之意,眼眶都隱隱有些發紅。


  江然行走江湖至今,倒是未曾見過這樣的人。


  平日里機心百變,狡詐萬分之輩,所見多有,這般一見如故,恨不能跟自己措黃土燒紙錢結拜的,卻還是第一個。


  一時之間倒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只是看他這模樣,竟然也禁不住生出了幾許不忍之情,便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我收下就是。只可惜,你身無長物,我更是身無長物……恩,對了。」


  他伸手進包袱,隨手抓了幾張銀票,約摸著也有幾百兩:


  「出門在外,身上總得有些錢財傍身。你出家為道,想來隨遇而安,對這黃白之物不會太過放在心上,不過,有錢到底能夠方便許多。


  「莫怪我這滿身銅臭,只能以此回禮。」


  「多謝江兄。」


  青源也未曾嫌棄,雙手接過,小心收入袖中,低聲說道:


  「落日坪品茶賞琴大會必然是危機重重,江兄切切小心。


  「若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吩咐,可以找道前輩幫忙。


  「他的不聞道氣,非比尋常,於長青府內,更是有不少關係,可以方便你行事。


  「江兄萬萬保重,青源告辭。」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深施一禮,轉身便走。


  他年紀輕輕武功卻高。


  足下一動,人便已經到了館驛之外,再一步,便已經不見蹤跡。


  「道一宗的絕頂輕功【縮地成寸】,怎麼樣?」


  道無名看向了江然,笑著說道:

  「青源修鍊的武功非比尋常,乃是道一宗的【天衍清心訣】。


  「素來最重心境修為。


  「他覺得你親近,必然是由心而發。


  「這一點,你倒是不必懷疑。」


  「天衍清心訣……」


  江然若有所思,卻不知道跟自己這造化正心經又是如何關係?

  青源一見自己就覺得親近,該不會是受到了造化正心經的影響吧?

  他方才也曾經以造化正心經自查,確定方才感受並非是受到了外力蠱惑。


  那說不得,便是因為這兩門武功同處一源。


  所以,才有了這番感受。


  輕輕搖了搖頭,把玩著手裡的那枚小扣。


  這扣子很精緻,不知道是用什麼金屬打造。


  上面有兩個小字,正面寫的是『問道』,背面寫的是『青源』,扣子下面掛著一小串流蘇,顯然不是凡品。


  道無名瞥了一眼:

  「這是道一宗的『問道扣』,算是弟子之中的信物。


  「可以隨身佩帶,也可以送給朋友。


  「遇到道一宗的人,出示此物便算是見到問道扣的主人,彼此之間就算是有了同門之誼。


  「確實是可以得到許多助力的,尤其是青源身份不同。


  「他是當代道一宗宗主的親傳弟子,也就是道一宗的道子。


  「他的這一枚問道扣,甚至比道子令還要有分量。


  「見扣如見道子,真可謂是一呼百應啊。


  「你說說,小生跟他認識這麼久了,他為何不將這東西送給小生?反倒是送給了你?」


  江然想了一下:

  「大概是覺得,你方誌看的太多,不適合此物。」


  「……」


  道無名頓時悲催:「我看的真的是正經的方誌!!」


  「恩,我信了。」


  江然撇了撇嘴,重新坐了回來。


  又詢問道無名為何會跟鳳梧,寧九鳶他們在一處。


  不等道無名回答,就聽得腳步聲傳來。


  厲天羽手裡端著一個大托盤端來了飯菜。


  緊隨其後的則是洛青衣,跟厲天羽一樣,也端著一個大托盤,昂首闊步的走了過來。


  最後跟著的則是那個佝僂老者。


  他手裡還拿著一盞油燈,昏黃的光芒,映照著他的一隻眼睛,好似黑暗之中窺探萬物的惡鬼。


  正在跟阮玉青低聲交談的顧生煙一抬頭,就看到了這樣的尊榮。


  不禁嚇得手一顫,差點拔劍誅邪。


  好在阮玉青及時拉住了她。


  老者倒是有些納悶:


  「怎麼又來人了?你們是哪裡的官?」


  道無名有些奇怪的看了這老者一眼,又看了看江然:


  「這人是誰?」


  江然微微搖頭,正要說話,卻忽然聽的一聲炸雷響起。


  一直醞釀了許久的一場雨,總算是落了下來。


  而就在這大雨瓢潑而下的同時,稀里嘩啦的腳步聲疊疊而起,又有一群人趁著夜色抵達了這廢棄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秋辭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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