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蔣胖子土橋村下鄉記
第89章 蔣胖子土橋村下鄉記
秦王府書房。
燈燭燃燒,時不時發出『噼啪』聲。
朱樉打量著姚廣孝,從姚廣孝抵達書房,拿到這份摺子后,已經過去很長時間。
摺子內容,姚廣孝也看了好幾遍。
「姚先生,父皇到底是什麼意思?」某刻,見姚廣孝又翻到最前面,明顯打算再看一遍,朱樉不耐開口。
姚廣孝抬頭,反問:「殿下,這道建言折出自何人之手?」
「老三啊!」朱樉很隨意說道。
晉王!
哈哈……
『貧僧果然沒有選錯!』
這個消息,令姚廣孝情緒劇烈起伏,十分激動。
努力控制情緒不外漏,姚廣孝笑道:「陛下應該是藉此激勵殿下,同時也是敲打殿下,不希望殿下太過自滿。」
朱樉不由撇了撇嘴,嘀咕:「剛誇我,就拿老三的摺子敲打我,他可真是我爹……」
抬頭,詢問:「老三這道摺子的內容,我也看了,寫的的確很有建樹,似乎比姚先生給本王寫的那份,更出色。」
「但本王知道好,卻不知道具體好在哪裡,先生能給本王解惑嗎?」
因得知摺子是朱棡所寫,姚廣孝心情很好,聞言,笑著點頭,先勉勵朱樉一句:「殿下也無需妄自菲薄,您能問出這個問題,就證明,您的可塑性很高。」
其實,老朱家這些二代皇子,都很優秀。
他倒也並非只是單純為讓朱樉高興。
朱樉笑笑,「先生請說,本王洗耳恭聽。」
「這道摺子內的具體辦法,貧僧就不說了,殿下定能看到這些針對性辦法的可行性很高。」
朱樉點頭后,姚廣孝繼續道:「貧僧為殿下詳細分析,這些辦法背後,所反映的本質。」
「也就是治國、治民手腕。」
……
「首先是武考!」
「治大國如烹小鮮,如果國家之病,不是重病急病,切忌直接用猛葯!」
「昔漢景帝削藩,引發七王之亂,漢武帝推恩令削藩,動靜就小得多。」
姚廣孝點了點摺子,「這武考本質目的就是廢除衛所武官世襲,但它更像是武帝的推恩令。」
「對症施藥,講究『陰柔』二字!」
「葯勁小、藥力柔、藥效陰!一點點,緩緩拔除病灶!」
「這裡的『藥效陰』不是陰毒的意思,而是指藥效對準病灶的角度很刁鑽!」
朱樉連連點頭,的確很刁鑽。
廢除世襲制,卻沒提一句廢除的話,用不斷淘汰的方式。
淘汰光了,可不就廢除了嗎!
「老三這辦法,用力角度的確很刁鑽很陰!」朱樉評價道:「最主要,還光明正大,是一計陽謀!」
「明明挺陰的,還是陽謀,真邪性了!」
姚廣孝內心暗暗激動,點頭道:「的確是陽謀,考核淘汰最差的,保持軍隊戰鬥力,更好守護大明江山,天下人都無話可說,還得為陛下拍手叫好,道一句,陛下聖賢明君!」
『除了利益受損的世襲武官會罵,天下主流聲音,必然都是支持盛讚!朱皇帝連卸磨殺驢,忘恩負義的罵名都不用背!』
暗暗腹語,姚廣孝繼續說道:「武考是陽謀,是刁鑽陰柔的施藥,是徐徐圖之的緩!」
「而互助社,則是一味急葯、猛葯。」
「迅速成立互助社。」
「然後再利用朝廷軍需棉布採購,以及低價食鹽,迅速穩住軍戶,施恩軍戶、拉住軍戶,將軍戶和衛所武官進行切割,形成一種既對立又依存的關係。」
「這服藥最核心的藥引,就是利益!」
「治民,不對百姓講什麼忠義孝之類的大道理,就用利益治民!互助社成也利益,也受制於利益!」
……
「總結起來,這份建言折的背後,反映出晉王治國緩而陰柔刁鑽,治民急、猛、且利字當先的本質思想。」
「殿下,一個人的言行舉止,反應的都是他的內在思維方式,這便是這道摺子中,晉王的思維方式。」
做了最後總結,姚廣孝停了下來。
朱樉連連點頭,詢問:「姚先生,老三治國緩而陰柔刁鑽本王能理解,可他治民又為何急、猛,且利字當先呢?」
姚廣孝笑著解釋:「民心易散難收,收攏民心,就當急且猛,不可猶豫,不可耽擱。」
「否則,民心一旦散掉,再想收拾,就千難萬難。」
「自周朝禮樂崩壞后,道德綱常其實早已不復存在。」
「美德無法治國。」
「美德只剩約束人慾,引導人向善,談美德只是為了讓這個唯利是圖的人世間,不那麼臟,讓人不那麼絕望罷了。」
「殿下試想一下,如果當有一天,天下百姓都發現,這個世界的讀書人、精英,絕大多數都是些唯利是圖、自私自利的偽君子時,會發生什麼?」
「絕望!」
「百姓會感到一種深深的絕望!」
「思想的絕望,很可怕!」
「孔夫子一輩子都在孜孜不倦復周禮,貧僧看來,就是這位儒教大賢,看到了思想絕望的可怕!」
「所有人的思想、靈魂變成一塊不毛的荒涼之地,那一定是,周朝禮樂崩壞之後,一次更大的崩壞!」
「歷朝歷代,利用儒釋道三教,推美!推德!推善!但治天下的本質,早已變成利治天下!」
朱樉聽的都渾身發毛,這麼深遠的問題,他從未想過。
思想、靈魂變成不毛之地,一次比禮樂崩壞,更大的崩壞?
什麼時候發生?
發生的後果又如何?
姚廣孝注意到朱樉眼中的恐懼,笑著寬慰道:「殿下,即便真的發生一次,禮樂崩壞之後,更大的崩壞,那也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或許,會出現另一種思想,代替儒釋道三教,收拾人心,滋養人的思想、靈魂重新生機勃勃。」
「世界萬事萬物,都在發展,眼下我們解決不了的事情,未來或許無限可期呢。」
朱樉笑了,起身道:「本王杞人憂天了!」
「還是先生豁達!」 「聽了先生一席話,本王也知道,該怎麼寫這篇,兩份摺子對比后的心得感悟了!」
姚廣孝說的這些話,潤色潤色就可以了。
「先生早些休息吧。」
「貧僧告辭。」
姚廣孝起身離開。
走出書房,自言自語道:「秦王其實也很不錯,不過,就憑晉王這道摺子,就可看出,晉王更優秀!」
「這道摺子,再次證明,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
翌日。
早朝結束。
朱樉又化身小尾巴,跟在朱元璋身後,一路來到御書房。
然後獻寶似,帶著一點小小嘚瑟,把摺子呈送到朱元璋案頭。
朱元璋落座,看著擺放在面前的摺子,詫異抬頭,「寫好了?」
嗯啊!
朱樉一邊在心中嘚瑟,一邊老老實實回答:「兒臣反覆閱讀老三的建言折,一夜未睡,總算寫好了。」
朱元璋觀察朱樉,果然,黑眼圈很重。
懷著狐疑,朱元璋拿起摺子。
隨著不斷翻看,不由連連點頭,片刻后,合上摺子,「寫的不錯,分析的也很好,尤其是最後論儒釋道三教作用,更是很有深度!」
「想要什麼獎勵,只要不過分,父皇都可以賞給你!」
哈!
還有這等好事?
朱樉激動的差點跳起來,忙道:「父皇曾規定,兒臣等人就藩時,身邊都要派一名僧人。」
「兒臣自己選中一人……」
「是那個住在你府中的道衍對嗎?」朱元璋反問道:「在皇覺寺,他先去投靠老三,老三似乎看不上,然後去投靠你。」
「他還參加了咱舉辦的僧人考試,可並沒有得到僧官,只得了一件僧衣。」
對於朱元璋知道姚廣孝,朱樉一點兒都不驚訝。
忙道:「父皇,有些人就不適合考試,但卻真的有才。」
「道衍和尚就屬於這種人。」
「兒臣這道摺子中的一些想法,就有道衍的一些觀點。」
朱元璋挑了挑眉,略顯驚訝,略作沉吟后,答應道:「那好吧,這事兒父皇答應了。」
「兒臣謝父皇!」朱樉生怕朱元璋反悔,語速極快,激動謝恩。
……
姚廣孝正式成為秦王僧官這件事很小。
幾乎沒什麼關注過。
朱棣更是不知了。
花費十幾天時間后,水稻收割結束,顆粒歸倉。
這一日清晨。
天色微微泛白。
朱棣、徐妙雲也才剛剛起來,收拾里裡外外。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就從村口傳來。
朱棣聽到馬蹄聲,下意識循著聲音望去。
一個熟人出現在視線中。
周浪騎馬疾馳而來,在小院外勒馬頓足,看到朱棣時,翻身下馬,牽馬來到籬笆外,笑著打招呼:「朱先生。」
朱棣笑問:「是不是來通知村兒里,要開始收田稅了?」
「是要收田稅,不過我來,不是為了這事。」周浪笑道:「今年,蔣縣尊想搞個實驗。」
「官府直接收田稅,不承包給士紳。」
「我原來分管的這片,就是試點。」
「蔣縣尊已經在路上了,我提前趕來給朱先生報個信。」
說話功夫,周浪已經進了院子,壓低聲音說道:「朱先生,這次蔣縣尊還要看一看咱們土橋村的學堂。」
「您看要不要準備一下。」
朱棣不由被逗笑。
咱們土橋村?
這周浪也是個妙人。
真是,形形色色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朱棣笑問:「蔣縣尊為何要搞這個官府親自收田稅?」
「蔣縣尊說了,承包給鄉紳,鄉紳暗中加稅,百姓負擔太重,他想搞個試點,看看縣衙動起來,在朝廷收稅規定期限內,縣衙可以管多少個村子。」
「往後,就算縣衙不能徹底取締鄉紳包稅。」
「也可以按片輪流,比如,今年土橋村這片兒,縣衙直收,明年換其他片區直收。」
「總之,蔣縣令突然間,挖空心思,就想給農民減輕負擔!」
「好像突然轉性了,縣衙很多人都感覺不認識蔣縣尊了。」
朱棣再次被逗笑。
心裡則清楚。
蔣胖子這是要真干實幹了!
「徐先生!」這時聽到動靜的徐妙雲走出來,周浪忙行禮問好。
朱棣轉頭,笑著對徐妙雲說:「蔣縣令有真干實幹之心,咱們也要讓蔣縣令,收穫榮譽感。」
「今天讓孩子們停一天課,這樣安排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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