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第270章 新生
第270章 新生
荒唐。
實在是荒唐啊。
荒唐的一夜過去了,下次不可以這樣了哦。
竊喜的心情中夾雜著幾分難言的忐忑,陳老爺小心翼翼的合上卧門后。先轉頭看看左邊,很好,紫鵑不在。又轉頭看看右邊,很好,晴雯這碎嘴皮子也不在。
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腰帶,系的也很好。只因出來的過於倉促,尚未穿戴完畢的衣角幾處,看上去顯得有些不合體統。
無妨,這些東西嘛,等回到書房后再慢慢整治。陳恆壓了壓心神,略帶心虛的轉過身去。見到被日光灑滿的庭院內,除了帶著霜氣的枝葉抖落在寒風中,眼前竟然見不到一人。
啊,真是運氣好啊。陳恆閃過一絲不該有的僥倖,又鬼鬼祟祟的走下台階。等到行過庭院半處,確認無人後。陳老爺的步伐一正,反倒抬頭挺胸,開始闊步起來。
這般消失在長廊盡頭,約莫等了片刻,卧房右側的拐角處,才傳來幾聲竊竊私語。
「老爺好像真的沒發現我們。」
「做賊心虛,一定是做賊心虛。」
「雪雁、晴雯,你們兩個小聲點,夫人們還在屋裡歇息呢。」
「哦,紫鵑姐姐。」
「二夫人不好說,長夫人肯定是睡醒了。」
聽到晴雯的話,雪雁有些好奇的看向紫鵑。別人不知道,要說她們三人里,誰最了解黛玉,那肯定就是紫鵑姐姐。見後者沒有出聲反駁晴雯的話,雪雁想了想,忍不住問道:「那……那我們不進去伺候夫人洗漱穿衣嗎?」
聞言,晴雯和紫鵑心中齊齊嘆道:雪雁真是獃子。這種羞死人的緊要關頭,誰敢主動闖進去啊。萬一撞破兩位夫人在裝睡,到時候是我動手把你打暈,還是你來捂住我的眼睛?
「哎。」縱然是紫鵑,對此也是束手無策。昨夜之事,畢竟是家裡頭一遭。若不緊急拿個章程出來,以後要再碰上,可就不好依照規矩行事了。
晴雯真是狡猾,她知道紫鵑素來被黛玉倚重。索性就把此事推給對方,臉上還露出『姐姐一聲令下,妹妹唯命是從』的滿滿幹勁。
伱就可勁的給我打馬虎眼吧。紫鵑無奈,一下子想起鴛鴦姐姐的好來。可時間不等人,她們若再不採取行動,說不好兩個夫人就要在床上裝睡一整天。到時候出了事,誰負責。
罷了,罷了。雖說是在二夫人的院里,可到底黛玉為長。紫鵑定了主意,就對雪雁招手。她們倆一動,晴雯就鬆了口氣,可算出來個探路的了。
「要是情況不對……」臨行前,紫鵑看向晴雯,她得要對方一個承諾。
晴雯機警的掃視一遍四周,用手指著遠處擺著的盆景,果敢道:「我就一腳踹翻了它,姐姐速速出來即可。」
紫鵑白了她一眼,你既然有這膽氣,怎麼不跟我一起進去。
也罷也罷,紫鵑沖著雪雁招手。是生是死,也得去一次。
屏息肅穆的兩位少女,抱著此生最大的覺悟,視死如歸的推開自家老爺剛剛合上的卧門。隨即,她們就看到瞠目結舌的一幕。
不知何時穿戴完畢的兩位夫人,正聚在梳妝鏡前。黛玉稍稍抬著臉,手握眉筆的英蓮滿臉認真。她緊張的模樣,好像不是在畫眉,倒像是要給絕世的畫作上色贈彩。
閉目的黛玉,感受著眉筆在臉上滑動的觸感,輕聲道:「有點癢,姐姐。」
英蓮橫了一眼,門口處呆立的兩隻鵝。馬上就把心思放在黛玉的臉上,她深吸一口氣,鄭重道:「你別動,妹妹,我……我也緊張。」
不是,你們倆到底看到了什麼?倒是說話啊???晴雯都要急瘋了,看著兩隻嘴巴都合不上的呆鵝。半抬起的左腳,似乎在考慮要如何優雅的踹翻遠處的盆景。
不是,盆栽得罪誰了?
…………
…………
在書房躲……處理半日公文,收拾好心情的陳恆,終於等到雪雁過來稟告,說家裡的午飯已經備好,夫人喊老爺過去用飯。
「嗯。」陳老爺很是嚴謹的放下文書,帶著幾分強裝出來的鎮定,他語氣平和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雪雁前腳剛走,陳恆就在心裡訴苦。怎麼來的是呆雪雁,要來的是晴雯,保准能打聽一番夫人起床的細枝末節。
奈何,奈何。為之奈何啊。
哎,知縣老爺嘆口氣,起身朝著家中後堂走去。三人復又見面,相互間的眼神都有些躲閃。沒辦法,有些事,真不是閉著眼睛能辦得。
它是真辦不了啊!!
陳恆對著兩位夫人尬笑一聲,昨夜他有多勇,現在他就有多慫。席間他是壓根顧不上吃飯,剛給黛玉討好的夾過一筷子,立馬又去給英蓮碗里放些菜樣。若不是被兩位夫人圍在中間,這位老爺看上去倒像是家裡請來專門布菜的。
這也就罷了,陳恆很快發現一個奇怪的點。往日家裡吃飯的間隙,多是陳恆說話,引導著兩位夫人出聲。這其中黛玉的話語最多,英蓮大多就是亮著一雙眉目,看著他們交談。
可今日,兩位夫人自己間就有說不完的話,到把他晾在一旁,找不到切入點。沒辦法,她們討論的胭脂水粉,陳恆確實不通此道。
不過陳恆也沒著惱,既然沒地方說話,就專心布菜唄。陳小二伺候起人來,也是擅長的很呢~~~
他這般一靜,倒把一些事旁觀的更清楚些。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他總覺得黛玉跟英蓮之間的相處,比起之前要自然輕鬆許多。
可到底是何處發生的變化,陳恆是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實在好奇,今早自己走後,屋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午後的公務不多,陳恆最近的重要事情,只有過幾日的松江、揚州報鋪的拜訪。硬生生在書房熬到下衙時辰,這位縣令大人終於起身離開書房。
今夜,他要睡在黛玉屋裡。
…………
…………
「老爺。」
看著推門進來的陳恆,正在專心鋪床的紫鵑,忙轉身行禮,假惺惺問好。前者擺擺手,示意對方只管忙自己的。自己則微微上揚著嘴角,搬來一張小凳,坐到黛玉的躺椅邊上。
「喲,夫人在看《滄浪詩話》啊。」陳恆看了一遍書名,笑容更盛,嘴上不住贊道,「嚴丹丘的書還是值得一看。其中對學詩先除五俗之觀,深得我心。」
黛玉都懶得理這個冤家,哼了一聲氣,向另一邊側了側身子。
要遭,要遭。紫鵑心中大呼,早知如此,今日就該早些來鋪床才是。
陳恆豈是半途而廢者,自己起身去倒了一杯茶,捧在手心。又非常自然的繞到黛玉面朝的一側,又搬來一張凳子,又又又贊道:「他說詩有詞、理、意興三法,實在精妙啊。宋人尚詞而病於理,唐人尚意興而理在其中,漢魏之詩,詞理意興無跡可求……」
聽著冤家的嘮叨,黛玉也懶得再次挪身。只是把書籍往上移了移,遮住對方看來的視線。陳恆見自己小勝一籌,更加信誓旦旦的道來:「如陶淵明的『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誠誠質而自然耳。真可謂巧奪天工,望詩興嘆。」
陳恆說個不停,更叫收拾床鋪的紫鵑,聽的心慌不已。她如何聽不出老爺的言外之意,這些詩詞典故聽得懂不?聽不懂,還不趕緊出去。
好險好險,在老爺說出下一段引經據典前,紫鵑終於忙完自己的活,家中女婢趕忙走到兩個冤家面前,柔色道:「老爺、夫人,奴婢告退了。」
此時,黛玉豈有出聲的道理,那不就破功了嘛!自家夫人面子為重,陳恆只好代勞道:「嗯,去吧。今夜不用你守著了。」
「是。」
紫鵑清脆的應了一聲,轉身跑的那叫一個快。
見終於沒有外人,陳恆的膽子一壯,也不繼續說話,只是把目光落在黛玉身上。稍顯嬌小消瘦的身子上,蓋著一塊毯子。側卧的曲線,倒是叫人流連忘返。 什麼也別說,明媒正娶的夫人,我自己看幾眼怎麼了?陳恆在心中默默哼著小曲調。
黛玉見許久沒了聲音,好奇之下,忍不住在書頁上端挑了挑眉眼。立馬就見到陳恆的笑眼,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看什麼看。」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黛玉發起惱來,也是得心應手,「沒出息。」
見夫人終於開口肯說話,陳恆心中的大石總算落地。一聲不響,才是最可怕的。只要開口,那就不是問題。
知道玉兒後半句是在嘲笑自己今早的偷溜,陳恆厚著臉,賠笑道:「夫人看書累了吧。來來,先喝杯茶。」
「不渴。」黛玉用書頁擋住揚起的嘴角,嘴上淡聲道。正是夫妻二人的獨處時光,她也是樂的使些小性子。
「真是胡鬧。」陳恆輕喝一聲,在黛玉詫異的愣神中,他義正言辭道,「就算卿卿已被我看穿仙女的底細,也該食五穀飲些露水,裝裝凡夫俗子的樣子才是。」
猛地聽到這句話,黛玉哪裡還顧得上憋氣,直接就趴在躺椅上笑出聲。見她笑得開心,陳恆亦是得意的擠眉弄眼。黛玉受不得他作怪的模樣,一時笑得更加大聲。
待到笑聲消去,黛玉才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頗為惱怒的看向陳恆,「都怨你,就知道尋人開心。」
「是是是,都怨我。這肯定得怨我。」見打破了沉默,陳恆不由分說,就要往躺椅上擠去。
這可嚇壞了黛玉,這間躺椅是一人制的,如何躺的下兩人。她哭笑不得道:「哥哥,你做什麼。這椅子,怎麼躺的下我們倆。」
氣惱之下,她忍不住伸手拍在陳恆身上,好阻止對方的胡攪蠻纏。陳恆這才後知後覺道:「哦,原來是躺不下啊。」
恍然大悟的某人,在娘子的驚呼聲中,將黛玉抱起,直接往床上走去。
黛玉真是絕倒,豈會不明白自己錯打錯著,誤落了奸人的賊計。
待到兩人並肩躺在床上,陳恆卻沒有下一步的舉動。只是將黛玉擁在懷裡,默默感受著彼此的心跳、呼吸。此刻溫存,叫人留戀,更叫人水乳交融,心意神合。
見對方如此安分,黛玉忍不住用手環住對方的腰,出奇道:「相公,你怎麼了?」
「我想明白了。」感受著夫人發間的香氣,陳恆思索片刻后,才悶聲欣慰道,「本覺得玉兒已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現在看看,怕是放到天上也難尋。」
黛玉從陳恆懷中抬起頭,四目相對之下,她眼底泛起水潤的波光,笑問:「相公想明白了什麼?」
「你可是覺得我們家太恭敬了些?」陳恆反問著。
這個時候,黛玉傲嬌的性子,又開始發作。直接開始顧左右而言他,道:「真不知道相公在說什麼。我們前番還說,夫妻之間要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呢。」
陳恆笑了聲,也不理她的躲閃。自顧自繼續說道。
原來,自打他們三人在華亭共居。夫妻平日里,都保持著正常的恭敬疏離。這份客氣,平日里還看不出,世人講的就是個相敬如賓嘛。可有了今日的對比,陳恆明顯感覺到三人共處時,先前的那份小心謹慎,好像是在刻意維持一副『太平盛世』。
這份處境,是忙於外事的自己難以察覺的。英蓮的性子,在其母的教導下,亦少了直來直去的嬌憨。將一切看在眼裡的黛玉,其實可以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可這是她的家,是她和陳恆的家,亦是陳恆跟英蓮的家。無論他們三人過的是好是壞,在外界眼裡,他們三人就是一體的。陳恆高升,她們與有榮焉。若是陳恆犯下滔天大罪,她們亦是在劫難逃。
夫妻本是同林鳥,就算將來大難臨頭想要各自飛,律法上也不會允許開恩。既然如此,如何把整個家經營好,才是黛玉這個當家主母的首要想法。
聰慧的紫鵑只猜中第三層,陳恆卻依照自己對黛玉的了解,想到了更深一層。有些人做起事來,是很難把心意直言道明。可這樣的人,性子往往又有些驕傲。若是旁人想不到,就更不願意說出來顯擺。
陳恆為黛玉的心思感動,一番猜測說的可謂八九不離十。黛玉亦是聽的心頭慌亂,無論過去多久,眼前這個人總是能如此輕易猜中自己。
這,是不是就是古文里常說的:伯牙子期的知己之交呢。黛玉稍稍出神想著,突然感覺到環在身後的雙手,抱的越來越緊。相公,好似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玉兒……」
「我知道,我知道。」黛玉露出明媚的笑臉,像個小夫子般點頭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嘛。」
陳恆作笑一聲,將腿壓在對方身上。突然,他來了精神道:「說不好,我這輩子還是個偷香竊玉的小賊呢。」
也不知這四個字有什麼笑處,陳恆說完,自己就笑個沒完。
黛玉知道相公時常有怪話,也懶得搭理對方抽瘋。只是伸出小指,勾弄著相公散亂的髮絲。
陳恆本來沒打算胡鬧,畢竟昨夜太荒唐了。這人嘛,要那個什麼有度。這樣才是長壽之道,才是養生之法。
可古靈精怪的黛玉,心頭興起捉弄之意。直接湊到陳恆耳邊道:「兄長,你是不是……」
其後的話,離得太遠。外人聽不清,只看到陳恆瞪大了眼,分出一隻手放下銀勾上的絲帳。
隨即,傳來半聲抗拒的嬌喘。
「還沒熄燈呢。」
「卿卿,你閉上眼睛就是。」
這個冤家,黛玉知道對皮糙肉厚的陳恆,拍打已經無用。索性張嘴,咬在對方肩頭。
陳恆吃疼一聲,頓時動的更加起勁。
…………
…………
翌日,渾身舒泰的陳恆走出房門,正要去往書房。半道上碰見柳湘蓮帶著幾個幫手,要去府城裡遊街。
這是武役每日的職責,陳恆沒有多問他們的去意。只在對方行禮之前,陳恆笑著抬手,打起招呼。
「早上好。」
說完,陳恆就邁著步,施施然從兩人身邊走過。
嗯???這叫什麼招呼啊?柳湘蓮一副見鬼的模樣,往日的大人最是講禮。連帶著他自己,也跟著講起禮術,有了逢人作揖的習慣。哪有自己養成習慣了,對方卻開始變卦的道理。
一旁的捕頭,最是喜歡捕捉細節。拿出查案辦案的專註度,他看著大人離去的背影許久,才狗腿子般的道:「柳班頭,得給大人買些好東西了。」
「啥?」柳湘蓮先是疑惑一聲。見捕頭不停擠眉弄眼,他才發出猖狂的笑聲,得意道,「我說呢,他今個兒心情怎麼這麼好。」他看了看天色,想了想還是道,「明年開春,等北地的海船來了。咱們託人問問,可有熊膽等物。」
這可是稀罕東西,捕頭疑惑的問:「管用嗎?」
柳湘蓮自己也不知道,他正要回個『可能、也許』。突然想到什麼,他直接發惱道:「我連媳婦都沒有,你問我,我問誰去。」
「走,去遊街。看看有沒有不開眼的地痞子,今日落我們手裡。」柳湘蓮大手一揮,氣呼呼的帶著人走出縣衙大門。
冷,太冷了。冬天難受啊。求票,求票。借諸位手中票票,助我神功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