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黑店

  第417章 黑店

  柳槐殤愕然抬頭,那憨厚的笑臉近在咫尺,看上去人畜無害。


  然而柳槐殤如何運氣,怎麼挑動肩膀,就是無法將這隻手從自己的肩膀上甩下去。


  一時之間,心頭駭然。


  這到底是客棧小二?


  還是某個深山老林里出來的妖魔鬼怪?

  就聽那憨厚漢子又問了一遍:

  「客官,您吃點什麼?」


  還吃?我吃得下嗎?


  柳槐殤深吸了口氣:


  「放開我……」


  「哦。」


  那憨厚漢子竟然當真聽話,放開了自己的手:

  「客官,您……」


  不等他說完,柳槐殤已經豁然出手。


  神人鬼並稱逍遙三仙,武功同出一脈,卻分為三門。


  柳槐殤所學的武功便是鬼門絕學【玄幽冥錄】,此時出手正是當中殺招【三陰斷魂指】。


  指力陰詭狠辣,悄無聲息,號稱中者無救。


  二十年來,死在他這三陰斷魂指下的高手,不計其數。


  如今忽然偷襲出手,一瞬間便在這漢子的胸前連點三指。


  最後一指正是心脈要害,指尖點落,內力一吐,他心中頓時鬆了口氣。


  三陰斷魂指盡數點下,此人必死無疑!


  然後就聽到那漢子問道:


  「客官,您不吃飯嗎?那您是打尖?您在我身上撓什麼呢?我不痒痒……」


  這憨厚的話語落入耳中,柳槐殤剛剛放下的一顆心,頓時再一次提了起來,更是覺得頭皮發麻。


  再抬頭看,就發現這漢子仍舊笑的那般憨厚,好似全然沒有發現,自己方才是在狠下毒手。


  可就算是這樣,柳槐殤的冷汗也剎那間滾滾而落。


  想了一下說道:

  「給我……給我準備幾個,幾個小菜……


  「還有一壺酒。


  「你身上剛才,剛才有點地方沾了灰,我,我給你拍掉了。」


  這話出口,江然等人臉色都有些古怪。


  而白露更是瞠目結舌。


  在她眼中,幾乎無可匹敵的柳槐殤,竟然認慫了?

  這小二到底是什麼人?


  那漢子聞言則連連點頭:

  「好嘞好嘞,我這就去吩咐。


  「也多謝客官了……不過咱們這些人,天天圍繞著桌椅板凳灶台打轉,身上沾點灰也是常態。


  「您且稍坐,酒菜很快就來。」


  「好……有勞。」


  柳槐殤臉色僵硬的答應了一聲。


  一直到那滿臉憨厚的漢子轉身離去之後,他這才輕輕擦去了額頭的冷汗。


  繼而扭頭看向了江然一行人,冷笑一聲:

  「殺了你們,再離開這是非之地,也是不遲。」


  那漢子武功高強,深不可測,自己的三陰斷魂指都無法傷其分毫。


  柳槐殤老於江湖,不是愣頭青,明知道打不過,還得逞強。


  行走江湖,當認慫的時候,就得認慫。


  如今眼看著那漢子當真去后廚準備,這才豁然起身,正要出手,就見那漢子撩開后廚的門帘喊了一聲:

  「客官,您的酒要熱的還是冷的?


  「咦?您怎麼站起來了?


  「要不我帶您上樓?」


  不去!!

  柳槐殤當即收回了手,鎮定自若的坐了下來:

  「不必,我就是……站起來稍微活動一下。」


  「原來如此。」


  那漢子點了點頭,然後又滿臉為難的說道:


  「掌柜的睡覺之前說了,咱們儘可能的不要迎客。


  「就算是萬不得已迎客了,也儘可能的莫要在這客棧之內,亂碰亂撞。


  「掌柜的說,這些桌椅板凳都是他的命。


  「打壞了一個,他都得心疼的吐血。


  「所以,您活動歸活動,可別動作太大。」


  「……我知道了。」


  這是在敲打自己!

  柳槐殤已經看出來了,這漢子根本就沒有他長得那麼憨厚。


  武功深不可測不說,說話也是高深莫測……如果自己在這個時候動手,打壞了客棧里的東西,是不是自己就走不出這客棧了?


  他想到這裡,心中就已經萌生退意。


  大不了,就在這客棧外頭等著就是了。


  白露到底還是得回到秋家,總不可能在這客棧里住一輩子。


  可這念頭一起,卻又搖了搖頭。


  人家在客棧里吃香的喝辣的,休息又好。


  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的樹林里風餐露宿,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一天兩天姑且還行,時間長了,只怕身體吃不消。


  此消彼長之下,武功也會大打折扣。


  到時候他們養精蓄銳,身上還長了膘,自己瘦骨嶙峋,哪怕武功比他們高明,最終的結果也未必是好的。


  左右這個店小二隻是不讓自己在這客棧里動手。


  卻沒說自己不能在這客棧里住。


  大不了跟他們同吃同住幾日,待等他們離開這客棧的時候,便是他們身死之時。


  心中這般想著,又摸了摸懷裡的錢袋子。


  稍微鬆了口氣。


  好在這趟出門,他身上是帶了銀子的。


  不然的話,在這個客棧里吃白食,那多半得被打的親娘都認不出來。


  他強壓著心中各類奔涌而出的情緒,靜靜的坐在那裡等候。


  片刻之間,就聽到白露不遠處那個年輕公子開口說道:

  「小二哥,這一桌的飯錢給算一下。」


  當即便有一個滿臉精明的年輕人從后廚竄了出來,一邊走一邊笑道:

  「客官您說笑了,您可是咱們等都等不來的貴客。


  「且不說這一餐,您在本店一切衣食住行,都可全免。」


  「哦?」


  江然一愣,這一點就連他都沒有想到。


  一時之間不免有些意外。


  而柳槐殤聽到這裡,頓時鬆了口氣。


  原來這客棧的掌柜,還是一個好客之人?

  竟然免了衣食住行。


  這讓他一時之間有喜有憂。


  喜的是不用花錢,就能在這裡白痴白住。


  憂的是,如此一來,白露得在這客棧里住到什麼時候?

  自己豈能什麼事都不幹,就在這裡等著殺她?


  他心中思忖,為今之計要麼是趁著白露睡著之後,偷偷摸摸潛入房間之中,將她殺了,帶走那孩子逃之夭夭。


  要麼就是寫一封信送出去,叫人派來增援。


  可前者的話,很難說會不會被這客棧里的小二發現。


  到時候他們還會不會和現在一樣客氣,那就不好說了。


  而後者……


  他可是鬼仙柳槐殤。


  什麼時候出門做事需要旁人幫忙增援了?


  他身上根本就沒有傳信之物。


  也不曾有過手下,否則的話,手下隨身帶兩隻信鴿也是尋常道理。


  可現在,什麼都沒有啊。


  心中這麼想著,還是決定先看看白露到底會住到什麼時候再說。


  與此同時,后廚那憨厚漢子已經端著托盤快步來到了跟前。


  將幾個花生米,拍黃瓜一類的小菜放到了桌子上。


  然後又將托盤上的一壺酒放下。


  「客官,伱的菜齊了,您看看還有沒有其他需要的?」


  聽著他這麼說,柳槐殤隨手抄起筷子,夾了一粒花生米,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確定沒有問題之後,這才塞進了嘴裡。


  笑著說道:


  「不必了,這就夠了。」


  「那就好……即如此,承惠三百兩銀子,您現在結一下還是離店的時候再結?」


  柳槐殤一時不察,差點讓花生米生生嗆死。


  他接連拍打胸口,不敢置信的看著這個滿臉憨厚的漢子:


  「你……你說什麼?多,多少銀子?」


  「三百兩啊。」


  那漢子指著花生米說道:


  「這一盤一百兩。


  「一壺酒二百兩,餘下幾個小菜,就算是掌柜的送您的。」


  送個屁!


  這明顯是懶得算賬啊!

  一盤花生米一百兩?


  這一盤中有一百粒花生米嗎?


  一粒一兩多銀子……自己這是在吃什麼?

  這花生鑲金子了?

  他怒而抬頭,正對上了那漢子憨厚的臉,想了一下之後,他決定咽下這口氣。


  輕輕點頭:


  「合理……


  「等我離店的時候……再結賬。」


  「好。」


  小二哥聞言也沒有難為他,只是笑著說道:

  「不過,咱們是小本營生,若是您不能一餐一付,那就得長息。


  「具體怎麼演算法,小人沒讀過書,腦子也笨,實在是不太明白。


  「總歸來講,這三百兩銀子您若是不給錢,待等到了明日您要走的話,大約是得再付三千兩。」


  柳槐殤就算是再蠢,到了這會也明白,這根本就是在針對自己。


  他眯著眼睛緩緩抬頭: 「你們這是黑店嗎?」


  店小二聞言連連點頭:

  「客官聰明絕頂,您說的沒錯,咱們開的正是黑店。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窮山惡水開黑店,吃的便是過路人了。


  「您要是給錢的話,咱們二話不說,開門放行。


  「您若是不給錢……」


  說到這裡,他憨厚的撓了撓腦袋說道:


  「那……那您就看著辦吧。」


  柳槐殤心中又驚又怒。


  這鬼地方自己是一時一刻也不能待了,只是他不明白,為何對自己就是三百兩,三千兩,白露這一桌卻分文不取?


  明明他們吃的比自己好,喝的也比自己好……


  這沒有道理啊。


  難道說,這地方就是白露設下的陷阱?


  他們都是一夥的?


  想到這裡,他抬頭看向白露和江然。


  可不等開口說話,那漢子已經一步上前,攔住了他的目光:

  「客官,您給錢還是不給啊?」


  「我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伸手取出了身上的錢袋子,一甩手就扔給了那憨厚漢子。


  漢子隨手接過,柳槐殤已經惡狠狠地瞪了白露一眼,繼而轉身就往門外走。


  「且慢!」


  店小二此時又開口了。


  柳槐殤勃然大怒,回頭看向店小二:

  「士可殺不可辱,你要錢我也給錢了,如今還要阻攔我的去路,是想要我的命嗎?」


  「這倒不是。」


  憨厚漢子撓了撓頭:


  「客官這是哪裡話?咱們都是本分的買賣人,怎麼張嘴閉嘴,就是人命啊。」


  「那你待如何?我給的錢難道還不夠嗎?」


  「夠了夠了。」


  店小二也連連點頭說道:

  「不多不少,正好三百兩。」


  「那你攔著我作甚?」


  柳槐殤說到這裡的時候,怒氣已經變成了疑惑。


  然後就見那憨厚漢子伸手一指客棧大門說道:


  「門栓壞了,得陪。


  「去換一個一模一樣的,得用三十文錢。


  「您方才坐在這裡,需要付十文錢的座位錢。


  「咱們方才鞍前馬後的在您身邊伺候著,還救了您的性命。


  「這般算來,至少還得多交一千兩。


  「便這樣吧,您再給一千零四十文錢,便可隨意離去,咱們絕對不會阻攔。」


  柳槐殤連連點頭,拿手點指:


  「真當我是好欺負的了!


  「今日我就跟你這黑店拼了!!」


  白露坐在一旁都看傻眼了。


  這劇情進展太過魔幻……


  柳槐殤這等高手親自追殺,本來是心驚膽戰,結果莫名其妙的被店小二阻止。


  如今柳槐殤想走,店小二想要讓他賠錢。


  兩邊一言不合,顯然是要大打出手。


  反倒是自己這個被追殺的,成了沒事人一個,可以坐在一邊看戲了?


  忽然聽到腳步聲響起,扭頭就看到迎接他們進門的那個店小二,正端著一個大托盤過來,上面放著幾盤瓜子,還有兩壺茶。


  將瓜子放在了眾人跟前,又分別給他們倒上茶之後,那店小二方才對江然說道:

  「閑來無事,吃瓜子喝茶看戲,也算是飯後一樂。」


  江然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問了一句:

  「你我相遇,不是巧合?」


  「是巧合。」


  那店小二連忙說道:


  「咱們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您。」


  江然點了點頭,對於這夥人的身份,其實已經有了猜測。


  指尖輕輕點了點,然後說道:


  「那之後咱們恐怕得好好聊聊,你們掌柜的可還好?」


  「尚在人間。」


  店小二說著,稍微後退一步。


  顯然知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言語都是點到為止。


  不過知道了這些的江然,就覺得眼前這一場戲,有些索然無味了。


  隨手抓了一把瓜子,正要往嘴裡送,卻忽然眉頭微蹙:

  「怎麼今天晚上這般熱鬧?」


  有些時候便是這樣,十天半個月什麼事都沒有,一有事,就全都擠在了一起。


  他目光往門口看去。


  很快,夜幕之下,就有兩個人出現在了門前。


  讓原本想要動手的柳槐殤,忽然就停住了動作。


  回頭去看,就見門前正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


  這兩個人衣著裝飾簡譜大氣,男子背後背著一個碩大無比的流星錘。


  女子腰間則掛著一把匕首,一手持著長鞭。


  四目相對之間,門前兩個人略顯愕然的看著柳槐殤:


  「是你?」


  柳槐殤眉頭一揚: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堂堂鬼仙柳槐殤,沒來由的,忽然跑到一間山野客棧之中大發神威。


  「你該不會是吃飯不給錢吧?」


  女人似笑非笑:「若是真的,可沒臉喊咱們幫忙。」


  柳槐殤被一句話戳到了痛處,禁不住有些咬牙切齒:

  「少說廢話,你們跑到這裡做什麼?」


  「前幾日飛龍傳訊,說是有個上好的貨色要送給咱們掌眼。


  「掌柜的知道之後,擔心路上有失,便叫咱們來接應一下。」


  那背著流星錘的男子聲音低沉:

  「只是按照原本的路徑來看,我們今日應該已經跟他相逢。


  「卻不知道為何,始終不得見。


  「你這一路走來,可曾見到過他?」


  「沒見到,可能是懷璧其罪,已經為人所殺。」


  柳槐殤哪裡在意什麼飛龍當家,自從見到這兩個人之後,他的腦子就一刻不停的在轉。


  這兩個人聽命於玲瓏亭。


  而玲瓏亭則是有名的只要給錢,就什麼都行。


  可以說他只要給足夠的錢,這兩個人中的女子,今天晚上就可以躺在他的床上。


  若是利用這一點,自己未必沒有脫身的機會。


  可到底應該如何利用,還得仔細琢磨一下……


  然而就在他琢磨的時候。


  一個冰冷的聲音開口:


  「你們是玲瓏亭的人?」


  說話的當然是時邈。


  就見她緩緩起身,身上的劍意隨著她站起的動作,逐漸呈現鼎沸之態。


  柳槐殤一愣,倒是沒想到,白露身邊竟然還有時邈這樣的高手。


  而玲瓏亭的那一男一女則忍不住對視一眼,又看了看柳槐殤。


  柳槐殤當即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沒做,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就見那女人點了點頭,繼而笑道:

  「小姑娘,你找我們玲瓏亭,是有什麼想買的嗎?」


  「不是。」


  時邈面無表情。


  「那是為何?」


  「有人想要把我賣到玲瓏亭。」


  時邈說話的時候,沒有絲毫情緒起伏:


  「可惜他沒成功。」


  那漢子愣了一下,然後從懷中取出了一副畫像。


  打開之後對照了一下:

  「就是她。」


  女人輕輕伸手,讓他稍安勿躁,繼而笑道:

  「看來飛龍真的已經死了,你既然脫身,如今又喊住咱們,是想要報仇?」


  「不是。」


  時邈搖了搖頭,然後猶豫了一下。


  最後這才緩緩拔劍出鞘:


  「我是想要殺了你們。」


  她其實最初想的是,再把自己賣一次。


  但不是對方『奸計得逞』的情況下,必然會對自己施展一些必要的手段。


  自己想要自由活動,只怕沒有這麼容易。


  而且,江然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這麼做。


  所以思來想去,她還是決定直接一些,做自己最擅長的事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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