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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塵緣可曾斷?(二)

  喃喃自問著,晃晃悠悠顫抖著。

  站穩身形,定定凝望著對面這片綠野般的森林世界。

  林蕭眉頭緊蹙,有些模糊於此時身處地段。

  他下意識地握了握手,手掌空空如也。

  他神情微微一怔,低下頭看著自己骨頭分叉的手腕,總覺得手腕骨頭斷裂成兩半的地方,應當有什麼放置在其中,不至於空無一物。

  可當他仔細回想琢磨,還是不知道這裡本來有著什麼。

  就像夢境一場。

  醒來時,有所存留模糊,卻始終記憶不出完整的夢境故事。

  想了片刻,腦袋隱隱生疼,他咧著嘴,抬起一隻手捂著腦袋,蹲下身子。

  腦袋裡沉重如山,似是千鈞之石施壓於頭顱。

  回想的越多,它的沉重就越痛。

  好像一個緊箍咒一般,竭力阻止著他向自己記憶的深處,探出自己的好奇觸手。

  所幸,重新蘇醒的他,一切都是空白。

  即便想要回憶什麼,都由於面目全非的世界場景,而變得無從蛛絲馬跡供其串聯成珠。

  林蕭搖了搖頭,甩掉腦袋裡亂七八糟始終不能夠找到記憶節點的東西。

  重新站起身子。

  一旦不去回想蘇醒前的狀況,腦海中陡然便一輕,松明如疏離寬遠的星空。

  他嘴角揚起好看的弧線,即便是此刻由於太多日子乃至說不定很多年沒洗,長年累月在【勿鎮山】詭異莫名天候下,折磨的不成形狀的容顏,隨著這個弧線的展開,依舊將黑黢黢森林內默默注視著他的那些動物們,嚇了一跳。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似的驚慌失措。

  林蕭莫名其妙地看著森林黑沉處不斷閃耀的各種點點紅眸,和紅眸中閃爍出的恐懼以及莫名的敬畏。

  他覺得自己應該有一個適當的名字。

  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應該有個名字。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有名字。

  並且名字是什麼?做什麼用?他都一無所知。

  但這不妨礙他給自己取一個名字。

  恰時風吹森林,簌簌之聲,帶著蕭蕭洒脫之意,回蕩他的耳畔。

  「林蕭。」

  他取出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刻,腦海中驀然閃過一個破碎的畫面。

  等他想要截住,仔細看清楚的時候,那個畫面已經消失無蹤。

  就那麼一閃,眨個眼睛的工夫。

  林蕭皺起眉頭,不禁自語道:

  「難道我以前就叫林蕭?」

  似乎覺得這是個非常奇妙的想法,他咧開嘴,邁開腳步,準備朝著森林內進行一番探究。

  步子僅僅邁出一小步,他就覺得身子好像完全處於某種沉睡狀態。

  渾身疲軟,像是疲憊到極點的人,由於某些事情未能完成,而勉強自己昏沉著繼續完成一樣。

  那一個腳步,邁出去。

  林蕭不得不縮回腳步,因為他發現如果自己繼續向前,那麼不用走幾步,就會累的倒地不起。

  他走路,好像不是輕裝上陣,而是背負著一座山一樣。

  沉重無比。

  他扭頭到身後,身後空無一物。

  只有青青野草,莫名小花在風中曼舞。

  那座沉重的山,無形無質,卻真切的好像就擱在他的肩頭。

  一動,便是千鈞之力,沉墜下壓。

  總不能就做一個石像吧。

  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扔掉這個看不見的東西。

  況且,他摸了摸肚子,肚子空谷回想,叮叮咚咚好不熱鬧。

  吐出一口氣,盤腿坐下身子。

  幾乎是無意識地就打出一個模糊的手印。

  等打出手印后,林蕭才驚訝地自語:

  「哎唷?這是什麼個情況?」

  他沒有繼續深入的想,剛才那種疼痛入骨一般的頭顱痛楚,已經讓他見識到這個深想沉思所帶來的可怖後果。

  他先是看了看四周,雖然閃爍的紅眸們還在敬畏好奇望著他。

  可他莫名的就覺得這些傢伙不會傷害自己,反而很畏懼自己。

  心裡略微安心了些。

  自覺地閉上眼睛,準備結出手印,做個冥想。

  這個想法剛剛從腦海中閃出,他微微一愣:

  「幹嘛要閉著眼睛?冥想是什麼?」

  似乎有很多他根本意識不到的東西,一直紮根在他的腦海里,隨時都會在某個片段的時候,出來戳一下他的腦子。

  像是捉迷藏時那些躲藏起來的人,每當尋找者快要找不到人的時候,就出來碰一下,或者在某個方向怪叫一下。

  等尋找者興沖沖跑過去的時候,卻發覺那個人早就不知所蹤了。

  只好悻悻然地返回,繼續摸著黑尋找。

  林蕭扭了扭腦袋,歪了歪手臂和身子,想了半天,只覺得某種冥冥,在膈應著自己。

  想又不能想,不能通的想,想了也會痛,痛了還是想不出。

  林蕭索性放棄了繼續做思想者的慾望。

  他正準備閉上眼睛,忽然間掀開眼皮,瞪大了眼睛,像是將死的魚泡眼一般。

  偏偏黑白分明,透澈清亮。

  他使勁兒得瞪著眼珠子,手裡的手印倒是沒有放鬆,繼續不停的結印。

  至於這些結印有什麼作用,他一無所知。

  只是循著本能覺得這個有些用處。

  然而眼珠子瞪著,眼睛自然能夠接觸到光源。

  光源從森林影影綽綽的樹影罅隙間,揮灑在他身前的空地上,像是一朵努力成長的金色花蕊,不斷成長,不斷汲取著陽光的滋潤。

  林蕭的目光最初還在那些隱藏在樹木後面的紅眸們,四處溜達。

  漸漸地目光逡巡著回到自己身前,看著那朵忽而有些影子遮掩,忽而綻放光彩的金色花蕊。

  不禁然間,結印於手的動作停下來,好奇地望著這個金色花蕊。

  他覺得這個花蕊很好看,很溫暖。

  有種暖洋洋的疏懶蘊藏在其中。

  可疏懶間卻又能感受到一股別樣的成長,那是不斷汲取之後的成長。

  他盤坐在地面上,身子微微朝前傾斜,痴痴凝望著這個金色的花蕊。

  從蘇醒過來后便存在的空靈心境,越加的空寂,漸入某種奇妙的意境中。

  不知不覺間,他的眼眸已經合上。

  嘴角洋溢著溫暖寧靜的笑意,似乎黑暗的視野里,那朵金色花蕊依舊綻放。

  早就停止動作的手,在這個意境中,緩緩動作著。

  動作毫無凝滯,一氣呵成,如同天公藉手,自然奪巧天公造化。

  一道金色的痕印在他手掌翻轉間驀然出現,恍似金邊蓮花瓣,又若欣欣向陽轉日蓮。

  恰時,一抹陽光擦著樹林陰翳投射而來,那轉日蓮般的金色痕印反射出一道溫和潤目的暖光,朝著前方黑黢黢的潮濕森林打去。

  林蕭霍然張目。

  眼光怔怔望著手指間劃出的手印,某種奇妙的感應從森林深處隱射而來。

  他似是毫無所覺肩頭那種沉墜如山的重擔。

  腳步絲毫沒有滯澀難行的吃力感,邁步輕盈,身影翩若驚鴻。

  身與心,驀然進入一種空玄的境界。

  輕身騰飛,步步如蜻蜓點水般,在草葉上點綴。

  森林內那些一直注視著他的動物們一時間更是慌亂無措,昏頭昏腦的慌不擇路。

  好幾隻年幼的小鹿從森林中衝出,迎面奔向林蕭。

  林蕭目光清明,將它們的舉動一一看在眼裡。

  身形並未有絲毫凝滯,與刻意地停止。

  仍舊緩緩朝著小鹿身上撞去。

  小鹿驚恐的眸子,倒映著他的身影。

  而後詫然怔神,有一道清風從身上拂過,像母親溫柔的撫摸。

  小鹿搖了搖頭,回首看到那個身影如飛,如燕,只留下一個背影。

  回想方才,它甚至覺得自己撞上的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陣清風。

  清風自不會成形,林蕭依舊是林蕭。

  只是心中空玄,萬事萬物都在心畔停留,又從未停留。

  他驀然想起一句話: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他的腳步驀然頓止,那種空玄狀態突然像是撞上了一個看不見的振蕩器,一道無形的震蕩波紋,影響到他的心境。

  他並未毛躁著,重新進入那種狀態。

  而是就地盤腿坐下,仔細回味剛才那一段的光景。

  那段光景毫無熟悉感,卻又像是一直存在於身。

  它未曾引起頭顱的劇痛,也沒有突然閃過的光影片段,叨擾自己的腦海。

  就那麼隨意的出現,隨意的進入,隨意的彷彿它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它。

  林蕭閉目冥思,金色花蕊依舊在手中一隱一現。

  他的腦海內一片清明。

  借著剛才在金色花蕊間突然進入的轉日蓮般的空玄心境,尚未完全離去之際。

  他盡量平復自己的心情,漸漸無處煩憂,無處擾人。

  林中樹木隨風簌簌,小動物驚恐又好奇的目光也在視野中顯露,甚至連森林深處隱射而來的某種吸引的東西,也漸漸模糊著要顯露真切的模樣。

  「空玄如鏡,鏡中無物。物我兩待,不分彼此。」

  他嘴中無意識的喃喃自語。

  像是佛經,亦像是哲言。

  只是這一切,似乎都與他的過往毫無關聯。

  心海,舟曲停泊。

  有船夫撐篙放聲歌唱。

  歌聲嘹亮,契合自然。

  沉浸心識,拂過心海,慢慢沉入海中。

  一切都是未開之時。

  他看見,最初的苞蕾緩緩綻放。

  他看見,最初的蠕蟲艱難蠕動。

  他看見,最初的魚兒搖擺鰭尾。

  他浮出水面,閉目隨意漫步。

  心海蔚藍,祥和寧靜。

  暖陽初升,播灑金洋。

  驀然一道鐘聲鳴音耳畔。

  隨著鳴音入耳,無數畫面紛至沓來。

  毫無充斥的滯澀感,他一一將其納入。

  一瞬間,他便明了所有的前塵後世。

  感念到那個存在的謊言,給予的自己,另類的重生。

  他緩緩睜開雙目,抬起頭,望見千般花開,萬般法相。

  以及,這萬千之後的——

  【悟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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