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臨門,未入門,終不在門中
微微打了一個冷顫,杜科提手拉了拉自己的衣領,望著地面上繁複的方程公式,皺了皺眉尖。
多年不曾習練這些最基礎的公式,自從成為九人薩滿團中的一員之後,這些薩滿陣法,自己再也未曾親自研究過。
突然間,曾經任由自己辱罵,噁心的那些薩滿祭司們一一消失之後,自己又像是回到了最初剛剛被選拔進入聖哲學院下屬蒙學薩滿院時,對著紛繁複雜大段大段的數理公式,傷神耗腦的幼年歲月。
苦笑著翻轉自己那雙無論怎麼通過荒藤吸取他人生命力,都無法改變的屬於蒼老之人方有的枯瘦手臂,深吸一口氣,晃了晃腦袋。
希望那些年的時光歲月里,為了能夠將父母的境遇從低劣的奴隸提升為平民做出的捧著書本死記硬背,熬夜苦戰的日子中,逐漸刻印在腦海中的知識,在如今這個老邁的腦海中還能夠繼續發揮出應有的作用吧。
他提著留著尖銳指甲的手指,正準備埋頭皺眉計算。
眼神無意中瞥到地板上似乎有另外一種筆跡,那是一套極為複雜的公式。
從元力二次,到線性方程,再經過空間遂遁組合,逐步向下依次解開,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大半個「光沙」陣。
杜科一路看下去,腦中多年未曾應用過的這些知識,隨著這些公式的由簡到繁,漸漸的開始清晰起來。
他微微抬起頭,目光複雜地朝那個乾瘦蒼老的背影望了兩眼,撇了撇嘴,卻最終化作一聲讚歎之意:
「我們都不如你。」
然而此刻被他暗自讚歎的乾瘦蒼老老者眉頭緊皺,平和淡然的神情消失不見,只剩下疑惑,讚歎,驚艷等等各種屬於一個以追求真理大道的人應該擁有的表情。
在這些複雜的表情中,最明顯的表情都在他張開口吐出的那聲壓抑的低聲讚歎中:
「驚才絕艷!」
小貓咪偏頭看了看被解開上衣,*著胸膛的林蕭,又抬頭望了望眼神越來越亮的薩都,情不自禁地問道:
「怎麼?」
「我做首席薩滿時,憑藉著對薩滿術的深刻理解,及對死亡地界大多數術道都有所涉獵的優勢,執掌著薩滿祭祀廳的喉舌——聖哲教院總共五十一年。在那五十一年中,我一直都在尋求能夠將各種術道融合起來的方式。」他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有些顫抖,「可苦尋一生,對於術道如何融合依舊一無所獲。原本以為在深藍荒海,得蒙天則眷顧,成為所謂聖哲者,能夠參透這一法門。甚至完成術道的融合,將其簡化,以便於惠顧更多的普羅大眾。然而.……不可得,終究不可得。」
他搖了搖頭,話語字句雖然是悵然若失,然而臉上的表情卻毫無失望之色。
那雙不似老者的深黑星光般明亮的眸眼,綻放出的璀璨,已經完全被身前平躺著陷入記印期破境困難的少年所吸引。
「原先以為這一生,都將在幾個遺憾中,塵歸塵,土歸土。卻沒料到,在今夜遇見了如此多的事情,而這個.……完美的融合,該怎麼說.……你才能理解呢?」他喃喃自語著,眼神依舊停留在那呼吸平緩,似是將入沉睡的少年胸膛。
「這個封印.……有這麼神奇?聖哲者,不都是能夠一眼看清世事真相的大德,大偽之人嗎?」小貓咪皺著白色細密的絨毛,咕噥著小嘴,心裡暗暗吃驚。
「以訛傳訛罷了。聖哲者,天選者,冥子,御魂者.……這些每隔長久歲月便會由死亡地界法則自行生成的被天則眷顧的人,其實相對於普通修鍊者只是更多一層對天則的體悟或者其他特質而已。如果我說,做為聖哲者的我,其實還不如一個從未得到天則眷顧的雲海潮,你信嗎?」望著林蕭胸膛上完美的封印刻畫,顫抖著手,想去撫摩感觸其中的完美,卻不知該從何處開始的薩都,漸漸皺起眉頭,陷入苦思。
「信啊。」小貓咪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不是有很多人都說,他是近百年來,死亡地界絕世的天縱之才,甚至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現如今的修羅境。我父皇說,他幾乎只差臨門一腳便能成為三大尊者之後,第一個憑藉自己的能力邁入尊者境界的人。你和他比,不是自找沒趣么。根本沒法比。」
「是啊。古往今來,成為聖哲者的人,又有誰曾經觸摸到尊者境界?據我所知,從未曾有過。即便那個號稱最強聖哲者,甚至驚動十方舍尊分身降臨才予以斬殺的陸烏巢,都從沒有說過自己觸摸到了那個境界哪怕一個點。所以,天則眷顧不過是給了你一個大的方向罷了,真正決定你自己命運的,還是你自己啊。」
他頓了頓,慨嘆道:
「死亡地界修鍊九重階。淬身,破武,記印,為初階。識定,觀緣,獨廊,為中階。回心,歸境,鍛靈為高階。尊者一階,無數年來,也只有三個。聖哲者,天選者,亦或者冥子,御魂者,又有幾個曾經從歸境,邁入鍛靈的?曆數前賢大德,凡是邁入鍛靈期的,無一不是驚世之才,毅力之輩.……」
薩都沒有再說下去,任由聽他講的津津有味,眼睛發亮的小貓咪如何擺出可憐兮兮或者兇惡模樣,他都沒有再開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沉靜下心思,定氣凝神。
睜開眼后,他掃了兩眼林蕭左臂右膀上一青,一紫兩道華麗繁複的封印。
單從左臂上那道青色封印來看,刻畫之人,似乎是一個崇尚正大硬朗細膩的畫師,整個封印如同一幅霸氣十足的山水畫,乍一看氣勢恢宏,大氣磅礴,充滿著盎然生機,如同赫赫天威一般蘊含著極其豐富的莫測變化,卻又時時在某些小細節上展露出自己的靈動。
但如若看向右膀上的那道紫色封印,卻又覺得這個刻畫之人是個詭秘陰森崇尚陰柔的絕望畫師,整個封印只有兩條蜿蜒糾纏的吐著信子的蛇,入眼卻只覺得精神識海中一股股絕望層層疊加,又自行循環形成新的陰暗詭秘,不斷衝擊,撕裂著心緒,如同深陷鬼蜮,戾氣重生,不可自拔。
它們的繁複,即便境界層次已經進入鍛靈期的薩都,都不敢長久查看,深恐一旦陷入,便會在這繁密中迷失方向,最終要麼被浩大光明融合,要麼被陰森絕望吞噬。
所以他將目光最終轉向那個佔據了整個胸腔的符文,「卐」字元。
卍字元如一個蘸飽墨汁,調神養氣,靜氣凝神,將精氣神都拔升至最高點時,忽然下筆,筆走龍蛇,墨染,符成。
簡單,凝鍊。
一氣呵成。
筆觸簡單,卻凝縮著無盡的變化,但這樣的變化卻是浸淫筆端數年的薩都唯一不懼陷入其中的封印。
他眯著眼睛細細的觀察著這個符文的走向,一邊在心中暗暗印證著自己多年來對於術道的融合所形成的點滴感悟。
不知是不是刻畫者的疏忽,薩都在研究中,突然發覺這個符文竟然有一個小小的瑕疵。
的確是一氣呵成而書就的符文,但符文筆觸間似乎在書寫時有過一絲,游移。
只有一絲,甚至這一絲只是一閃而過,在攀升至最高頂點氣勢的一氣傾瀉中不具有任何阻攔意念揮發的作用。便如洶湧大海怒濤拍岸時,有一滴小水滴試圖攔阻一樣,毫無影響。
「或許刻畫者,對符道的理解還未至巔峰,所以有這一絲的游移。不能如術法和泯術一樣達到簡中繁複,繁密至簡。至少,就我對術法的理解,術法最終的路就是在簡單中幻化出最繁複的術式。而泯術則正好相反,它的最初極其複雜,沒有絕佳的天賦,和鑽研透底的精神,要想學透,皓首窮經,青絲變霜白,都不一定能將其簡化,但從繁複中最終形成一點一式即是泯術,卻又是泯術修鍊者終生追尋的道。」
他眉頭緊鎖,手指更是無意識地在地面上寫寫畫畫,偶爾還會嘀嘀咕咕含糊不清喃喃自語。
「那麼,符道可能是這五個封印中惟一的破綻么?這個刻畫出如此完美融合封印的人,可能犯下這樣的錯誤么?」
他突然抬手將林蕭的衣衫重新穿好,而後站起身子,對悶悶不樂的小貓咪輕聲道:
「回城之後,你和我帶著林蕭回我的住所,我現在看的只是術法和泯術,以及符道的封印。薩滿術的封印我還沒有看。但從我現在所觀察到的情況來說.……刻畫這五道封印的,絕對是不世出的天才,其境界之深,甚至有可能就是尊者境界。」
「切。這是雲海潮為了防範林摳貨找死行為,而刻畫的五道大封印。具體情況我並不清楚,反正我到林摳貨身邊的時候,他就有這五大封印了。」小貓咪抬著爪子撓了撓自己的臉,撇了撇嘴繼續說道,「再說了,如果真是尊者境界的話,你看這麼長時間早就被裡面蘊含的精神衝擊摧裂的神經錯亂了吧。」
「如果我告訴你,憑藉雲海潮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刻畫出這樣完美的封印,你信不信?」
薩都聽完小貓咪的一席話后,陷入深深的思考中,良久沉默后,緩緩說道。
「你怎麼知道?難道你達到雲海潮的層次了?」小貓咪根本不相信薩都的話,譏諷道。
「我雖然只是在今夜見了雲海潮一面,但從過往資料中來看,不說其它,哪怕雲海潮天縱之姿已經到達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他也不可能將泯術研究到如此透徹,幾乎堪稱可以開宗立派的一代宗師。」
「你不能,不代表別人不能。」小貓咪對薩都話中的意思,漸漸不滿,嘲諷道。
「這是聖哲者的直覺。」
「嫉妒而已。大偽之人,大偽之人。我呸呸呸。」小貓咪轉過身子,將尾巴朝向薩都,搖晃著屁股,表示鄙夷。
薩都搖了搖頭,沒有再去爭辯,有些事情,似乎只能意會不可言傳。
「能刻畫出這樣完美封印的,除了尊者境界,沒有任何鍛靈期可以做到,哪怕他是臨門一腳便可邁入尊者境界的雲海潮。這一腳,此生之年,能否踏出,還在兩可之間。如果這真是雲海潮所刻畫的,那麼今夜出現在荒原上的他,絕不會僅僅驚動一個湮修羅,而應該是——」
「三大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