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第359章 再見

  第359章 再見

  京城有一座天牢。


  天牢之內總是關押著很多重犯。


  不過,尋常的市井小民,作姦犯科了,其實是進不了這裡的。


  這裡管壓著,要麼是犯了事的皇親國戚,要麼就是朝堂之上的重臣。


  再有……便是江湖上的高手了。


  他們被捉刀人拿下之後,有的就被送到了京城,關在了這天牢之內嚴加看管,有的等候處斬,有的則是另有用途。


  畢竟不是每一個捉刀人都和江然一樣,喜歡拿著人頭領賞。


  因此,這天牢之內關押著的江湖高手,還當真不少。


  而整座天牢分成了上下兩個區域。


  上面一層是皇親國戚,朝中大臣,下面一層全都是江湖高手。


  如今下層天牢內,一個密不透風的囚室之中,正關押著一個人。


  這人琵琶骨被鎖住,鮮血早就已經乾涸。


  頭髮繚亂,隱隱可見斑白,嘴唇乾裂,但是眸子里卻閃爍精光。


  他沒有被鐵鏈捆著,縱然是琵琶骨被穿了,他也抬起手臂,艱難的剝著花生,往嘴裡送去。


  咀嚼的咔嚓做響,吃的還有滋有味。


  一邊吃,他一邊看著不遠處的火盆,獃獃出神。


  吱嘎的一聲響,驚醒了他的獃滯,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牢門。


  不會有人輕易打開天牢之內的牢門。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裡面關押著的都是高手。


  有些人甚至覺得,鎖了他們的琵琶骨還不行,最好是斬斷他們的手腳,讓他們徹底失去動手的能力,這才算是安全。


  可這樣一來,獄卒也會很麻煩。


  失去了手腳的人,很容易會死。


  不僅僅是傷口潰爛,高熱而亡。


  就算是好了,也吃不了飯,更有可能尋了短見……


  但凡能夠關在這裡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用處,萬一上頭腦袋一熱,打算找個人做點什麼事情,結果一看,好傢夥,手腳都沒了。


  那這幫獄卒就得倒霉了。


  而平日里,這幫人除了從鐵門之下送點飯菜過來之外,從不會開啟這扇門。


  因此,當大門打開的時候,被關押在這裡的人,已經考慮了各種各樣的可能。


  可當他看到進來的那個人時,仍舊滿臉錯愕。


  「怎麼會是你?」


  他的聲音乾澀,疑惑甚巨:「江然?」


  江然隨手將一枚玉蟬收入了袖口,隨手關上了鐵門,端詳著眼前的這個人。


  末了輕輕搖頭:


  「要不是那獄卒跟我三令五申,說這裡關著的人就叫道無名……


  「我實在是不敢相信,你竟然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聽說,你殺了人?」


  長公主送來的那封信上,寫明了道無名回到京城之後,在一家賭坊里忽然莫名其妙的殺了賭坊的老闆,並且殺了十幾個在裡面賭錢的賭徒。


  待等衙役趕到的時候,他正坐在賭坊門前的青石上看方誌。


  信中說,他當時看的很認真。


  好似那是他這一輩子,最後一次看方誌。


  「沒錯。」


  道無名緩緩開口:

  「殺了。」


  「為什麼殺?」


  「興之所至,信手施為。」


  道無名冷笑一聲:

  「如何?」


  「伱不應該是這樣的人。」


  江然輕輕搖頭。


  「那在你看來,老夫該是什麼樣的人?」


  道無名似笑非笑的看了江然一眼:

  「亦或者,你覺得你很了解我?」


  「……這倒也是。」


  江然嘆了口氣:


  「你我之間也不過只是見了幾次面而已。」


  「知道就好。」


  道無名輕輕搖頭:

  「你是怎麼進來的?」


  一句話問完之後,卻又不等江然回答:

  「算了,無論你怎麼進來都好,現在你都可以走了。


  「老夫是罪有應得,如今正好藉此地閉門思過,好好想想前塵過往,免得將來行差踏錯。


  「江然……你雖然在江湖上名頭不小,但是你得知道,這裡是京城。


  「天子腳下,容不得你這江湖武人放肆。


  「你若敢猖狂,哪怕你是執劍司在冊的捉刀人,執劍司也絕對放你不過!」


  江然微微沉默,繼而搖了搖頭:

  「道兄這話,倒是叫我聽不懂了。


  「在下素來遵紀守法,又去何處猖狂?」


  「好。」


  道無名點了點頭:

  「即如此,只盼著你謹言慎行。


  「我累了,你可以走了。」


  他低下頭,又從袖子里拿出了一枚花生。


  江然想了一下說道:

  「我這是第一次探監,倒也沒有什麼經驗。


  「總想著,你在這牢獄之中,當也吃喝不愁。


  「所以,便給你帶了一點你喜歡的東西。」


  「嗯?」


  道無名豁然抬頭,就見江然從懷裡拿出了一本冊子,遞給了道無名。


  道無名先是看了一眼封面,多少有些失望。


  然而當江然打開第一頁的內容之後,他的眼睛頓時一亮:

  「不錯不錯,這果然是正經方誌。」


  「知道道兄你喜歡正經方誌,這一趟過來,就順便給你帶了一本。


  「這書其實不錯……是從天井大街的琅嬛書坊買來的。


  「你要是喜歡的話,我下次過來,還給你帶。」


  「哈哈哈哈!!!」


  道無名哈哈狂笑:

  「將死之人而已,倒也不必再看。


  「而且,你和我之間似乎也沒有多麼熟悉,更犯不上讓你為我花錢。


  「你可以走了……」


  「走走走。」


  江然轉身,推開牢門,就見門外正站著兩個獄卒。


  看到江然出來,兩個人連忙躬身問好。


  畢竟是以長公主的信物進來的,可見便是長公主身邊的人。


  這樣的人,哪怕抱不上大腿,也絕對不可以得罪。


  因此江然一出來,那獄卒就已經點頭哈腰的來到跟前:


  「公子沒事吧?這裡面的人可都是起窮凶極惡的,您說說,您身嬌肉貴,何必親自過來?

  「他態度如何?若是不好,且看小人如何治他!」


  「不必。」


  江然一笑:

  「這人啊,但凡行差踏錯,過去認識的那個人就算是死了。如今留在這裡的人,放下了一些東西,性情也就不一樣了。


  「這位大哥,在外面的時候,我和他也算是相識一場。


  「若是方便的話,還請二位照拂一番。」


  一邊說著,一邊自懷中取出了兩個金元寶,一人給了一枚。


  兩個人下意識的便是大喜,已經有人接了過去,還用牙咬了一口。


  然後連連對江然道謝。


  並且表示:


  「您放心,既然是您的朋友,那咱們一定會好好照顧的。」


  「那就好。」


  江然點了點頭,然後嘆了口氣:

  「即如此,就不跟二位多說了,在下告辭。」


  「行,我們送您。」


  兩個人趕緊跟上兩步,一個在前頭引路,一個在後面跟著提醒他小心腳下。


  一直送出到天牢門口,兩個獄卒這才返回。


  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江然臉上的笑容卻已經消失的乾乾淨淨。


  他微微沉吟方才和道無名的話。


  雖然兩個人交流不多,但是這幾句話似乎別有心意。


  他說他是罪有應得,正好在這裡閉門思過,想想前塵往事。


  這意思,大約是讓江然想一想前塵,他被關在這裡,應該正是與此有關。


  至於前塵……秋辭驛時他們兩個曾經有過一番對話。


  是關於先帝的。


  這一點,很可能便是誘因。


  其後他又讓自己不可放肆……


  是告訴自己,不能聲張,需得謹慎行事。


  最後他專門提到了執劍司。


  那問題的關鍵,說不定就在執劍司內。


  而執劍司的問題是什麼?

  自今天長公主那話說出來之後,很多事情就已經比較明朗了。


  執劍司是長公主一手創立,可她一個人想要執掌這樣的一個執劍司絕不可能。


  所以,她最初的時候,是拉著血蟬那批人一起做出執劍司的框架。


  並且,血蟬的那些人甚至還在執劍司內擔任高層。


  就比如道無名,就是執劍司內的執事。


  那執劍司和血蟬,又有什麼區別?

  只怕事到如今,長公主這所謂的執劍司統領,已經失去了統領執劍司的權能,真正掌控執劍司的另有其人。


  但……看著道無名如今的際遇,可見就算是執劍司內已經被血蟬徹底滲透。


  可當年那些血蟬出身的,卻未必都是血蟬中人。 這又該如何分辨?

  而且,道無名到底知不知道,他如今落入這個下場,是因為血蟬從中作梗?

  江然心中一邊揣測,一邊往前走。


  再抬頭,正看到一家店鋪。


  上面寫著四個大字……琅嬛書坊。


  他沉默了一下,並未踏入其中,而是一路往前,很快就已經回到了公主府。


  跟門前兩個守衛打了個招呼之後,他便登堂入室。


  正要再去一趟書院,就見迎面而來了一行人。


  一抬頭,為首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


  他臉色蒼白,一邊走,一邊咳嗽,身上穿著白狐裘,看上去頗為顯貴。


  身邊跟著一個小廝,身形利落,應該是有武功在身。


  那位公子的臉色很不好,不僅僅是因為臉色蒼白,身體虛弱,他的眉目之間更是藏著一股鬱郁之氣,不得開解。


  江然正看他的時候,這人也看到了江然。


  整個人忽然就定在了當場,好似被雷劈了一樣。


  他愣愣的看著江然,眸子里複雜的,好似能夠拍出一套長達七十八集的電視連續劇!

  「你……」


  他緩緩開口:

  「是江然?」


  「見過宇文公子。」


  江然一笑:

  「京城之外,你我有緣見過一面。」


  「是啊……有緣。」


  宇文亭深吸了口氣:「只可惜,這緣分並不叫人歡喜。」


  他言語至此一頓,定定的看了江然一眼:

  「聽說……」


  說到這裡,卻是一頓。


  江然便問:


  「聽說什麼?」


  「……沒什麼。」


  宇文亭搖了搖頭,領著身邊的人往前走。


  江然稍微往邊上讓了一步。


  宇文亭當即身形一頓,看向了江然:

  「若我讓步,你可以還給我嗎?」


  「還什麼?」


  江然笑。


  「……」


  宇文亭沉默。


  江然笑著說道: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敢說的話,那又如何能夠得到?」


  宇文亭一愣,繼而低頭匆匆而過。


  倒是那小廝若有所思的看了江然一眼,對江然報以微笑。


  江然則順勢回應了一個笑容。


  彼此匆匆一面,江然輕輕搖頭,感覺這位宇文亭公子,當真是莫名其妙的厲害。


  任誰都能看出,他喜歡長公主。


  至於喜歡的到底是這個人,還是喜歡長公主的身份權勢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喜歡的話,至少得告訴她,然後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可他不……他就在這干看著,等著。


  就好像那種餓了的人,張嘴朝天,等著天上掉餡餅。


  想的實在是太美。


  不過這種事情,江然也並不打算多去考慮。


  畢竟跟自己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


  長公主打算施展什麼手段,那是她的自由,江然來到這京城也有自己的目的。


  利用長公主的同時,被長公主利用,也是公平至極的道理。


  想到此處,他正要潛行,卻忽然眉頭微蹙。


  隨手一抓,掌中便已經多了一枚飛鏢。


  飛鏢之上掛著一封信。


  「這算什麼?」


  江然回頭看了一眼,就見一道黑影飛縱而去。


  他腳下一點,縱意流光訣一閃,已經到了那黑衣人的身後。


  黑衣人眼神一沉,身形一擰,接連出手十餘道銀芒。


  卻見江然只是大袖一擺,就盡數崩飛,緊跟著一步上前,一把就抓住了那人的肩頭。


  一甩之下,整個人便被江然按在了牆角。


  如今兩個人都已經不在這公主府內,正處於京城小巷之中。


  「什麼人?」


  江然歪著頭看著眼前這人。


  只覺得這人的眼睛,很是眼熟。


  「……為什麼不看信?」


  來人聲音之中帶著鬱悶。


  江然一聽這聲音頓時恍然,不禁一笑,鬆開了手,後退了一步:

  「畢竟人就在眼前,何必看信?

  「嗯,這信上寫了什麼?」


  他說著,當著對面人的面,拿下了飛鏢上的那封信,打開之後,上面寫了四個大字:速離京城!


  江然神色微動:


  「顏會首這是什麼意思?」


  眼前這黑衣人不是旁人,她一開口,江然就認出來了。


  這是顏無雙!

  百珍會副會首。


  「你已經惹了禍。」


  顏無雙輕聲說道:

  「快點離開京城,不然的話,你只怕再難瀟洒於江湖。


  「我言盡於此……」


  「惹禍?」


  江然微微一愣:「我來到京城不過第二天,幾乎可以說是足不出戶,又是在哪裡惹的禍?而且,你又是怎麼知道我惹禍了?這件事情和你有什麼關係?

  「而且,就算是跟你有關係,你我之間又是什麼關係?何必冒風險前來相告?

  「就不怕,也給自己招災惹禍?」


  「你哪這麼多為什麼?」


  顏無雙怒視江然:


  「總而言之,你最好快走,不然的話,一旦深陷泥潭,再想抽身而退,可沒有這麼容易了。


  「這不僅僅只是個人武功高低就能解決的問題。


  「另外,你要是不想連累我的話,就讓我趕緊走。」


  江然無奈一笑:

  「顏會首看我可曾拉著你不讓你走了?」


  「……那我走了。」


  顏無雙還是這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說完這句話之後,當即飛身便走。


  江然微微眯起了眼睛,重新折返公主府。


  照例跟門前兩個護衛打了個招呼。


  兩個護衛也是熱情回應。


  只是待等江然進去之後,兩個人方才面面相覷,怎麼感覺剛才這一幕似曾相識?

  而就在江然前腳進了門,後腳便有人來到了公主府。


  江然去了書院,屁股還沒做熱乎,長公主便已經大駕到來。


  看江然跟詩情畫意驚霜驚雪談笑生風,便忍不住橫了他一眼:

  「你還在這笑……


  「京城衙門前來拿你的人,已經到了本宮府上了。」


  「嗯?」


  江然眉頭一挑:

  「拿我?」


  「正是。」


  長公主面色發沉:

  「你方才可是去了天牢?」


  「沒錯,你既然帶來了道無名的消息,我總不能不見他一面。」


  「你走之後……道無名死了。」


  長公主忽然語出驚人:

  「被人一掌打碎了天靈蓋,毫無扛手之力。


  「而在他死前,唯一見過的人只有你。


  「你這驚神刀武功蓋世,人家自然不免懷疑……」


  道無名死了!

  江然常常的吐出了一口氣,緩和了一下心虛。


  本想說這能懷疑什麼?他在那的時候,外面一直有兩個獄卒在那聽著。


  不過這話到底是沒出口,如果有人打算栽贓嫁禍,別說尚且隔著一堵牆,一扇門,縱然是當著面,又有什麼用?


  看來自己那兩個金元寶是餵了狗了。


  江然手指輕輕點了點。


  就聽長公主說道:

  「不過,他們也未曾言之鑿鑿,說就是你殺的人。


  「只是想要讓你跟著他們回衙門幫著調查一下。


  「言語很是客氣……你怎麼看?」


  「若是順著他們的步子去走,只怕越陷越深。」


  江然輕笑一聲:

  「跟我玩這一手是吧?

  「長公主,要不咱們玩個遊戲?」


  「嗯?」


  長公主一愣:

  「什麼遊戲?」


  江然輕輕拍了拍唐畫意的肩膀說道:


  「你一展身手的時候到了。」


  他伸手一指長公主:


  「能不能,將她變成我。」


  「用在活人身上是會死的……」


  唐畫意黑著臉說道。


  「不是……你不是還會易容術嗎?」


  江然納悶,怎麼一提起來,就以為是天機斗轉大移形法?


  長公主此時倒是反應了過來:

  「你這是打算拿本宮去頂罪啊?你好大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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