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昨夜雷聲今日喪
下了馬車的杜科和林蕭憋著笑朝薩都看了兩眼。
薩都面無表情,對於這樣的歡迎,他已經經歷了太多次,早已到了寵辱不驚的地步。如果這種倉惶奔逃,四處呼喚也叫做歡迎的話。
薩都沒等裡面的役使們將那些貴族們紛紛呼喚出來,對後面的兩個人說了句「走吧。」,當先邁開腳步,朝著官族區大道上走去。
除了與外間熱鬧氣氛迥然不同的冷清氣兒和略顯嚴肅的肅穆感外,官族區的街道與整個撒葉城的路面相比並沒有什麼不同。
一路上經過不少家族的府門,但是只有寥寥幾個站在街道附近,冷眼望著薩都三人,絲毫沒有昨天的義憤填膺。
原本這一路走下去,也不過是小心謹慎些,然而正在林蕭詫異的時候,轉角處,一行數十人哭天喊地的迎面而來。
薩都眼神微微一凝,杜科更是長袍抖動,露出一抹綠瑩瑩。
但這兩個人並沒有停止腳步,步伐不減反快,林蕭莫名其妙的跟著他們快步向前。
這時他才注意到這一行數十人都披著白紗,額頭上裹著一層白布。
這身裝束分明就是辦喪事。
迎頭而來的是個熟人,正是那位全名為:萊姆哈因·克塞·魯姆。
簡稱小克塞的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
昨天見這人時,他雖然骨氣弱了些,而且說實話沒啥魄力,對薩都幾乎可以稱之為搖尾乞憐,但無論怎麼看也只是迫於薩都的手段而至於無奈作為。
可如今,形容枯槁,面目蒼白,雙目無神,尚未知天命,卻一夜白頭,這著實讓林蕭大吃一驚。
薩都和杜科對望了一眼,眼神間疑惑之色一閃,都記起昨夜「荒野事件」中並沒有克塞家族的人。
不是尋仇的?
杜科在此刻歸境期將入未入,薩滿術雖然經過昨夜一系列事情多出了少許感悟,但從回城到現在才過去兩個多小時,根本來不及將那些感悟消化完畢。
可以說,杜科目前的手段除了長袖中從自家宅院中拿出來的竹葉木杖,幾乎沒有什麼具體的能力。
杜科朝著四周望了望,並沒有發覺附近有什麼殺氣溢出,再看薩都此刻面容疑惑的朝小克塞走去,知道大概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直到薩都走到跟前,小克塞才緩過神,望見薩都的第一眼,第一句話:
「薩都司祭,克塞家族完了。」
「怎麼回事?」薩都雖然從杜科那邊知道昨天夜裡,撒葉城再遭暴雨,雷聲轟鳴整整一個晚上,並且整個官族區數處貴族府上的亭榭樓閣,被九天電閃雷鳴轟成了焦黑頹院。
可這一路走來,並沒有看見那種四處冒著濃煙的慘烈景象,對於貴族們沒有奮勇而出向他要羊書卷,薩都根本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要,沒有。
不要,還是沒有。
小克塞側身,神色凄楚地望著身後抬著數個棺材,哭喊聲陣陣的家僕,大聲喊道:
「全給我閉嘴。」
這一聲用上了摩訶功法,氣勢十足,可話語中的那絲悲戚依舊讓林蕭三人感到整個街道上都散發著一股悲戚之意。
街道上陡然靜下來。
小克塞轉過身,耷拉著眼皮,看著自己的腳,麵皮上似乎想扯出一個禮儀性的微笑,然而悲苦已經將他籠在其中不得而出,他抬起手,合十,抱歉道:
「薩都司祭,抱歉,我……昨夜你發出那樣的警告,雖然大部分貴族都在將信將疑中隨著城主大人前往祭祀廳。但還是有一部分人,根本不相信您的警告,認為這都是無稽之談。」
薩都心中疑惑,自己所給出的訊息中其實就是讓這些貴族速度派人前往祭祀廳而已,至於到底是什麼災禍,當時為防止林蕭出意外,和不必要的恐慌,根本沒有露出半點口風。
不過面容上並沒有顯露出來,反而安慰道:
「節哀順變。」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背後被小克塞制止哭泣的眾人,登時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哭天搶地。
便是面前的小克塞都被後面的這些人的情緒感染到,幾乎要泫然而泣。
薩都這時才意識到,這件事似乎並不像自己想象中那麼簡單的只是死個人而已。
而這個推論,隨著小克塞的陳述,與這條路的盡頭處,又有家族抬著棺材跑出來悲痛欲絕,更加坐實了這個推論。
昨夜半個官族區死傷無數,而且那劈閃下的雷光,彷彿具有分辨能力一般,將那些僕役全部放過,專門朝著那些貴族身份的人身上劈。
一時間,各種摩訶功法氣息爆射,然而那些雷光能量之強,再藉助天威,凡是釋放摩訶氣息的貴族,無一例外全部被劈成了焦炭。
火勢雖然未曾在整個官族區擴散開,但不少地方在粗大的閃電定點攻擊下,全部化作齏粉。
而這些被閃電選中的貴族府,經過初步查探,竟然都是荒族撒葉城大貴族,更有幾位身死之人是荒族執掌著一方權柄的大老爺。
「你們懷疑是修羅殿下的毒手?」薩都凝眉沉思半晌后,問道。
「除了修羅殿能夠組織起這樣幾乎可以說定點清除的進攻,還能有誰?荒族的敵人一直以來難道不是狼子野心的修羅殿嗎?」小克塞聽薩都話中的意思,似乎有所懷疑自己的推斷,不禁冷聲反問道。
不等薩都開口,小克塞接著說道:
「原本我們打算將這些身死的親人送到素緣堂,請薩都大人給我們入殮,既然薩都大人來了,我們希望薩都大人能夠溝通天則,保佑我們的親人們不至於魂飛魄散,能夠魂歸天界。」
薩都放眼望去,小克塞家族之後,還排著三列其他家族的喪葬隊。
對於這樣的事情,薩都心中自有考慮,當然這些事情可能產生的影響還需要與杜科商量。
他抿著嘴,點了點頭。
仁殮師在撒葉城形成的三年時間,雖然為貴族不屑,那僅僅是因為他們在這三年內居然沒有死過一個人。
而當這三年時間已經在平民中形成一定影響的仁殮師的先行者——薩都司祭恰巧在他們突然死去一大批親人的時候,來到官族區。
他們理所應當的認為,這是要薩都司祭為他們死去的親人們做喪葬。
至於所謂貴族顏面,在這種悲慟時刻,誰去真正的注意。
更何況,平民不知道薩都的身份,他們卻個個清楚,這位薩都司祭可是曾經的薩滿祭祀廳首席薩滿,聖哲教院的前任院長,靜靈堂的灰帽子。
這時一個蒼老的老者從薩都身後搶前一步,朝著小克塞望了一眼,說道:
「如果不介意,還請克塞小爵爺,將棺木抬到僻壤之處,我有不情之請,能否開棺驗屍。」
小克塞心下憤怒,一直低垂著的痛楚凄苦頭顱霍然抬起,一雙在薩都面前軟綿綿的眸子,驀然爆射出兩束淡紅色光芒,朝著說話的人直直衝擊而去。
杜科手中一晃,那根一直露出點影子握在手上的竹葉木杖化作片片青綠色殘影,冷靜的將兩道近在咫尺的紅光反擊到街道四周。
噗噗聲響,那兩道從小克塞眼中爆射而出的紅光,竟然在地面和牆壁上砸出數個坑洞。
「我是杜科。」杜科沒工夫和小克塞玩武力對決,借用竹葉木杖彈開小克塞的進攻后,立即開口表明身份。
小克塞先是一驚,而後聽到杜科的自白,這才注意到這個隨著薩都前來的老者,仔細分辨了片刻,對照著腦海中固有的杜科形象,好不容易才從眉宇間依稀分辨出.……
也許並沒有分辨出,只不過薩都此刻也開口了:
「眾位,將棺木送到各自宅院中,我一一前去入殮。」
凄凄切切聲中,一眾貴族又抬著棺木回到各自的府宅,每個出現死者的宅院都在門前掛起一道白布,這樣薩都就不會走錯地方。
「你先回去,我去奧勒留家族將一些事情處理完畢,然後入殮。」
薩都拍了拍小克塞的肩膀,神色溫和,說道。
小克塞望了望薩都,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不再開口說話模樣大變的杜科,點了點頭。
等到一干貴族離開后,薩都才回頭問杜科:
「是修羅殿的事兒?」
「不是。修羅殿北方戰線雖然已經因為停戰協定停止了戰火,但南方熒惑一族一直依靠井然山脈,與南方軍團苦苦作戰。修羅殿能夠動用的術元師不足以開啟兩道戰線,況且像這樣大規模的進攻,祭祀廳不會一無所知,肯定會提醒我的。」杜科搖了搖頭,將這個可能予以排除。
「那會是誰?撩動整個撒葉城的貴族,比你還要惡劣。」薩都帶著沉默的林蕭,與杜科並排向奧勒留家族,白採薇暫居的宅院走去。
隨著三個人向官族區更深處行去,一路上望見不少白綾飄飛在貴族的府門,一股凄涼之意伴著雷劈之後的焦味在撒葉城的貴族中翻騰滾滾。
「怨氣不小。這事兒必須調查清楚。薩拉丁現在閉關,奧斯曼一向與狂熱的軍功貴族走的比較近,事情最終會走向什麼樣的勢態,根本無法想象。」杜科沉默地聽著薩都的話語,明白薩都是希望自己能將這件事平息下來,如果實在不行也要上報給薩滿祭祀廳,原本就皺著的眉頭更加緊皺。
然而直到遇見一臉苦澀模樣的蘇克,杜科也沒有下定決心將這件事通報給薩滿祭祀廳。
「奧勒留家族……」看著蘇克的模樣,薩都不禁開口問道。
「那倒沒有。」蘇克搖了搖頭,「估摸著離官族區中心地帶比較遠,一切安好。」
「那你這幅模樣?兔死狐悲這樣的話,我可是不信的。你們貴族沒有落井下石,已經是非常難得的好素質了。」薩都說道。
蘇克苦著一張臉,硬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半晌后才吞吞吐吐地說道:
「白採薇小姐昨夜治療結束后,半夜前往官族區中心,要求面見城主大人。我百般阻攔,但您也知道白族是修羅境彌羅八族之一,現在的局勢尚未激化到需要白刃進,紅刀出.……」
「行了,別廢話,直接說結果。」杜科心中正自煩悶,不禁呵斥催促道。
「白採薇小姐昨夜,被雷劈中,至今昏迷不醒。」
薩都神色陡變,與疾步上前的林蕭對望一眼,心中都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直到這時候,一直保持假寐的小貓咪才在林蕭心中說道:
「我想,這場雷擊,是父皇的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