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盜聖迷蹤(二)
「忠義伯府?」陸雲湘喃喃地問,「那又是什麼地方?」
子信娓娓說道:「相傳本朝建立之初,雲州乃是鮮卑慕容氏的族地。後來魏軍兵臨城下,城主慕容詳開城獻降,被朝廷封為忠義伯,世代久居雲州。他的府邸就在城中的西南角,即便是州衙的官差,也絕不敢擅闖那裡。」
陸雲湘道:「可這也不能說明盜聖就在那裡啊。」
「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都要試一試。」子信認真地說道,「何況我聽人說,忠義伯府今日大宴賓客,邀請了城中很多有名望的鮮卑族人前去。我想那裡一定非常熱鬧,下午就去幫你打探打探。」
陸雲湘遲疑著說:「那種地方,你有法子進去嗎?」
「當然。」子信微微一笑,「雖然我不是鮮卑人,也沒有收到請帖,但我可以跟著別人一同進去。」
陸雲湘仍舊有些疑慮,問道:「你就這麼確定他會出現?」
子信點頭道:「我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你想想,既然雲州城內有這麼一個地方,能夠完美避開官府的耳目。如果我是盜聖,藏身在那裡是最安全不過了。這次府上大擺筵席,我們正好混進去一探究竟。」
「那我應該怎麼做?」
「安心待在屋裡,盡量不要外出。傍晚之前我一定會回來,等我的消息吧。」子信囑咐道。
陸雲湘點了點頭,雖然仍舊憂心忡忡,但眼下之際也別無他法,只好先暫且等待。倒是被這煩心事一頓攪和,也沒太大的食慾,只胡亂吃了點東西,便和子信下了樓去。
……
午後,這幾日以來難得出現一個艷陽天。天空明媚如春,走在街頭甚至能感到幾分燥熱。
子信離開長寧街后,又去市集上買了些禮品,便步履匆忙地趕去興隆街葉添家裡。葉添家在興隆街南段,其父親達蘭台先生是雲州當地小有名氣的香料商,母親葉氏更是出身晉城的世家大族,家境十分寬裕。
興隆街上人流如織,有些路段已經開始掛起金蘭花會的橫幅,人聲鼎沸甚是鬧騰。來到「葉記香鋪」門前,店裡進進出出的客人不少,還未進店便能聞到空氣中瀰漫的各式香料氣息。
那櫃前招待的夥計也都認得他是葉添的朋友,便有一人笑著問道:「這不是子信嗎,真是好久不見。」
子信上前問道:「阿吉,你們老爺這會兒在家嗎?」說著便把一盒禮品放到了台上,又道:「這是我孝敬伯父伯母的一點心意。」
夥計愣道:「誒,今兒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你不來找公子,怎麼倒問起老爺來了?」
「我有要緊之事要見你們家老爺,還請去通報一聲吧。」子信客氣地說道。
夥計隨即停下手裡的活,拿著禮品笑嘻嘻地走去了後院。子信在前店一邊焦急地等待,一邊又在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
稍許,夥計走出來說道:「子信,我家老爺現正準備出門呢,你要真有急事就去花廳找他,可不要耽擱得太久了。」
子信大喜,忙道了聲謝,便急忙往花廳走去。他很了解那些做生意的人,時間對他們非常寶貴,葉添的父親達蘭台先生也不例外。好在這府上他十分熟悉,從後堂過來,沿著走廊穿過垂花門,向北邊一轉便到了。
達蘭台先生是鮮卑族烏蘭部的後裔,二十年前跟隨父輩們從呼倫湖畔徙居來到了雲州。他體型寬碩,面容和善,有著常人所不及的智慧與精明。哪怕是子信這樣滿腹鬼點的小子,在他面前也不敢表現得太過乖張。
子信來到花廳時,達蘭台先生正與夫人葉氏商量著什麼,便上前向他們問了安。葉夫人見他到來,忙笑道:「子信,這段時間真是難得見你來這兒。我和葉添說了好多次,要你沒事就隨時到這裡來坐坐,我們可都惦記著你呢。怎麼樣,最近過得可好?」
「有勞伯母挂念,子信一切安好。」子信畢恭畢敬地回答說。
當初從馬場離開后,子信曾在葉添家裡住過一段時間,葉夫人對他非常好。後來在長寧街住下后,他也沒少回府上探望。只是最近因紅衣會事務繁多,確實有好一陣子沒來過了。
達蘭台先生問道:「聽僕役說你是來找我的,所為何事啊?」
子信端直身板站在一旁,應道:「是這樣的,伯父。我在雲州這麼些年,時常聽人說起,城西忠義伯府上有一盛景名曰月湧泉,卻始終不得親見。這次恰逢伯府大宴賓客,所以特來拜見伯父,不知可否帶小侄同去?」
達蘭台先生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你怎知我要去忠義伯府?」
子信笑道:「聽說忠義伯這次是特地邀請城中富有聲望的鮮卑族人前往,自然是少不了伯父的了。」
達蘭台先生覺得有些欠妥,一時陷入了猶豫。只聽葉夫人從旁說道:「子信好不容易來這一次,你就帶上他去,也沒什麼關係的嘛。」
達蘭台先生道:「你要去也行,不過得換一身行裝,打扮成我的家僕。這樣才不致惹人猜疑,明白嗎?」
「明白,謝謝伯父。」子信喜笑顏開地回道。
葉夫人望了望子信,笑著說道:「你去後堂找下老鍾,讓他給你準備一套僕役的衣裳。記著,一定要挑件最好的,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子信忙點頭應道:「誒,我這就去。」說完,便一個轉身邁向了後堂。
……
出了前門,子信手頭拎著兩份彩禮,扮作僕人的模樣跟著達蘭台先生往城西走去。雲州城裡的鮮卑族人並不在少數,但大都生活在永安大街以西的區域,像達蘭台先生這種在興隆街安家的可謂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入贅葉家,單憑鮮卑後裔這個身份,便會使其在城中的活動受到很大限制。
忠義伯府正門朝北,地處雲州城西南一隅。府邸雖然佔地不大,卻極具地利之好。城裡僅有的一口噴泉——月湧泉便位於其府內,南邊後山之上還有一座古老的石窟,相傳是前代高僧曇曜修行之處。當年雲州城破之時,城主慕容詳選中此地修建府邸,算得上是獨具慧眼了。
當今的忠義伯慕容朗,乃慕容詳六世孫,現已年過花甲,是雲州城有名的大善人。平素好結交有志之士,團結鄉鄰、扶危濟困,在雲州名望頗高,連州刺史也對其禮敬有加。這番大擺宴席,自然是門庭若市,來往賓客絡繹不絕。
達蘭台先生帶著子信來到府上,面對不少熟悉的友人,自然是少不了一番寒暄之詞。借著將彩禮放去正堂的機會,子信小心謹慎地繞過南邊的迴廊,來到了後院之中。他有意避開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想在府內各處好好探查一番。由於穿著一身下人的服飾,來到後院時也沒有太引人注目。
後院的人流相較前邊少了許多,但仍有一些賓客在此散步遊玩。院內栽種著眾多桃樹與李樹,卻都已接近凋零,只剩下枯白的枝幹與零零散散的幾片殘葉。另外還有不少菊花、錦葵和一些產自異域的奇特花種,一眼望去奼紫嫣紅、美不勝收。
子信剛一進院,便頓然瞧見了花園中間的那口月湧泉。時下雖不見多少泉水湧出,卻依舊吸引了不少遊人在一旁駐足觀賞。他無心觀覽園內的景緻,雖然裝得像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僕役,目光卻一直在掃射著兩旁的牆廊,或是時而停下腳步打量著周圍的每一個人。
忠義伯是朝廷賜封的三等勛爵,能被他邀到府上做客的來賓,自然也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子信隔著一叢紅葉的縫隙,端詳著花園四周的人群,見他們無一不是錦衣華服,盡顯富態。在雲州常年生活的鮮卑族人,儀錶衣著等行為習慣大都已被漢人同化,就連彼此間的言語也多以漢話為主。如果不對某些細微的體征加以區別,是很難分清鮮卑人與漢人的。
過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不知不覺已來到花園的走廊盡頭,他輕聲嘆了口氣,果然一無所獲。好在這府上還有好些地方還未探查,便沒有多做停留,又從西邊的垂花門走去了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