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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第188章 瞬目揚眉,諸法示我。(第一更

  第188章 瞬目揚眉,諸法示我。(第一更!)


  林府為此行準備了三輛馬車,陳恆跟林如海、王先明坐頭一輛。賈敏跟黛玉坐后一輛。第三輛裝著禮物和隨行的下人。如此浩浩蕩蕩的殺出去,自然引起街上人的側目。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路人們以為又是城中的大戶出門賞菊。除了讓道避路外,也不會多奇怪。


  路途上,王先明一直握著陳恆的手,時不時就檢查起學生的衣冠,顯示出他對此行的緊張和重視。林伯父的神情倒是鎮定許多,只將注意力放在街上的熱鬧,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當父母官也是不容易,但凡有點空,都要拿來關注百姓的生活。


  當車輪穩穩停住,下來的眾人,就站在一座尋常的民宅前。這屋子的外圍是道碎石堆疊的圍牆,有一人之高。站在此處,只能看到石牆上飛出的檐角。


  林如海帶著大家來到嶄新的大門前,伸手敲了敲門環。沒一會,裡面就出來一個下人,年歲有些大,老態的面容中帶著幾分不尋常的氣質,見著他們也不覺得意外,只笑著說:「林老爺快前進,老爺跟夫人都在裡面等你們呢。」


  「有勞丁管事。」林如海拱手笑笑,便跟在下人身後,帶著眾人走進院門。


  院子不大,卻十分有生活氣。牆角種著各色花朵,還擺著一個大水缸。穿過掛滿青藤的木架,一行人走進主屋時,就被丁管事留在此處稍候。


  不久,先行離開的丁管事,才從屏風后陪著一位老者走出來。陳恆看到對方先是一愣,然後又驚又怪道:「山長?!」


  今日的裴懷貞,顯然也是特意換過裝扮。平日在書院穿慣了的青黑色大袖袍不知去向,只挑了件硃紅色的刺繡交領長袖,手握青色長壽杖,步步而來。


  「裴師。」林如海躬身朝著裴懷貞行禮。


  「山長。」這聲是黛玉叫的,她也在書院讀過,雖在後堂,也算是半個樂儀書院的弟子。


  裴懷貞跟幾人一一見過禮,又將目光瞄了瞄堂外提著禮物的下人,朝著林如海抱怨道:「還是喜歡折騰這些有的沒的,一會又得叫人給你送回去。」


  林如海笑笑,等裴懷貞坐在主位后,自己才坐下,「禮不可廢。」


  見兩位大佬坐下,一群人這才提了提衣袍坐在位置上。堂內,左右各有一排椅子。林如海坐在左側上首,王先明緊隨其後,陳恆位列第三。賈敏則獨自坐在右手第一個位置,陪著剛剛走出來的謝氏。


  林黛玉本該跟她母親一道,可也不知何故,行過禮后,就跟在陳恆身後,來到他身邊坐著,悄聲道:「兄長,是不是很吃驚?」


  「妹妹早知道了?」


  「嘻嘻。」林黛玉壓低著笑聲,湊到陳恆的耳際,道,「我也是昨日才猜到。」


  她最近常在書院走動,自然有注意到謝師為山長準備衣服的細節。前後一對比,她就知道陳恆要拜師的人選。


  兩個人躲在後頭說悄悄話,前頭的大人也在交談著。裴懷貞跟林如海是老相識,只泛泛聊過幾句,就把注意力放在王先明身上。


  這兩人的年紀相差不大,裴懷貞已經七十多,王先明也是近七十的年紀。大概是因為同是老師的緣故,作為主人家的裴懷貞,對著王先明道:「先明兄教出來一個好弟子。」


  此處的兄,只是個虛詞。也算是裴懷貞拉近一下彼此的關係。想到跟自己說話的人,是當代文壇領袖,曾官居首輔,權傾天下的朝廷重臣。王先明的心情也是一緊,極力壓制著語氣中的激動。


  「不敢在大人面前稱兄。」王先明頗有些見偶像的緊張,「都是這孩子自己努力,才能得大人的另眼相看。」


  「哈哈哈哈。」裴懷貞不以為意的笑過一聲,隨和道:「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再好的美玉,不經匠人發掘雕琢,也只是深山中的頑石罷了。恆兒,你說對不對。」


  突然被點到名,還在跟黛玉說悄悄話的陳恆。像上課被抓包的人,直接從位置上起身道:「夫子說得對。」


  改口改的倒快,裴懷貞勾了勾嘴角,故意捉弄道:「伱是不是很意外?」


  「有一些。」陳恆嘿笑著,他是知道山長的大來頭,才更不敢將對方當作假想者。真沒想到林伯父真能替自己求來山長。


  能跟著這樣的人,繼續自己的求學。陳恆心中,亦是激動萬分。這跟書院里的求學又有不同,雖然都是上課。可在書院里,山長可沒有挨個教的功夫。


  裴懷貞沒多理這個傻小子,只揮揮手讓陳恆坐回位置,自己則繼續陪著王先明聊天。兩人都是教書匠,不免以此展開話題。


  他們的身份地位,雖有巨大懸殊,可聊到此事上卻十分投機。縱然一個教的是蒙丁,一個教的是州府才子。教育的內在本質,倒是相通的。


  因材施教、有教無類的觀念。不僅是裴懷貞的教育方針,也是王先明的個人理念。話題從四書五經的利弊,到如何幫助孩子走上正途。


  各中閑話,幾番高談闊論,又有林如海在旁不時引經據典。就連旁人,聽的也是沉迷不已。良久,眾人的話才說盡興。


  林如海最善把握火候,見此,就忙喊陳恆上前來,給裴懷貞行禮。後者自然從命,可人才走到一半,裴懷貞已經擺手道:「虛禮就算了,恆兒本就是我的學生。」他伸出手,示意陳恆上前來攙扶住自己,「我帶這小子去後頭轉轉,幾位要有事,就只管去忙。」


  活到這個歲數,山長做起事來,可謂隨心所欲的很。在陳恆攙扶著他走出幾步路,裴懷貞又側頭對林如海道:「記得把禮物帶回去。」


  「啊……是。」


  林如海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嘴上是應著,弄不好就是裴懷貞前腳剛走,他就領著一家人,趕緊丟下禮物跑路。


  裴懷貞也懶得管他,只拉著陳恆往後院走去。此處的風景,比前院還要雅緻一些。兩人並肩走在花叢中,山長尋了個石制矮墩坐下,「有什麼想問的,就趕緊問。」


  「嘿嘿,夫子。我是真沒想伯父讓我拜師的人是你。」


  陳恆確實好奇的緊,他也是清楚裴懷貞平日在書院上課,也是能讓旁人代勞就讓旁人代勞。


  「到底是見了你這個泥猴,菩薩也得動凡心。」裴懷貞自己都笑出聲,又把拐杖放在一旁,捋起長須道,「其實幾天前,我還在猶豫要不要收你。」


  知道裴懷貞還有話要說,陳恆躬身立在一旁,做垂聽狀。


  「秋浦街的事情,是我授意如海交給你來做。一來,此事因你而起,當講個有始有終。二來,我也想看看你的行事作風。」


  陳恆眨眨眼,湊笑道:「那學生做的,可讓夫子滿意?」


  裴懷貞也是笑了笑,並未在此事上給出答覆,只反問著:「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你把珠寶商們拉進來,到底是如何想的?」


  山長這般問,陳恆到不知此舉是對是錯。可想著以後兩人要朝夕相處,有些東西可以裝一時,卻裝不了一輩子。便坦誠道:「一來他們有錢,有他們出手,秋浦街的困難自然迎刃而解。」


  裴懷貞點點頭,示意陳恆繼續往下說。 「二來,他們跟秋浦街,並沒有本質的利益衝突。之前雖有齷齪,可相比起兩斗的危害。要是能化干戈為玉帛,既能打消李卞那頭,又能讓自己多幾個幫手,何樂不為!」


  「你不記恨他們之前的各種手段?」裴懷貞追問。


  陳恆搖搖頭,他確實不在意此事。「之前是之前,以後是以後。要因為這些事,就恨不得對方身死神消,未免得不償失。」陳恆停頓片刻,才道,「我始終覺得,對手,是殺不完的。」


  「哎。」裴懷貞長長的出一口氣,他就是因為這點,才看中的陳恆。腦子聰明,文章寫得好?放眼天下,多的就是才子。


  要論會做官,今年年初高中的崔游道,也不是個官運差的性子。可裴懷貞都未在他們身上,看到這份『以和為貴』的氣度。不然為何會有宰相肚裡能撐船的俚語呢。


  「往後書院的課,你就不用去上了。」裴懷貞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學生坐下。


  「是。」陳恆當即領命。


  「以後,你每日在我這裡上半日的課,吃過午飯,該去做什麼,就去做什麼。」裴懷貞從沒想給將陳恆,拘在一屋一書中。閉門造車,只會害了千里馬的靈氣。既要讀書,也要行路,才是最好的求學之路。


  「是。」


  兩人都不是第一次初遇的陌路師生,也不用費工夫考教陳恆的水平。書院里每三月一次的例考,早讓裴懷貞對學生的情況了如指掌。他想了想,就問道:「你是想學以古觀今,還是想學以今望古?」


  見山長猶如一個守在兩座寶山前的神婆,試圖讓自己做出選擇,陳恆不禁躊躇道:「不能都學嗎?」


  裴懷貞搖搖頭,嘆息道:「我倒是想都教,只是年事已高,猶恐精力不夠。」


  世間多少英雄好漢,都敵不過歲月不饒人這句話。陳恆聞之,默然。思考許久后,才說道:「夫子,我想學以今望古。」


  裴懷貞揚了揚眉,問道:「為何?」


  陳恆斬釘截鐵的回答:「過去是過去,以後是以後。此時此刻,才是我能把握的時刻。」


  「這份心性,你以後可別跑去出家,浪費了文昌帝君的點撥之恩。」裴懷貞說了句玩笑話,緩了緩神,才眯起眼睛看著滿園秋花道,「那就從此時此刻,開始教吧。」


  山長抱雙手於胸前,朗聲道:「你覺得現在的朝廷缺什麼?」


  判斷一個老師是否高明,就在於他能否啟發學生自己的思維。裴懷貞話一說完,陳恆不免就開始想。


  夫子說的朝廷,真的是朝廷嗎?還是那個集天下權柄於一身的男人?但無論如何,他們面對的處境都是一樣的。


  陳恆思考道:「缺糧。」


  這兩年天下災禍不斷,此是應有之事。裴懷貞點頭道,「三年豐,三年歉。六年一小災,十二年一大災。還有呢?」


  「缺錢。」


  鹽商的先例,已經擺在眼前,也不必多說。裴懷貞示意陳恆繼續。


  「還……缺人。」


  「為什麼會這樣想?」


  「要是有聖人、能人出世,不就什麼都不缺了?」個中細節說起來繁瑣,陳恆索性用一句虛話概括。其中的意思,山長自然能聽懂。


  「五百年都未必能出一個聖人,能有個輔國志民的能人就不錯了。」裴懷貞不以為意的笑道,「此情此景,加之邊關戰亂,你想到了什麼?」


  陳恆翻遍腦子的知識,才在裴懷貞等候的目光中,吐出幾個字,「前明嘉靖時,也有此等亂象。」


  裴懷貞大笑,「就是如此,就是如此。」


  院內開闊,四周又無旁人偷聽。山長也是說的毫無顧忌,「那今日為師就給你講一講張居正。」


  過往讀史,陳恆雖常讀常新,不免還是有霧裡觀花的時候。這既是受限於學識,也是受限於視角和經歷。


  這就像一條游在河裡的魚,每到一處,都會有新的收穫。可收穫的喜悅,都來自於目力所及,超脫不了太遠。


  如今,突然有一隻大手從天而降,將他擒拿出涓涓水流。在岸上信手一點,助他化了人形,還帶著他觀望河流的全貌。


  這段河道叫嘉靖,河道上有張居正游過的痕迹。裴懷貞拉著陳恆站在岸邊,從解決手段出發,逆推各項改革措施。


  其中既有啟用白銀的妥協,亦有對大明寶鈔的無奈。也有對世家、百官院子里埋著數十萬銀兩的嘲諷,也有對朝廷跟百姓手中無錢的憤怒。


  裴懷貞有一個常人無法具備的優勢,他不僅僅是個學識淵博的文人,更是個親自主持改革的首輔。這份眼界和閱歷,讓他清楚各處的弊端和矛盾。


  能妥協、調和的矛盾,裴懷貞就講自己和張居正的機變之舉。不能妥協的矛盾,裴懷貞就講他們兩人的應對方法。之後的結果,或好或壞,裴懷貞都坦然告之,陳恆亦聽的全神貫注。


  這一日,他既站在張居正的角度看到了大明,也透過裴懷貞的眼睛,看到了山長眼中的大雍。


  天下之事,天下之變,天下之革。就在裴懷貞抽絲剝繭中,一點點露出它真實的冷冽色調。叫人唏噓不已,也為張居正的奮力掙扎感慨。


  「大明興於太岳,亡於太岳。恆兒,你知道為何?」說的差不多,裴懷貞就開始反問起學生。


   晚上還有哦,我要開始爆發了。閃耀吧,小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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