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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第179章 別群芳(加更!!!)

  第179章 別群芳(加更!!!)

  「伯父,我不去。」


  冷二郎柳湘蓮一走進辛府,才聽辛耿講完事情,就連連搖頭。他在京師多快活啊,家中無人管束,自由自在不說,故友玩伴都在此處。去了天高地遠的揚州,還有什麼樂子?

  再說有錢才下揚州呢,他冷二郎又沒腰纏十萬貫。縱使去了,也是在揚州吃一鼻子灰。何況還是為一個素未蒙面的陳家小哥,這陳恆又是何人,柳湘蓮更是聽都沒聽說過。豈肯為這樣的路人,離了京師的熱鬧繁華。


  思及此,柳湘蓮連連擺手,忙做搖頭拒絕狀。十五、六歲的柳湘蓮是京師遠近聞名的人模子,什麼叫人模子呢?就是見過他的人,都恨不得長成他的風流模樣。


  這少年慣來浪蕩,又常年習武。體形高瘦修長,白衣玉袍罩在身上更加不凡。男身女相中帶著幾分玩世不恭、幾分天涯浪子的不羈洒脫。當著長輩的面,他坐的也是不老實,半靠半依在凳子上。


  辛家去揚州之前,他就常常來辛家找素昭玩,兩人關係可謂極好。連帶著柳湘蓮也把辛耿看做至親長輩,不愛在真正的自家人面前,拘束自己。


  辛耿見他這副模樣,也不氣也不惱,他最近心情也好的很。


  陛下正因為他左腳先邁進宮門,準備以籌錢、護送兩件功勞,晉陞其為京師節度使。他在朝堂上的敏銳度,雖不如林如海這些文人,可也清楚自己是撿現成的便宜。


  如今草原各部來犯邊疆,張、朱二將駐守要地不能抽身,又有辛家獨子投身邊關,以報君恩。


  太上皇一系的人也清楚,大家窩裡斗歸窩裡斗,真要被外人掀了桌子,誰的飯碗都保不住。這才讓出了京營節度使的十萬兵馬出來,準備讓皇上統御好內外,打贏這場禦敵之戰。


  而把自己從揚州調離,也能方便顧載庸在揚州官場繼續安插人。兩者利弊混在一處,這才有了辛耿的撿便宜,才讓他把林如海的囑託放在心上,不得不重視起來。


  辛耿雖然不知道林如海的盤算,可知道後者輕易不會開口。但凡是開口,哪怕說的普通尋常,也是極為要緊的事情。


  他拿捏不住林如海的用意,可對付柳湘蓮這樣的毛頭小子,還是受掐把拿。辛耿知道柳湘蓮跟辛素昭是打小的要好玩伴,為人又重情義的很。只輕描淡寫道:「即使如此,也不好難為你。你且回去吧。」


  見自己心意得逞,柳湘蓮不免竊喜。又擔心誤了長輩的事情,忙做起好心道:「伯父準備換何人去?要不侄兒替你稱稱他的斤量,若是武藝不過關,趁早換個厲害的,也免得過去丟了咱們家的顏面。」


  「我知道一個人,他的武藝肯定勝過你許多。」


  聽到辛耿這句話,血氣方剛的柳湘蓮已是不服,當即反駁道:「伯父可莫要小瞧侄兒,縱是四王八公的家將碰見我,也不敢說穩操勝算。」


  辛耿冷笑一聲,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抬手收拾著袖口,「要此人是你的兄長素昭,又當如何?」


  「啊?!」柳湘蓮急得都從位置上跳起來,帶著呼呼的甩袖聲,跑到辛耿面前就勸道,「使不得,使不得。大兄正在邊關浴血奮戰,我恨不得親身前往陪他一起。伯父,你豈因此等小事喊他回來。大兄那性子,怕是要……」


  柳湘蓮繞著辛家的擺件看上一圈,辛家在京師的宅子不大,擺件也稱不上多名貴。他們的祖上比起京師的勛貴,又有幾分不如。也就是早年跟在陛下身邊共過患難,才有了今日的富貴。


  「……怕是要把家裡的東西砸個乾淨。」柳湘蓮指了指廳中的擺件,雖不是名貴之物,可真要砸了,多少叫人惋惜不是。


  「那你倒是多慮。」辛耿搖搖頭,他用起『知子莫若父』的口吻,說道:「素昭跟陳恆相交莫逆,在揚州就是同吃同住的關係。若是知道自己這位兄弟碰上難事,必然縱馬提刀,頂著風雪也會披星戴月的回來。」


  江湖兒女,最重義氣、豪氣。柳湘蓮知道辛素昭的脾氣,若是自己有難處,素昭必然也是傾囊相救。只是他沒想到,這陳家小哥跟他大兄的感情竟然這般好。


  「這……」柳湘蓮無奈的拱拱手,這才認命道,「伯父不必再說,侄兒去就是。」


  「不可不可。」辛耿想起林如海的囑託,又否道,「豈可強人所難。強扭的瓜不甜,你這番過去。陳賢侄說一,你說二。他叫你往東,你偏偏去西。不是幫人的道理。他見到我,也要稱一聲伯父,豈可如此害他,反誤了他的大事。」


  被辛耿這番奚落,柳湘蓮面色也是赤紅一陣,一時跺腳搖頭,忙道:「伯父,我的好伯父。侄兒知道錯了,你就讓侄兒替大兄去揚州吧。侄兒敢下軍令狀,那姓陳的叫我幹什麼,我就去幹什麼,絕不推脫阻攔。」


  又是替辛素昭,又是姓陳的。你小子,這是口服心不服啊。辛耿翹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還是搖頭嘆氣,「我看陳賢侄的事情,也是要緊的很。你這般心氣過去,還是不妥。」


  柳湘蓮給這位長輩來回擺弄的,就差單膝跪下抱拳行個軍禮。此時又暗暗惱怒自己前番一時嘴快,把心意過早表明,眼下只好連連說著好話。


  一會說自己是心甘情願,絕不會誤了陳恆的事。一會說自己武藝高強,必是去揚州的不二人選。


  真要說起來,柳湘蓮的功夫是頂好的。他小時候就愛舞劍弄槍,別人看書習字的日子,柳湘蓮也是抱著家傳的鴛鴦劍不撒手。又曾遍訪名師苦心鑽研,算得上一等一的高強。


  至於其常在梨園廝混,未免是被困在京師中,自詡『天下無敵』的孤獨所致。可真要說他武藝高強到壓天下人一頭,也未免有些言過其實。


  只是柳家人之前不許未成年的湘蓮四處亂竄,只好將他困在京師,又不給他指明去處。一來二去,倒把好好一個少年郎,磨得心氣也是少了半截。


  京師的勛貴子弟,最會踩低捧高。柳湘蓮這樣的出身,要不是有這份武藝,也不會在京師過的如此瀟洒。


  辛耿見其一再作保,這才勉強答應了柳湘蓮去揚州的事情。只補充一句,「你我有言在先,此去當盡心儘力。等回過頭,我再碰到陳賢侄。必然問你在揚州的情況,若是聽到半個不字,你往後也別在我面前晃悠,我覺得礙眼。」


  見伯父說了重話,柳湘蓮這才慌張拱手道:「伯父放心,侄兒絕不會誤了陳家小哥的事情。我這就回去收拾一番,即刻動身。」


  見柳湘蓮急吼吼的就要跑出門,辛耿連忙將其勸住,「且住,再過幾日林知府的家眷也要啟程回去。你到時跟她們一道過去,也好沿途做些護衛。」


  「是。」柳湘蓮踩著門口的亮處一聽,也就爽快應下來。見著辛耿的氣色轉溫,又巴巴笑著上來討笑。


  他自幼沒了爹娘,在家裡也不是個省心的主,常惹長輩訓斥厭棄。長久下來,性子不免有些獨。前幾年,也就是碰到性情豪爽、志趣相投的辛素昭,才感覺到些許情義。


  柳湘蓮敬重辛素昭,才更敬重辛耿。對此,辛耿也是知道。打過晚輩幾棍,自然要安撫這小子幾句。


  「蓮兒,你打小自由慣了。這樣的性子,下去到行伍中,也容易生出禍事來。可你又喜江湖氣,平日不愛讀書作詩。如今年歲越發見長,更該為以後做些打算。」


  辛耿拉著晚輩的手,語重心長道,「如今揚州是個龍門場,這裡出了一個禮部侍郎,又走出一個京營節度使。你的機遇,說不好,也要落在此處。難不成你還指望,將來繼承那個國公之位?還是想看著,往日那些欺侮你的人,都爬到你的頭上去?」


  柳湘蓮的出身,比起那些直系兄弟,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真要輪到他,柳家的男人都得死個乾淨,才有這種可能。他聽明白辛耿的話,知道長輩是為自己好。感受到少有的關愛,這才心悅誠服道:「伯父,侄兒知道了。去了揚州,我一定好好辦事。」


  「回去收拾好東西,且等我的口信出發。」


  「是。」


  送走了柳湘蓮,辛耿又拿著林如海的家書拜訪一趟榮國府。名義上是送信,實則也是上門拜一拜榮國府的排場。


  他即將執掌京營十萬兵馬,林如海肯給辛耿自己的家書,也是為了給他一塊敲門磚。他若不去一趟賈府,縱然有陛下的支持,下面的勛貴人家也只是口服心不服。


  只拜訪榮國府、繞過曾數任節度使的寧國府。又可以寬陛下的心,辛家若真跟賈家關係過密,那也是取死之道。


  這裡面的竅門,就是一個『度』字。既要替陛下拿住京營,也不能讓陛下疑心,更要讓自己順利上任,避免留下辦事不利的壞印象。


  以林如海的家書為由,真是適合的很。心中謝過林如海的美意,辛耿又備好一份厚禮,送給即將回揚的賈氏母女。


  這也是此去的主要目的,一來藉此告訴林大人,他的好意自家知曉。二來在揚州共事多年,相互間多有照應的時候。


  在揚州的時候不好說,到了京師,兩家人反倒好走動些。這就是離得遠的好處,迎來送往的門道,也就在此處。陛下縱然知道,也不會怪罪。


  他跟賈政的會面,倒不用多提。只說後頭的黛玉接了爹爹書信,已經跟姐妹笑鬧開。


  「我要回家咯,我要回家咯。」


  林黛玉是真的開心,她這一次出來已經有半年之多。賈府縱有千般好,也比不得揚州的寒舍二三間。


  感受到林妹妹的喜悅,一旁的探春等人也是恭賀道:「可算是隨了你的意。怎麼,林姐姐這麼高興,可是怨妹妹們照顧不周?」


  林黛玉輕笑一聲,貼著探春妹妹坐下。兩人今日都是穿了相似的淡黃色的長裙,又配著半臂石榴色衣服,貼的近了,更像是親姐妹。


  「就是姐姐妹妹們照顧太周到,才慣的我樂不思蜀。倒忘了,還有個弟弟在家中。我再不回去打他一頓,就怕他沒好好念書,偷懶偷到天上去。」


  她們今日還是在梨香院玩樂,寶釵跟寶玉自然是少不了。後者的悶悶不樂先不提,寶釵倒是坐在黛玉的身邊,笑著拉住姑娘的手,「要我說,京師有京師的好,江南也有江南的妙處。見著林妹妹這般歡喜,也讓我想起在金陵時的快樂。」


  林黛玉一聽,想起前番母親點評對方的話。忍不住用手拉住寶釵,真誠又心疼道:「寶姐姐若是思鄉心切,等妹妹回去后,就替姐姐尋些金陵的玩物,送來給姐姐玩樂,你看可好?」


  這大概是林黛玉第一次看見寶釵失態。只見那張往日除了淡然和淺笑的容貌上,一時怔怔出神,也不知道想到什麼。一會兒,寶釵才收攏好心情,笑道:「不必了,有些東西,看不到比看到好。你若是有暇,就替我跟琴妹妹說一聲,讓她多多寫信給我。」


  寶釵頓了頓語氣,將頭偏向遠處。她的屋內打扮,比起辛家還要單調簡樸許多。往來一片乾乾淨淨,跟賈府的繁華熱鬧,真叫一個天上地下,可謂格格不入。


  「我常常想起小時候,跟她玩鬧的情景。可她家搬去揚州后,書信倒是少了許多。只盼著她能念及舊情,還記得有我這麼一個姐姐。」


  此番話說的,如何不讓人感傷至深。一旁的女兒家,最是感性的很。見到大家年歲都差不多,等到他年再會,又不知彼此是何模樣。


  其中探春的感觸又最深,她已經隱隱看出寶釵的難處。較之自己,又有幾分同病相憐。


  同是有個不長進的兄弟,同是有個心眼淺的娘兒。


  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


  借著離別情,探春擦去眼角的淚。只將頭靠在黛玉的肩上,嘆氣道:「林姐姐,你可莫要忘了三妹妹。」


  她何嘗不羨慕黛玉的生活,若黛玉性子傲慢些,她倒好借故生厭遠離。可偏偏黛玉又是這般溫和寬厚,叫人見之以生親切。探春只希望林姐姐過的好些,再好些,也算是替自己圓了一個不敢想的美夢。


  「我也是,我也是。」史湘雲急得跳腳,黛玉左手一個探春,右手一個寶釵。如此左擁右抱,哪裡還容得下自己。


  「我們前番還說好,等以後有機會,一起辦個詩社、文社。現在林姐姐都要走了,我們都沒辦成。」


  說到這個,林黛玉倒是想到一處好玩的事,拉著周遭的姐妹,「你們只管辦就是,等你們寫出什麼新作好詩來,大可寄到揚州給我。只要是寫得好的,我就替你們發到報上去。」


  史湘雲最喜歡這樣的熱鬧事,聽到此已經拍手叫好,又問道:「你那個有本事的兄長能同意?可別到最後,他只肯給你行方便,到讓他頭疼我們這些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林黛玉果斷搖頭,她十分有底氣的笑道:「我懂他,兄長他從不小覷女流之輩。」她想起陳恆辦下的秋浦街,又道,「若真碰上學識深厚,又敢走出門來發聲的女子,兄長定會高興的很。只是你們要想好自己的化名……」


  她話還未說完,史湘雲已經介面笑道:「這還不簡單,我就叫人間醉。寶姐姐你呢?」


  寶釵搖搖頭,她不願參加這事。探春索性接過話頭,想了想,道:「那我就叫杏中人吧。剛好跟雲妹妹的『人間醉』,比作一對。」


  林黛玉看看兩個妹妹,一時都是大喜,「可真叫你們倆湊到一處。等我這次回去,每次新印出來的報紙,都給你們寄一份來。」


  眾姐妹無不歡喜,又簇擁著黛玉走出屋,準備趁著最後的日子,好好為林姐姐擺宴送行。


  長吁短嘆的寶玉,到最後也沒說上半句話。失魂落魄的回到怡紅院,被詫異的襲人、晴雯迎進屋內。他才悶悶的坐在床頭,用手砸在枕頭上,「為什麼要走,為什麼會走啊。林妹妹,我們在一起玩不好嗎……」


  …………


  …………


  賈母的心情也說不上多好,她是左盼右等才等到閨女回來。雖然在身邊待足了半年,可臨到分別又是萬分捨不得。


  只是嫁出去的女兒,總是要回夫家去的。賈敏在林家也沒受什麼委屈,日子過得好得很,賈母更沒有理由將她留下。


  雖然不是馬上就走,賈敏卻也要提前跟賈母打一聲招呼。如海在信中說自己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常跟林珏吃些粗茶淡飯度日。此話,更叫賈敏坐不住,恨不得現在就飛回家人身邊,好好陪伴照顧夫君跟孩子。


  這次來見賈母,一是道別,二是定下回揚的日子。今日也是有趣,王夫人跟邢夫人還有熙鳳也是得訊過來。


  王夫子自從娘家兄長高升后,在府里露面的次數又多起來。雖跟賈敏還是有意避開,可此番對方就要回去,再不來上一趟擺擺譜,也是過時不候。


  賈敏知道她的心思,也不願慣她的毛病,只當著老太太的面說,自己在外頭買了處宅子,往後也可常回京走動。


  賈母一把年紀的人,哪裡聽的下這個。當即哭鬧道:「好哇,我就說前番你找我拿錢,是為的什麼稀罕物。竟然偷偷瞞著我,做下這等好事。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娘嗎?」


  賈敏也是有苦自己知,她若以後回來都住在賈府,那林如海怎麼辦?他現在是個文官,還是個四品大員,更得陛下信任倚重,豈可跟賈家糾纏不清。


  往後賈府的一線生機,說不好還要落在如海身上。此刻賈敏只能狠心道:「正是因為我記著娘,記著這個家,才做出此事來。」


  說完,賈敏就直接起身,丟下直喊『我的兒,我的兒』的賈母不顧,狠狠心起身離去。她也捨不得見著母親哭,可她能怎麼辦?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賈敏的果敢性子,跟老國公賈代善,真是一模一樣。


  待到賈敏離去后,剩下的眾人才慌亂的上前,紛紛安慰著賈母。老太太年過七十,要這樣哭鬧下去如何使得。 可等王夫人跟邢夫人一湊近,就聽到老太太哭鬧著說,「我怎麼就生出這般跟我一模一樣的孩子來,真是上輩子欠下的債,這輩子都還了她去」,又是不知道該安慰什麼。


  老太太,您這是誇她?還是誇自己呢?

  王夫人撇撇嘴,抬手拍了拍賈母的背,全當自己沒聽見。邢夫人本就是嘴笨的,平日也不討老太太歡心,張了幾下嘴,索性又把話咽回去。


  最後,還是鴛鴦最懂賈母的心思。只見她拍著老太太的背,安慰道:「老太太,左右有了這處地兒,大小姐也得常常回來住不是。到時候你一請二留,大小姐孝敬心疼您,還不是得陪在您身邊。再不行,我們就收拾好東西,去大小姐府上——想住幾日,就住幾日,她還能趕我們走不成。」


  讓她這般一說,賈母的心情才算漸漸定下來。老人家的精神頭熬不住,如此用力哭喊過,不免回屋小憩。


  睡到中途,突然又聽外頭傳來喧嘩聲。待探明消息的鴛鴦趕來請她出去,賈母才知道,宮裡派了人過來,說是陛下有感林姑爺為國盡忠,特賜皇船一艘,擇日送賈敏母女回揚。


  聽到這個消息,賈母才最終不敢多言,只把精力留在七日後的碼頭離別上。


  …………


  …………


  為了送別賈敏,賈府上下可謂傾巢而出。除了身體不適的王夫人外,就是寧國府那頭的人也來了不少。


  一幫家眷才下馬車,就見到陛下御賜的皇船,橫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這首船的形制十分華麗霸氣,除了帶抱廈兩卷式的屋頂,更有一處平頂,一歇山頂。藍青色的屋頂和琳琅的壁面,貼在兩層高的船屋上,要行到江上去,自成一處絕美風景色。


  因不是皇帝親至,長五丈七尺的船身上未懸挂龍旗。只掛著五彩旌旗,簇擁著最中央的黃旗杆,以顯示它的來歷不凡。


  它這般停在碼頭,莫說是一般的官船不敢靠近,避之不及。怕是賈璉進京之日碰到它,也得停下橫衝直撞來讓其先行,以免唐突了貴人回家。


  饒是見慣了世面的賈家人,也才知道林姑爺在御前的恩寵。這艘船,可是陛下拿來送自家小姐回去見姑爺的呢。


  碼頭上,大家都是心思澎湃,各有各的話說。賈敏跟幾個同輩親戚聊完,才走到氣消的賈母面前。


  「娘!」


  離別在即,賈敏也是淚眼一片。


  賈母拉著女兒的手,不住又哭又嘆道:「到了揚州后,多給娘寫信可好?只要是你跟玉兒寫的,就是幾個字,我看到也是開心的。」


  賈敏連連點頭,又不舍的抱住賈母,貼在對方耳邊,也不知道說著什麼悄悄話。


  小輩這邊,就更熱鬧些。大家先是拉著黛玉欣賞一遍皇船,才相互拉著手述說,讓彼此多多珍重的話。


  到了登船之際,從頭到尾沉默不語的賈寶玉,才伸出手,試圖拉住遠去的背影,「林妹妹……」他最近連吃飯、睡覺的盡頭也少了許多,精氣神看著十分差。一想到林妹妹此去,就是天隔一方,真叫他心痛如刀絞。


  林黛玉聽到聲音,下意識回過頭,見是這位犯痴的表哥,才搖頭輕笑道:「表哥,男兒當讀書明理,輔國治民。因見海波興,方有海波平。人活一世,豈能事事順心,什麼福分都享盡。」


  這也是她留給荒唐表哥的臨別贈語,到底是血緣親戚,她總是希望寶玉能好得。怕就怕以後雨打風吹去,這表哥反倒怨起世間一場空來。


  坐擁這樣的家世,要真糊塗一輩子。不說做些什麼利國利民的大事,要連傳下的家業也守不住。


  豈不可惜,豈不可嘆。


  林黛玉搖搖頭,踏著步跟上賈敏的身影。


  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有自己想見的人。


  …………


  …………


  「找著了,找著了。小姐,柳家公子找著了。」


  雪雁歡天喜地的走進小姐的門,黛玉正伏在桌上書寫,聽見她的動靜,連忙收起紙張。再細看推門進來的是自己的小丫鬟,才無奈道:「雪雁!!!」


  雪雁吐了吐舌頭,有些呆憨道:「小姐,我知道。下回,我必然先在門外問過你。」


  林黛玉也知道這丫鬟的獃性情,只笑了笑,將此事揭過,問道:「那柳家公子躲到哪兒去了?」


  她跟賈敏上船時,就聽辛大人提過,爹又在京師請了個人跟她們同路。可母女倆上船一找,就是不見柳湘蓮的人。


  好好一個大活人,總不能給忘在京師了吧。她跟賈敏這才讓丫鬟和嬤嬤們出去尋找,深怕耽誤了客人。


  雪雁面露幾分古怪,「他說自己第一次登船玩,現在正躲在船艙下,跟船夫們搶著槳玩。」


  這叫什麼事情,哪有這麼招待客人的。林黛玉搖搖頭,看了看雪雁,又對著精明能幹的紫鵑道:「紫鵑姐姐,你替我跑一趟,去請柳公子到一樓客房歇息。」


  「是。」紫鵑笑著應下,對於離開榮國府這件事,她是最開心的那個,半點也不眷戀賈府的榮華富貴。


  大丫鬟高高興興領命而去,林黛玉這才讓雪雁過來給自己磨墨。她在寫賈府的見聞錄,題目也已經想好,暫時就叫《寶鑒》。


  此番上京的旅程,也是極大的擴寬了林黛玉對大戶人家的認識。其中的鐘食鼎鳴,真叫人開眼的很。


  她準備趁著回去的時間,好好重寫一下水姨的話本。個中出場的人物,她不僅借用起姐妹的原型,更做了許多出彩的故事編排。


  寶姐姐不必說,肯定是要有的。璉二嫂子,也是有趣的很,該多多著墨。探春妹妹,生的這般好看,性子又是這般好玩……


  瀟湘仙子寫的極為盡興,卻不知身旁磨墨的手,已經換過一次。等到賈敏讀出「俊眼修眉,顧盼神飛。你寫的是你三妹妹」時,林黛玉才驚覺母親已經走到身邊。


  此時再想收東西,也是晚了。林黛玉只能無奈的收筆,撒嬌道了一聲「娘。」


  賈敏看在眼裡,面露幾分古怪。她是不知道,自家女兒何時有這種愛好,便好奇道:「你又再打什麼鬼主意?」


  當著賈敏的面,林黛玉哪敢說實話,只好將某人拉出來頂鍋。


  「上京前,兄長曾說,讓我寫下沿途見聞。也好回去跟他說道說道。」林黛玉越說越心虛,最後膽氣卻莫名一壯,又猛地硬氣道,「我覺得寫著好玩,就多寫了些。」


  賈敏有些疑惑的點點頭,她始終不信恆兒會讓玉兒去寫些女兒事情。她又把黛玉的東西大致掃過一眼,才惋惜道:「你三妹妹是可惜了。」


  「娘,怎麼可惜了?」


  「她要是個嫡出的女兒家,不知要比你其他姐妹強出多少去。」賈敏搖搖頭,又給女兒繼續科普,「你看這府里上下,你二嫂子算是個能人,三妹妹現在可算半個,其他人多半不行。剩下的,也就你二嫂屋裡的平兒,跟你外祖母的鴛鴦,又可算兩個能人。」


  黛玉對這種事,最是好奇的緊。又拉著賈敏的手,聽著對方一番點評。她此時看人看事還不夠真切,待賈敏說完一通,又把鴛鴦排在所有人的上頭,不免奇怪萬分。


  「怎麼鴛鴦姐姐,還比二嫂子更能耐些?」林黛玉對王熙鳳很是佩服,覺得這樣爽辣的女子,真是天底下獨一號。


  「你二嫂子太要強了。」賈敏搖搖頭,接過雪雁泡的茶,「等你到了娘這個歲數,就知道鴛鴦的好。她心善又能幹,能里能外,會做事會說話。有心氣,也只在心裡放著。一般的侯府小姐,都不如她許多。」


  林黛玉以為母親說的侯府小姐是史湘雲,還想替妹妹辯解一聲。可再一想,覺得母親雖然常常點評晚輩,卻不會口出惡言。這樣想來,母親說的怕是只有寶玉他娘了。


  上一輩的恩怨,林黛玉也不清楚,只好默默應著,留到以後再找紫鵑打聽。


  眼下離了榮國府,她倒是可以收拾下紫鵑這個小蹄子,看看她還在肚子里藏著多少事,平日沒告訴自己。


  …………


  …………


  估摸著娘倆抵達的日子,林如海早早帶著兒子來碼頭等候,被特意拉來助拳的陳恆見著林伯父的神色,立馬大吃一驚。


  怎麼才幾日功夫,前頭還膚白臉胖的伯父,臉上竟然出現神奇的飢色。他好心湊上前,困惑道:「伯父,你可是身體不適?」


  林如海難得翻個白眼,呵斥道:「多大的人了,還不知道謹言慎行四個字。」


  陳恆吐了吐舌頭,又躲到笑嘻嘻的林珏身邊。後者也是好玩,拉著陳恆的衣袖,笑道:「大哥,我爹從昨晚開始就沒吃飯。你別說出去,我爹不讓我跟別人說。」


  陳恆愣在當場,是想笑也不敢笑。跟林珏湊到一起,也不知道嘀嘀咕咕個什麼。林如海也全當沒看見,由著兩個孩子胡鬧。


  見到江岸上出現皇船的船帆,林如海才激動的搓搓臉頰,開始在場內踱步疾走。等到船隻靠岸,伯父額頭已經出現汗跡。


  這般做好前後事,等到船板放下。林如海已經拉著林珏、陳恆快步上前,準備接娘子的大駕。大家都是長久未見,一碰面,情緒激動之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賈敏看著夫君拉著小兒子出來吹江風,不免埋怨又欣喜道:「怎麼把珏兒也帶出來了,吹著風受了涼多不好?」


  林如海看了林珏一眼,後者立馬道:「娘,是我想你跟姐姐,這才求著爹爹帶我出來。」


  你看看,你看看。這話說的,這小嘴甜的。只聽的賈敏當眾彎下身,將林珏攬在懷裡,柔聲道:「娘也沒有一日是不想你的,珏兒,真是娘的好孩子。知道你這般想娘,想就該早點回來才是。」


  她們這三人說的開心,另一頭的陳恆跟林黛玉倒是得了空,兩個人面對著面,都默默打量著彼此的變化。


  「兄長。」


  柔和的午後陽光下,林黛玉這樣叫著,笑靨如花。她今日又換回平日的裝束,依舊是清雅的淡紫色衣裙,頭髮微微盤著,留出幾道女兒家的劉海。一雙美目似喜似嗔,就這樣看在面前的人。眼底心事流轉,又有幾人能知。


  陳恆心弦突然一動,忍不住點點頭,思索半天,才應道:「回來啦?」


  「嗯。」


  他還想說什麼的,只是也不知道為何。第一次覺得詞窮,只默默的抬抬視線,用餘光比劃了一下黛玉的髮髻,笑道:「妹妹長高了。」


  聽到這句話,林黛玉不自覺低下頭,輕輕吟了一聲,也回道:「兄長也長高了。」


  「誒誒誒,停停,停停。」一旁突然冒出一個帶斗笠的身影,只摘下頭上的東西,露出一張比女人還要好看的臉來,詢問道:「你們兩個呆木頭問來問去,是比劃什麼奇門法術嗎?」


  柳湘蓮也是沒辦法,他還急著去城裡找人呢。便朝陳恆拱拱手,「敢問兄台,揚州城裡可有一個叫陳恆的書生,不知兄台知道他在何處否?」


  這番神奇的經歷,陳恆也是頭一回碰到。下意識的撓撓頭,問道:「不知兄台是?找他又有何事。」


  「某家宛平柳湘蓮,受長輩所託,特來襄助陳兄的大事。」一時戲癮上身,柳湘蓮說的熱血沸騰。只他一靜一動的轉換,也撥動著腰際的鴛鴦劍,紅纓繩懸空飄蕩幾下,好像也在說著自己的存在。


  陳恆愣了愣,由不敢置通道,「你就是柳湘蓮?」


  他暗中比了比兩人的身高,上次見到這麼高的同齡人,好像還是辛素昭吧。再看了看柳湘蓮的容貌,怕是薛蝌見到也有些不如。一身錦衣華袍,襯的少年英氣勃發,頗有傲視群雄之意。怎麼跟素昭一樣,也是喜歡穿騷包的白衣。


  「正是在下。」冷二郎微微揚眉,立馬點頭作答。他以為是自己的名聲已經傳到揚州來,刻意壓下心中的欣喜,略揚起高興的聲調,追問道,「兄台既然識的在下,改日由某做東,請兄台吃上幾桌好酒。眼下不妨先告訴某,這陳恆身在何處可好。在下找他有急事!」


  他左一個兄台,右一個在下,都是謙稱。卻把陳恆聽的頭暈不已,暗道京師來的人,好多的禮數講究。


  一旁的林黛玉終於看不下去,不住捧腹大笑,指著自家兄長道:「柳大哥,我兄長就是你要找的陳恆,你心心念念的陳家小哥。」


   這是補月票五百名內的加更哈,差一點就是萬字。


    柳湘蓮的年紀各有說法,不過我的書,就按我的來吧。他比薛蟠小是肯定的,畢竟原書里薛蟠叫過他一聲二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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