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同行
第75章 同行
一頓精心準備的午飯從未時開始吃,近申時才結束。晚秋的天色,到這個時間已不見多少燥熱。席間,主賓盡歡。空空大師看出林如海有留客之意,拿起茶水飲過,起身道:「時至矣,時至矣。」
林伯父見留不住空空大師,只好一同起身,嘆息道:「今日一別,希望明年春暖花開,還能再與大師相見。如海絕不敢忘記,大師救命之恩。」
空空大師只笑了笑,朝著一旁作陪的陳恆道:「小郎官,是你把我請來揚州城。你做事可要有始有終,不如再送老衲一程。」
「早知道來此是為了送大師,我就該把素昭兄也喊來。」陳恆有些惋惜,畢竟辛素昭才是空空大師正牌徒弟。當日,若沒有辛素昭,自己連空空大師在哪都不知道。
空空大師這才轉頭看向林如海,一邊朝外踱步一邊回答對方剛剛的問題:「救人一命,自有七級浮屠。我已在佛前得了功德,林施主若是牢記不忘,且不是在佛祖面前多記我一筆?功多非福……」
「……真要謝,就謝謝這場機緣巧合吧。」空空大師從下人手中接過行囊,又給自己帶上遮陽的竹帽。
林如海亦步亦趨的跟在對方身側,聞言笑道:「此話要怎麼說?」
「稚子千里覓醫蹤,亭中三問消恩仇。俗身拋去因果債,寒山寺中念空空。」
和尚站在庭院中,瞧著後方閣樓中影影綽綽的幾人,突然合十雙手,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出了林府,送行的人共有四人。林伯父跟空空大師共乘一輛馬車,陳恆作為中間人與妙玉共乘一輛。清寧師太不知何故沒露面,黛玉倒是想湊熱鬧,可惜賈氏不讓她出門亂跑。
林府離渡口的距離不遠不近,馬車走的也慢,搖搖晃晃中前進中,時不時顛簸一下乘客。陳恆抱著《漢書》坐在角落,離他稍遠的位置,是穿著一身淡雅素衣,披著淡紫色常巾的妙玉。
街上遊人的喧嘩聲,夾雜著流水叮叮噹噹的聲響,這倆人本就不熟,目不斜視間俱是無言。陳恆心中雖猜測對方可能是十二釵之一的真人,可他如今已經見多了書中人物。即使真是她,也不會多做稀奇。只當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守著自己的本分。
「還未跟公子言謝,寒山亭中,多謝公子為家師解惑。」妙玉卻突然出聲道,她的氣質本就高雅,又常年念經書。儘管說著道謝的話,語調卻平平的很。
陳恆聽著彆扭,直接抬手輕擺,「不敢居功,我想清寧師太心中也早就想明白。只是缺一個理由讓自己放下執念,與我當日說的話,關係到不大。」
「公子見人見事如此通透,平日也看佛經嗎?」
「不曾看過。」陳恆不好解釋上輩子的經歷,只好轉過話題,「農家小子,當不得公子之稱。師太若是願意,叫我一聲小郎即可。」
妙玉瞧出陳恆沒有交談的意思,也就沒有繼續多言。她本就是受師命,托口轉達一下謝意。不然她一個出家人,也少有主動跟男子說話的時候。
陳恆也沒多想,他如今跟妙玉雖同處一地,可後者又不是真的尼姑。她生的本就花容月貌,又是帶髮修行。陳恆把握不好跟尼姑說話的分寸,索性閉口不言最妥當。
再加上林妹妹跟他說過,這妙玉雖然看著有十四十五,其實只有十二歲,也就比自己大五歲。(注1)
要是對著清寧師太,陳恆還願意多請教幾句閑話。
這倆人一個做起啞巴,一個當起聾子。一路無言到渡口處,才堪堪下的車來。林如海跟空空大師先到一步,此時已經站在碼頭邊,正在道別。
見到他們步伐款款,一前一後走來。前面的人,身具佛像之莊嚴清雅,手持佛珠,不苟言笑。後面的人,閑庭信步間,亦有幾分儒風訴骨。
空空大師瞧著好玩,對著林如海說道:「你看這倆人,像不像觀音大士身邊的童男童女。」
林如海笑而不語,等到陳恆走到近前,才將對方拉到身邊,道:「大師何不再看一眼。」
他們倆人今日穿的都是寬袖青衣,只是林如海的衣裳在用料、針線上,講究更多。讓人一看,就覺得名貴不凡。
「哈哈哈哈,是極是極,現在是倆狀元公了。」空空大師大笑著點頭,陳恆不知道他們倆剛剛說了什麼,只在一旁當起啞巴秤砣。
「妙玉。」空空大師將女娃喊至面前。
「師伯。」
「我昨夜替伱跟你師父算過一卦。」臨別在即,空空大師也準備暢所欲言,主動提點起小尼姑,「卦象說你們師徒二人,今後不宜北上,會有玉碎瓦破的危險。這事,我只跟你說。你自己要設法勸住你師父,但切記不可提我的名字。
你師父若知道是我起的卦,必然使性子,執意北上雲遊。」
妙玉默默聽完,點頭道過一聲「好。」
空空大師終究是放心不下,只上下看一眼妙玉,掩下心中的擔憂。他對著另外送行的兩人,笑道:「陳小郎,沒有什麼話要送給老衲嗎?」
陳恆站在伯父身邊,嘿嘿一笑,「大師一看就是福緣深厚之人,小輩說的再多,也比不過佛前一盞青燈。就祝大師……」
陳恆放眼望去,碼頭上行人匆匆,客船在潮浪中起伏,波光粼粼的湖面,已有一抹綢紅暈散。
「乘東風,攜晚霞,還得佛前自有家。」
「好好好。」空空大師笑著點頭,又對他繼續道,「素昭的性子馬虎,遇事則急。可他為人真誠,往後要是遇見什麼難事,還望陳小郎出手搭救。」
陳恆聽的一愣,不知道辛素昭能遇見什麼難事,能讓他一個農家人搭救。不過他還是直言道:「大師放心,我跟素昭兄一見如故,相交許久,必不負此番情意。」
聽到這話,空空大師再次點點頭,看向林如海,雙手合十道:「林大人,就送到這吧。」來的路上,這倆人就在馬車裡把話說的差不多。
「好,大師慢走。明年三月,我們再會。」
空空大師又跟陳恆、妙玉一一作別,最後一擺衣袖,踩著木板向晚霞下的客船走去。 三人又稍作等待,直到船家解繩離岸,才各自返身。陳恆見此處離書院已經不遠,索性跟林如海提議直接回家。他是覺得自己回去,跟誰坐一輛馬車都不合適,還不如趁機跑個閑。
「也好,別忘記拿你的策論給我看。」林如海沒有拒絕,只跟妙玉一人一輛,相攜遠去。
瞧著兩處離開的人,陳恆站在碼頭上,聽著潮聲陣陣,突然心生天高地闊的舒適。他颯然一笑,一手拿書,一手負在身後,朝著遠處的書院信步走去。
…………
…………
「玉兒,你在看什麼?」
賈氏帶著一盤切好的水果,走到自家的涼亭內,她的愛女,此刻正依在欄杆上,燦爛晚霞照在孩子身上,讓賈氏越看越喜歡。
發著呆的黛玉,發出驚異的輕呼,等她轉過頭看到身後淺笑盈盈的賈氏,不禁道:「娘,玉兒什麼都沒想呢。」
「可是又想出去玩?」賈氏明知故問道。
林黛玉輕笑一聲,既沒有心事被戳破的窘迫,也沒有出聲為自己解釋。
賈氏自己到犯了難,她想著是勸女兒好好待在家中才對呢,還是放任這孩子跟男孩子一樣,想去哪就去哪才好。思來想去,又覺得這事還是讓她爹頭疼來的更輕鬆些。
「等你爹回來了,就讓他帶你去保障湖夜遊如何?」
「娘,此話當真?」林黛玉很是高興,自從弟弟身體病危,她已有許久沒好好出過門。
賈氏笑著將她拉到亭中坐下,把水果擺在桌上,「你若是乖乖把它吃完,娘就去跟你爹說。」
「這……」林黛玉面容一愁,苦巴巴道,「玉兒還是在家讀書吧。」
賈氏笑做一團,「莫作怪,你兄長不也跟你說,要多吃水果嗎?你當時可答應的好好的。」
林黛玉學著某人的傻笑聲,全當自己沒聽到。
「你啊你。」賈氏沒法,只好點了點女兒的腦門,嘆氣道,「也不知道長大后,會是什麼樣子。」
小女娃聞言一喜,手在眉上搭起涼棚,「定然是位跟娘一樣的美人。」
「那娘可就要老咯。」
「阿彌陀佛。」林黛玉最近跟妙玉玩的多,也學著對方合十雙手,「那玉兒就求佛祖,讓玉兒長慢點。」
「呸呸呸,就知道胡說,小心佛祖怪罪。」
賈氏這一出齣戲,林黛玉頓時傻了眼,「娘,我剛念過阿彌陀佛,怕是不好呸了。」
這娘倆一直在涼亭中,鬧到林如海回家,才把涼亭中的事情告訴對方。林如海笑著聽完,等到吃過晚飯,就瞞著賈氏拉著林黛玉悄悄出府。
父女倆人在街上玩到深夜,其中的過程倒不用多提。
…………
…………
陳恆一回到寢屋,同窗們已經在加緊溫習功課。兩日後就是十一月,書院的考試又要來了。這次,就連辛素昭也都老老實實呆著看書。
一見到陳恆,他們紛紛拿起自己解不了的題目,來跟這位甲班的人求證。三五人將陳恆圍在中間,書院提供的燭火熄滅之後,薛蝌就拿出自己買來的續上。
一群人一起學到深夜,才在悵然若失中睡去。
這樣過了兩日,十一月的考試如期到來,如期結束。
隨著最後的秋葉緩緩飄落,甲班又招了五人進來,可惜陳恆屋內的人,一個都不在其列。只有辛素昭考了個丙等,也算是小小的進步,其他人的成績差別不大。
考試結束的第二天,書院里就宣布,本年的學業將在十二月十五結束。年齡小的學子可以提早給家裡寫信,讓家人安排好時間來接自己。
陳恆這才驚覺,馬上就要過年了。
本來想在《鹽鐵論》之類的地方多加描寫,可一想也沒必要。大家畢竟是看書,體驗感最重要。
對了,我們下周三上架,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