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拭劍天下驚（七）
第210章 拭劍天下驚（七）
星禜樹搖曳，張彪再次進入夢界。
周圍變得漆黑，星禜樹人面樹葉望向上方，在夢境天空呈現出一片星海。
「鬥法、太歲…」
張彪使出夢占之法，心中默念相關信息，眼前頓時光影璀璨，湧出密密麻麻夢境。
他眼神冷漠，集中精力耐心查看，尋找身份地位不一般者。
夢占之法有限制，若有神域庇護，便很難感知，但此刻雲霞關聚集了大批人馬，並非全在火羅教神域範圍內。
很快，他便找到一人。
這是個身著御真府官袍之人，雖穿著端正，但人卻長得賊眉鼠眼，異常猥瑣。
此事並不奇怪，御真府初創，可謂是泥沙俱下、魚龍混雜，什麼人都往裡收，有不少都是曾經的綠林賊寇。
果然，靈視之眼探查，此人叫蒲九，原本是走南闖北的賊偷，偶得機緣能驅使精魅，進入御真府效力。
他沒啥大本事，但卻為人機敏，擅感知危險，因此被派去運送輜重，此刻就駐紮在雲霞關潞州一側山道上。
此人如今，正做著春夢，夢到潛入皇宮，與那些妃子鬼混……
張彪有些無語，但動作卻不慢，死死盯著那夢境，捏動法訣，口中發出呢喃之聲。
唰！
他縱身一躍，竟直接出現在其夢境中。
伯奇一脈研究夢界，術法有四種，雖說他常用「夢占」與「魘咒」，但不代表其他兩種沒用。
入夢之術，可令自己入夢，也可使他人昏睡，潛入其夢境。
而幻夢之術，便是編織夢境。
每個夢境，都類似於神域，受做夢者掌控，張彪進入的一剎那，便被蒲九發現。
「誰？！」
蒲九一個激靈，緊張觀望。
與此同時，夢境也開始扭曲，這是本能防禦，若非如此，大部分人都會被夢魘邪祟侵蝕。
張彪不慌不忙，闊步而出后，已使出幻夢之術，變成身穿龍袍的趙冕模樣，滿臉威嚴與殺機，怒斥道：「大膽蒲九！」
「陛下饒命！」
蒲九渾身打顫，撲通一聲跪在地下，根本沒察覺到，夢中宮殿樑柱都開始變形。
張彪一番威逼利誘，漸漸打開其心理防線，隨後捏動法訣，用出迷魂術。
「饒你一命可以，朕要你做件事…」
「陛下請吩咐。」
「鬥法之時，替朕剷除叛逆…」
一番心理暗示后，張彪退出夢境。
與此同時，雲霞關外山道上，長長車隊連成一片，負責運送的士兵們有人點燃篝火，有人則裹著毛毯，呼嚕聲不斷。
「呼——！」
蒲九喘著粗氣猛然醒來，滿頭冷汗，驚慌失措查看周圍。
「蒲老弟，怎麼了？」
旁邊御真府同僚連忙詢問。
「沒什麼，做了個噩夢…」
蒲九坐下后，眼神有些迷茫。
他不由自主看了看周圍車輛，各種香氣從中傳出，上面全是火羅教大祭使用的香料與木材。
他好像記得，這些東西很重要，自己要做什麼，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清風寨法壇之上，張彪依舊身在夢境。
他已對蒲九下了暗示，鬥法那日，便會點燃柴火香料，製造混亂。
但這個，還遠遠不夠。
些許混亂，無法成為致命一擊。
想到這兒，他又繼續查看夢境，找到火頭軍頭目暗示下毒，找到負責餵養靈獸的馬夫，暗示撒入巴豆……
憑藉入夢之法，張彪就像夢中魔鬼，在一個個區域埋下雷，等著鬥法那日引爆。
或許，有些人只是無名小卒，但事關生死，張彪心中已無半點仁慈。
這些人來到雲霞關的那一天，便註定與他站在對立面，若鬥法失敗，屠殺清風寨婦孺時，也不會有半點心軟。
不知不覺，已到後半夜。
雖說張彪對於這些人來說，如同鬼神，但連續施展入夢幻夢之法，已讓他精神有些疲憊，決定暫時停止。
然而，一個突然出現的夢境，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片亂葬崗，一口巨大的棺材停靠在爛泥堆里，棺材砰砰作響，一名身著黑袍的老道想要逃跑，卻無論如何也離不開棺材左右。
靈視之眼查看，此人叫谷懷德，原本是個潞州的陰陽先生，靈氣復甦后，得了祖上半本養屍法，在鄉間作威作福。
大梁軍隊進入潞州，此人為求活命，便投入御真府，被安排看管屍鬼赫連兆之棺…
…………
不知不覺，天色微亮。
此時的法壇看得更清晰，由柳靈樹根纏繞而起，周圍又搭建木架作為加固。
看似簡陋，威力卻不小。
柳靈原本就是這一方山神，掌控地脈靈氣，通過根須，能讓張彪調動周圍地脈靈氣。
至於那古先民青銅祭壇，則是最後保險，若婆羅神七品分身降臨，難以對抗，他便將其引入殘夢界。
當然，此舉異常危險，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使用，免得引來什麼可怕玩意兒……
想到這兒，張彪緩緩起身。
十丈高的法壇，周圍一切都被濃霧包裹，且有狂風呼嘯，但張彪向下，卻看得一清二楚。
整個清風寨，都在忙碌。
那兩頭怪鳥，已被重新馴服，正載著天地門弟子不斷起飛，前往鹿山城打探消息。
吳鐵雄和余奎等人也在忙活，鑿木打鐵，製作出一台台攻城巨弩，安置在山寨四方。
通過審問周大郎，他已知道那怪鳥叫鬼頭鴉，佔據一處山脈，成群結隊吃人。
大梁進軍潞州時，將其降服，換句話說，大梁如今已有了數十人的空中力量。
單憑巨弩或許不行，但有了柳靈相助，布霧呼風，便可佔據主場之利。
當然，柳靈也在忙碌。
此時的餘子清，正在神廟中赤裸上身，渾身塗滿香料，兩眼翻白，整個人處於癲狂狀態，手舞足蹈，口中發出呢喃之音。 無數柳條嘩嘩搖動，狂風呼嘯。
現實中看不到任何動靜，但張彪卻通過儺面，看到靈界周圍山川之上，一道道黑霧呼嘯而來，那些都是盤踞在山中的精魅魍魎。
招魂術…
張彪有些驚訝，連忙用靈視之眼探查。
他只知道柳靈已經晉級，和自己一樣達到五品，但回來后就諸般忙碌，沒想到餘子清已掌握新的靈巫術法。
雖說尚且稚嫩，招來的也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孤魂野鬼，但卻是將來陰兵成形保障。
所有人，都在成長啊。
張彪心中一陣欣慰，隨後望向後方東南處，估計王信已到了地點。
那邊若能成功，定能給大梁一個驚喜…
…………
鹿山城，城隍廟內。
「玄驊師侄，此舉衝動了…」
虛辰望著下方滿身是血的執法堂一行人，雖嘆氣搖頭，但心中卻樂開了花。
這幫子憨貨，竟把偃甲宗駐地給屠了，還敢來查自己，回到山上，恐怕都要倒大霉。
想到這兒，他臉色更加難看，皺眉問道：「全殺了？一個都沒跑？」
玄驊眼神陰沉，「跑了三個，有一人叫白鐘山，道行遠超尋常弟子，且氣息有點不對，肯定有鬼，說不定，就是他殺了自己師兄嫁禍給我。」
「說這些有什麼用？！」
虛辰旁邊的師弟臉色難看，訓斥道：「鹿山城集市，說好了要恪守中立，但你轉眼就屠了偃甲宗駐地，讓我們怎麼跟人交代！」
玄驊冷冷瞥了一眼，「是他們先動手，還算計我等，再說我犯了錯，自有山上處置，不勞師叔費心。」
「伱？！」
「好了好了…」
虛辰連忙打了個圓場，撫須道：「殺便殺了，偃甲宗如今自顧不暇，他們要想來鹿山城開業，總繞不過咱們，此事多半會扯牛皮，不了了之。」
「這件事先不提，後天太歲便要與大梁鬥法，到時說不定會出些紕漏，玄驊師侄既然在，就陪我上山觀戰，事後我會向宗門求情…」
玄驊眼角抽了抽，本想拒絕，但看著身後忐忑不安的師兄弟們，也只好微微一嘆，拱手道：「便依師叔之命。」
待他們離開后，虛辰又對著自己師弟交代道：「這次，我與顧仇都會上山，執法堂的弟子正好留下協助，看緊城隍廟，切不可大意。」
「是，師兄。」
安排妥當后，虛辰便策馬而出。
城隍廟外，兩騎已經等待好，一個皮甲玄袍，一個白衣錦繡，皆身背長劍，正是玄驊與顧仇。
二人皆是劍修，彼此打量，身後飛劍嗡嗡顫動，眼中皆有凝重之色。
顧仇首先壓住氣息，恭敬微笑拱手道：「玄都觀高足果然不俗，在下真的老了。」
玄驊則毫不領情，眼中閃過一絲懷疑，「顧門主好修為，藏得夠深啊…」
顧仇打了個哈哈，沒有搭理，而是看向虛辰，見其背著個錦盒，好奇問道：「仙長，莫非上山還要送禮？」
虛辰老道撫須搖頭道：「太歲之前出手相幫，早已應下的東西，正好對鬥法有用，送去做個人情。」
「哦？」
顧仇眼中滿含深意，「仙長莫非認為，太歲此次還有勝算？」
虛辰老道沉默了一下，想起當初虎跳峽看到張彪的模樣，搖頭道：「孰勝孰負，老夫也不確定，走吧，莫誤了時辰。」
鹿山城距清風寨還有一日路程，其他人早已離開，他們是最後動身。
好在三人皆修為深厚，一路策馬狂奔，沿路山林邪祟不敢侵擾，終於在次日，到達了清風寨。
被引上山後，來到了清風寨臨時搭建的露台，遠遠觀望那高聳法壇。
「虛辰道長，您可是來遲了。」
「見過胡長老。」
五仙教胡長老立刻上前搭話。
二人都是老油條，寒暄幾句便已知曉對方態度。
呼~
就在這時，清風寨內忽然狂風大作。
「開始了…」
有人一聲低呼，望向高空。
只見法壇之上，張彪盤膝而坐，從懷中掏出一面黑玉小鼎，正是魕鼎。
他又取出兩物，一個是烈火伏魔杵，一個是人頭藤，正是施咒媒介。
按照常理來說，肯定要先對付較弱的魯相公，但張彪卻毫不猶豫放入伏魔杵，隨後左手捏印，口中念誦鬼咒。
鬼咒出，鬼神跳。
這兩日，餘子清已幫助柳靈召喚了大量精魅孤魂，皆被柳條束縛控制，弔掛在靈界之內，密密麻麻如同吊死樹，就連現世之中也受到影響，顯得陰氣森森。
隨著他的念誦，霎時間陰風隨著柳條起卷，即便現世眾人，也能聽到耳邊鬼魂凄厲嘶嚎聲。
玄驊眼神都變了，「這太歲…好深的修為。」
虛辰老道也面色凝重，看了看手中錦盒，臉色有些猶豫，偷偷轉過身，把裡面的東西換了一下，這才嘆了口氣，喃喃道：「老夫，或許錯了…」
不提眾人心思，張彪卻是全神貫注，不斷運轉真氣，隨著他念誦法咒，地脈之氣順著柳靈數根盤旋而上，周圍竟開始凝聚寒霜。
嘭！
忽然，他重重拍了一下魕鼎。
肉眼可見的黑色波紋向雲霞關方向擴散，隨後迅速消失，進入靈界。
遠程施咒，靠得便是靈界之力。
鬥法鬥法，斗的便是術法玄妙。
眾人沒有千里眼，自然看不到雲霞關情況，但這千里咒人的本事，已讓許多人眼皮發顫。
轟隆隆…
就在這時，雲霞關方向濃霧，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陰沉，同時有風雷之聲。
五仙教胡長老臉色一變，怒罵道：「火羅教這幫子胡人果然不講究，這鬥法剛開始，就開啟神戰，分明就是想靠人數取勝。」
眾人一聽，連忙施展法門。
有人點燃黃符，有人捏動法訣魂入靈界，蓮華宗的一名僧人，則抬起右手，掌心赫然有個琉璃眼左右亂轉。
只見荒涼的靈界內，遠處，一隻大軍正被黑霧包裹，呼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