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第391章 北征!北征!北征!
第391章 北征!北征!北征!
奉天殿外。
早朝結束,百官已經離開,朱棣蹲在朱高熾面前,叮囑:「記住,皇宮不比咱們家裡,你還是一個皇孫,和妹妹不同,在宮內,一舉一動都要注意,去大本堂上課時,和你那些皇叔們搞好關係,將來你爹我不在了,你遇到困難,或許還得有求於你皇叔們呢!」
……
小雍鳴認真聽著。
等朱棣說完,鄭重點頭,「阿爹,孩兒記住了。」
朱棣笑著揉了揉小傢伙小腦袋。
他沒想到,老頭子這麼『抬舉』雍鳴。
若是知道,根本不會讓雍鳴入宮的。
大明這些人,恨他就夠了。
他不想讓雍鳴被人記恨。
皇宮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祈嫿是個女孩子,父皇再怎麼『抬舉』,那些仇視他的人,也知道,抬舉祈嫿,其實是因為他這個當父親的,給祈嫿掙下了這份抬舉。
可雍鳴不同。
這大明朝野,對他恨之入骨,隱而不發者,不在少數。
雍鳴又被父皇這般抬舉。
他有些擔心,出點意外。
「行了,阿爹要說的也都說了。」朱棣給小傢伙整了整衣服,起身,「等阿爹和你娘親回村時,來接你們,到時候,帶你們回村,看看你們出生的地方,沒記憶了吧?」
小雍鳴笑著搖頭。
朱棣笑笑。
轉身剛要走,就感覺腿被抱住了。
低頭。
就見臭小子抱著他的腿。
朱棣笑問:「怎麼了?」
臭小子笑著搖頭,鬆開手。
「殿下、殿下……」
就在此時,急促諂媚呼喊聲從遠處傳來,朱棣循聲望去,就見一小太監,小跑而來。
小太監抵近后,氣喘吁吁道:「殿下,皇爺在御書房召見殿下。」
朱棣微微皺眉。
下朝時,老頭子也沒說什麼。
怎麼他就和雍鳴說了會兒話,老頭子忽然召見。
「阿爹去見你皇祖父,你去大本堂上課吧。」交代一句,朱棣跟隨小太監趕往御書房。
小雍鳴一直等看不到朱棣背影后。
才笑著,一蹦一跳離開。
……
朱棣跟著小太監進入御書房,就見蔣瓛低眉臊眼站在御案前。
收回視線,沖朱元璋作揖一拜,「父皇。」
朱元璋點點頭,吩咐:「蔣瓛,把你彙報的事情,給他說說。」
蔣瓛轉身,暗暗窺探看了眼朱棣,「殿下,早朝消息傳開后,在金陵引起十分大反響……」
朱棣神色平靜聽著。
反響大很正常。
畢竟,福建一地稅收兩百萬兩。
今年,福建應給已經能躋身所有行省前五行列了。
不過,隨著蔣瓛說到重點,朱棣臉色漸漸凝重……
「百姓都在議論福建如今已經完成七成僱工身股制,明年全面掃除非僱工身股制商賈之事,百姓對朝廷的怨言很大,甚至有人已經提出……」
蔣瓛略微停頓,「燕王應該當大明儲君!」
朱棣臉色瞬變。
不過,轉瞬就恢復平靜,默默琢磨,此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這麼些年。
他引起的熱議轟動,也沒少發生。
但第一次有人,竟然說,讓他做儲君這種話。
……
御書房內,一時陷入安靜。
蔣瓛餘光窺探朱棣,暗暗冷笑。
這回的聲音,苗頭雖小,可真是敏感。
百姓這番話,傳到太子耳中,會引發什麼奇妙反應呢?
「蔣瓛先下去,其他人也下去。」朱元璋突然命令。
蔣瓛微微愣怔。
皇爺要和朱四郎單獨談什麼?
有什麼用意?
腦海瞬間冒出無數種揣測。
又不敢表現出太大好奇,忙鞠躬轉身離開。
啪!
御書房門關上。
朱元璋指了指旁邊的凳子。
朱棣走過去坐下后,朱元璋突然冷不丁道:「如果,爹把大明交給你,你願意嗎?」
朱棣唇角狠狠抽抽,抬頭直視朱元璋,「父皇,這種話你對我說說就行了,對其他兄弟千萬別說。」
本來別人沒什麼想法。
聽了老頭子這種話,都會生出不該有的念頭。
「接你的班,就得聽你的話,咱們父慈子孝,很大程度是離得遠,正所謂遠香近臭,要是走得近了,保管你看我不順眼,我暗暗嫌棄你……」
「混球!」
朱元璋被氣笑了,抓起御案上的書籍,就朝朱棣丟過去。
朱棣笑著側身避開。
朱元璋看著朱棣。
秀英曾和他說,家有諍子不敗其家。
這就是他們老朱家的諍子啊!
遠香近臭……
混賬,也就他敢這麼說。
收斂思緒,再次看向朱棣,鄭重道:「以前,父皇動過念頭,想過,如果把大明傳給你,會如何……」
「後來你去了福建,折騰的越來越大,攤子鋪的越來越大時,爹又慶幸,你不是嫡長子,你的折騰勁兒,爹生怕你步了隋煬帝的後塵,越聰明、越有能力的人,就自認為無所不能,對待事務,缺乏應有的敬畏心,你們這種極其聰慧的人,往往對任何事情,都沒有敬畏心……」
……
老頭子還真想過讓我接他的班?
朱棣微微驚愕張嘴。
不知,歷史上,『他』有沒有這個榮幸。
可這事,足夠令人驚駭了。
若是傳到外面,必將引起天翻地覆的震動。
「當初,爹都做好了,你在福建搞失敗,栽跟頭的準備了,沒想到,竟然讓你遊刃有餘解決了,並且還做的這麼好……」
朱元璋笑笑。
他還是低估了老四的能力。
「好了,不說這事了。」他說這番話,不是試探老四,就是想把對老四的認可,這些除了秀英,無法對外說的心思,說給老四。
老四是當事人。
有資格聽。
也是除秀英之外,唯一一個有資格聽這番話的人。
此事,標兒也不能知道。
當然,他敢對老四說這番話,也是充分信任老四,不會因為聽了這番話,對皇權生出異念。
「說說,百姓議論僱工身股制這件事吧,爹想到了,百姓可能會有很大議論,爹就是要讓百姓議論,進而改善大明風尚,但沒想到,百姓的情緒這麼激動,竟然產生了,關於儲君之位的言論。」
「有些太膽大包天了!」
「父皇。」朱棣忙開口,「此事,若無有心人在背後刻意引導,兒臣以為,百姓之所以口不擇言說出這般大逆不道言論,是情緒使然罷了,若因這種零星言論,嚴懲百姓,只會把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
嚴懲的目的,就是以儆效尤。
難道,到時候向所有人宣布,被嚴懲百姓,說過支持他做儲君?
本來,絕大多數人,都沒有這種想法。
朝廷嚴懲,等於廣而告之。
變相宣傳。
百姓是不敢再說了。
可心裡會想。
而且,大動干戈,甚至會讓百姓認為,這是大哥在背後推動。
更不利於大哥。
……
朱元璋欣慰看著朱棣。
「兒臣以為,此事堵不如疏……」
「怎麼個疏法?」朱元璋笑問。
朱棣略微沉吟琢磨,說實話,事情發生的太突然。
剛才老頭子還冷不丁提及,考慮過他當儲君如何如何。
如何疏通民情。
他還真的沒多想。
「首先,父皇向天下百姓,解釋清楚,將福建模式保留下來,將福建列為特別行省,就是肯定福建現在取得的成就……」
朱棣越說,思緒越發明朗,唇角浮現笑容,「同時,也向百姓闡明,朝廷疆域很大,地域之間,民風、民情等實際情況差別很大,福建模式,不是不搞,而是還需要觀察。」
「父皇同時還可以對外宣布,若是有商賈自行想要搞僱工身股制,朝廷不會阻攔……」
……
「總之,給百姓一個念想,同時,借這個機會,給僱工身股制一個突破口,父皇說這種模稜兩可的話,那些反對者,不敢跳出來。」
「可大哥若是說這種話,會讓很多人疏遠大哥,不利於大明的穩定……」
其實,大哥旗幟鮮明否定僱工身股制。
他能理解。
這是維護基本盤,必須要有的表態。
這也是一個儲君該做的事情。
若換成他是大哥。
他也會做相同表態。
等他掌握真正說一不二權力時,那時,完全可以利用權力,對基本盤進行清洗調整。
朱元璋聽懂了。
他模稜兩可的表態,一面安撫住了百姓。
一面,還可以幫助標兒。
現在,由於標兒沒有在此事上,做出妥協,那些反對僱工身股制的,反而會堅定不移支持標兒。
這對未來,皇權有序且穩定交接,十分有利。
「你啊!」
朱元璋略微感慨,笑著點了點朱棣。
他這個兒子,其實最適合做上位者。
這回,百姓都被他糊弄了!
你說他對百姓,沒有憐憫心嗎?
有!
要不然,也就不會有鄉土村社、僱工身股制這些為百姓謀福祉的施政理念。
可他的憐憫心、同情心始終界限十分清晰。
當百姓行為,損害大局的時候,他又會變得十分無情。
這就是上位者該有的品質。
朱棣知道朱元璋沒有說出來的話,笑笑。
百姓有質樸一面。
但也有不理智、盲目、衝動一面。
這件事,堵肯定不行。
直接答應百姓訴求,肯定也不行。
北征在即。
未來需要全天下人,同心協力。
絕不能內耗,扯後腿。
另外,長遠來看,整個大明推行僱工身股制,也不應操之過急。
大明太大!
而且大明的罈罈罐罐,都是大明所有人的心血。
不像他在海外。
用蠻橫的武力,把原有的一切推到,他也不心疼,不可惜。
縱使有無辜者,被裹挾其中,他也並不在乎。
可大明能這樣嗎?
反對者激烈反對,多少無辜百姓,因為無法明辨是非,會被裹挾其中,對抗朝廷。
對待這種被蒙蔽,對抗朝廷的百姓。
朝廷一旦推動革新,就一定要冷酷無情的碾碎。
只有如此,革新才能走下去。
福建能成功,那是他抓住了福建地方豪強,勾結倭寇海盜的把柄,最初,以此脅迫福建豪強按照他的想法去辦事。
後來,海貿開啟,僱工身股制並未損害他們的利益,相反,由於海貿,以及海貿刺激福建百姓富裕,福建豪強商賈都從中賺取了龐大利益。
才會擁戴僱工身股制。
這才有後面,福建豪強商賈,深入反思鄉土村社、僱工身股制。
甚至,還資助讀書人,搞了幾個研究鄉土村社、僱工身股制的義社學會。
總體來說。
福建是豪強商賈短暫,不情不願被脅迫后,迅速獲益。
然後因為利益擁戴。
最後,因為生意越來越好做,名聲也越來越好,開始反思鄉土村社、僱工身股制這種,讓所有人都富裕的體系,進而發自內心認同。
可這在整個大明行不通。
短時間內。
沒有那麼大的財富基本盤,讓整個大明的商賈豪強,迅速從僱工身股制中獲益。
海貿的刺激作用,支持一個福建,潛力已經被挖掘的差不多了。
不足以支持整個大明。
這就意味著。
僱工身股制推及天下時。
商賈豪強,必然要經歷一個,持續時間較長的利益受損期。
至少三四年時間。
等天下百姓都漸漸富裕,購買力增強時,他們才能從僱工身股制中獲益。
大多數人,哪怕豪強商賈的眼界比百姓長遠,也不願意如此。
畢竟,商賈豪強也擔心,在這期間,會不會出現什麼波折。
比如,成本增加。
再遇突髮狀況,會不會導致自身衰敗,等不到三四年後,民間百姓都有錢,生意好做的時候。
「父皇,其實只要朝廷肯放開一個口子,就會有人搞僱工身股制,一個個鄉土村社,絕不安分於,守著一畝三分田那點利益,等農民吃飽飯後,他們會尋求更多機會!」
「可農民自身也有很大缺陷,他們沒有足夠的人才,而鄉土村社想要挽留人才,施行僱工身股制是最好的辦法……」
當十幾年後。
越來越多鄉土村社,為謀求更大利益,主動搞僱工身股制時。
支持僱工身股制的百姓,就更願意去鄉土村社控制的商鋪、商號消費。
這種不對稱競爭,必然迫使部分聰明的商賈被迫改革。
「鄉土村社是撬動大明均富、共富,迫使商賈豪強,捏著鼻子,進行自我改造的一把鑰匙,父皇只要給鄉土村社開個口子,只要堅定不移,培育鄉土村社……」
這條鯰魚,一定會逼著已經處於食物鏈頂層的肉食者,做出改變。
不改變都不行!
這比直接的施政命令,更溫和一些。
反對力量也更小一些。
只是,可能時間長一點。
他估摸著,鄉土村社倒逼商賈豪強,至少還需要十幾年時間。
朱元璋笑了,心情格外舒爽。
他猜測,土橋村聯合其他村莊,對外開拓,搞僱工身股制,也是老四的主意!
根據錦衣衛彙報。
金陵有些村莊,也亦步亦趨,效仿土橋村這樣做了。
這顆種子,老四已經給大明種下了。
「爹想廢除宰相制,你對此有什麼看法,北征后,你的功勞足夠擔任宰相了,頂替汪廣洋,與劉基一同,協助爹,完成廢除相制如何?」
本來,他直接告知老四就行了。
可現在,他更想聽聽,老四對廢除相制的想法。
朱棣微微詫異。
倒不是因廢除相制。
而是老頭子徵詢,他對此事的看法。
「父皇,兒臣其實……並不贊同廢除相制。」朱棣略微猶豫,還是實話實說。
這般推心置腹,逆著老頭子心思說話。
他也有顧慮。
他現在,其實並不想過多插手大明內部的事情。
「首先,兒臣北征之後,會儘可能馬上走,百姓連支持兒臣做儲君這種言論苗頭都出現了,兒臣並不想太多摻和大明事務。」
朱元璋瞬間瞪眼。
可想到,這個混賬,難得跟他這麼毫無保留,掏心窩說話。
強忍氣惱,詢問:「說說你不贊同的理由!」
形勢所迫。
老四飛走的速度,越來越快了。
這讓人心裡憋得難受!
他這一輩子,經歷過各種大風大浪,本以為心硬如鐵了。
沒想到,這個混賬卻成了他的軟肋。
朱棣略微沉吟,「父皇,你可以每天批示奏摺十幾個小時,大哥可以,乃至雄英也可以,可後世子孫呢?父皇不會覺得,他們也都可以這般勤政吧?」
朱棣瞥了眼朱元璋。
「你那是什麼眼神!」朱元璋頓時『氣急敗壞』。
他竟然從混賬老四眼中,看到了對他的笑話!
對,這混賬在笑話他!
他勤政難道不好嗎?
『魯莽了!』
朱棣摸著鼻尖,訕笑,忙轉移話題,「反正,若是換成我,我肯定受不了,一天七八個時辰,盯著一堆,滿篇之乎者也的奏章……」
……
「後世子孫,不知創業艱難,他們能每天,花三四個時辰,安安穩穩坐下來,批示奏章,處理朝政,就足夠對得起你這位創業老祖宗了,千萬別對後世子孫,抱有太大期許……」
……
朱元璋聽著,微微點頭。
老四說的悲觀。
但從歷史經驗來看,就是如此。
而且,後世子孫也未必能像他和老四這般手腕高明。
一些事情,真的全都交給他們聖裁獨斷。
恐怕,他們未必能正確處理好。
「那你說說,不廢相制,如何制衡宰相?你應當清楚,相權太過於龐大了。」
「很簡單啊,把六部尚書,全部提拔為宰相,左右相之外,六部尚書也入相,左右相對六部尚書有領導權,但六部尚書也是品級相同的宰相,有權利參與決策,不再是單純的執行者……」
其實就是內閣。
內閣人多了。
權力分散。
就更容易制衡了。
同時,左右相雖然是內閣頂級上司,因為不掌握執行權,想要做事,還得更多依靠皇權。
可千萬別像歷史,搞什麼司禮監,太監干政了。
這群太監。
完全就是皇帝家奴。
除了極個別品性好的,大多數太監,根本不在乎什麼名聲,做事情,帶入家奴身份,只考慮讓皇帝開心。
破壞力太大了。
皇帝心腹,還是由門下省,一群正常人官員擔任更好。
其實,三省六部制是皇權天下,一種權力分配比較均衡的政體框架。
再此基礎上微調一下,稍微加強中樞集權就行了。
任何事情,最怕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就像張真人說的,太極,最不穩定的,恰恰是兩個極點。
「父皇,廢除相制,是剝奪權力,這個阻力很大,與之相反,擴充宰相對皇權而言,這是對相權的分散,可對百官而言,這是賦權,支持者,響應者會很多,若父皇廢除相制,恐怕有兒臣和劉伯溫壓著,朝堂也會風起雲湧,可如果父皇擴充宰相名額,除了宰相心裡膈應,百官恐怕十分激動,畢竟,誰都想坐一坐百官鳳首,如今,內閣八位宰相,機會多了很多……」
朱元璋又好氣又好笑看著朱棣。
他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兒子。
腦子裡全是些『歪門邪道』!
做事情,總能從一些出其不意,刁鑽角度切入。
身股制。
他覺得,大明體量太大。
直接一紙命令施政,反對者眾。
他就把鄉土村社作為切入口。
從鄉土村社村莊,缺乏人才的實際困難,引導鄉土村社主動搞僱工身股制。
倒逼其他商賈豪強跟進。
相權嚴重擠壓威脅皇權。
正常思維,肯定首先想到廢相。
混賬不!
他反其道而行,刁鑽擴充宰相名額,分散宰相權力。
「行了,你說的這些,咱會認真考慮,滾吧!」
朱棣笑著起身,拱了拱手,轉身就走。
吱……
「老四!」 剛拉開門,身後傳來喊聲。
朱棣剛準備轉身,朱元璋後續聲音傳來,「記住,無論你走到哪兒,遇到什麼難事,你都是咱最優秀的兒子,咱也是你爹,只要爹和你娘活著,無論你遇到多大困難,大明永遠是你的家!」
朱棣唇角浮現笑意。
沒回頭。
含笑拉開御書房門,大踏步離開。
朱元璋目視朱棣離開的挺拔背影,眼睛不由有些微紅。
這個兒子,終究要飛走了!
他想喊住。
可喊住。
他如何安置這個最優秀的兒子?
……
咱最優秀的兒子?
爹娘活著,大明永遠是你的家!
蔣瓛低頭站在門外。
他沒聽到,御書房門打開前,皇帝和朱四郎到底說了什麼悄悄話。
恐怕,這些話,會永遠塵封。
可……
朱四郎開門時,皇帝說的這幾句話。
也足夠令人翻江倒海了。
『朱四郎,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到底多重了?』
……
「蔣瓛!」
朱元璋聲音傳出,打斷蔣瓛思緒。
蔣瓛忙快步走入。
當天。
朱元璋對外發聲,全面解釋了特別行省、福建模式。
同時,給願意搞僱工身股制的,開了一個口子。
對百官吹風,朝廷對此,不鼓勵、不支持、但也絕不容許設置任何障礙為難。
消息傳開。
百姓情緒迅速趨於緩和。
不過,金陵精英層對此卻十分不滿。
有資格的人,徑直跑到東宮打聽消息。
沒資格的,情緒激動議論。
「我就知道,朱四郎回朝准沒好事,看吧!」
「他朱四郎處處樹敵,不會有好下場!」
「最好北征出點事情!他可是讓整個草原都灰頭土臉!」
「陛下南巡,咱們一定要去福建看看,必須知己知彼!」
……
朱棣出宮后,就被朱樉等人拉去喝酒。
這群兄弟都希望,等北征后,能和他借幾個人,幫忙整編藩王衛,同時還提出,向雞籠嶼火器工坊購買火器。
兄弟們鬧騰喝了一下午。
朱棣被纏的無奈,一一答應眾人請求后,才被眾兄弟放過。
一群人,浩浩蕩蕩送朱棣回府。
然後高高興興一鬨而散。
引得整個朱紫巷為之側目。
……
朱棣有些微微酣醉,來到寢殿時。
恰巧遇到烏雲琪格從裡面走出來。
烏雲琪格微微愣怔,隨即笑盈盈一福,「見過義兄!」
朱棣唇角狠狠抽抽,嚴肅點點頭,說道:「既然是我和妙雲的義妹,就得承擔起義妹的責任和義務,聽說,你侄子,噢,就是金豆子,特別喜歡你,明年等他斷奶,你就幫我和你嫂子看孩子。」
話罷。
朱棣大踏步走了進去。
轟隆!
烏雲琪格如遭雷劈。
責任?
義務?
誰家的規矩?
姑姑就得給兄長嫂子看孩子?
朱粗魯還能不能要點臉?
烏雲琪格好不容易回神,下意識轉身,可已經看不到朱棣的影子了。
「算了,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這輩子,遇到朱粗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烏雲琪格小聲嘀咕著,自我安慰,轉身氣呼呼離開。
……
寢殿內。
徐妙雲一邊用濕毛巾給朱棣擦臉醒酒,一邊笑道:「你真是一點虧都不能吃!」
朱棣任由徐妙雲幫著擦臉,笑道:「誰說我不能吃虧,吃虧是福,今天我就吃虧了。」
徐妙雲笑笑。
她當然知道四郎口中所說,今天吃虧的意思。
外面百姓情緒安穩。
金陵上層把父皇給僱工身股制開口子的模稜兩可態度,歸咎於四郎身上。
畢竟,四郎和父皇御書房密談,緊接著,父皇就對外發聲。
明眼人,很容易就能猜到,這是四郎所為。
其實,這件事,即便沒有此番百姓輿情。
四郎也會做。
做此事,為大明僱工身股制開了一個口子。
同時,如今,恐怕很多上層精英,都成了大哥的堅定支持者。
畢竟,大哥對僱工身股制依舊沒有任何錶態,堅持之前的反對態度。
徐妙雲看著朱棣,眼中心疼一閃而逝。
明明四郎的才能,足可以將整個大明操控於鼓掌間,盡情施展。
可現在,卻不得不遠走他鄉。
還得給大哥抬轎子,繼續釋放善意。
希望,這些善意,可以在父皇、母后百年之後,成為兄弟情誼延續的紐帶。
希望……大哥能明白,四郎這份良苦用心吧……
朱棣笑著,一把把人抱起。
徐妙雲雙腿下意識盤主朱棣的腰。
朱棣笑道:「大明的舞台太小,掣肘也太多,做事還得顧忌罈罈罐罐,怎麼能和外面相比,你應該替我高興,而不是心疼我。」
徐妙雲含笑點點頭。
詢問:「咱們什麼時候回村?」
「再等等,等你身體再好點,先讓東旭他們回村準備著,等他們成婚臨近,你也出月子了,咱們再回去,我手頭上,還有點事情沒處理完。」
……
在此期間。
朱棣送俞靖折返東番。
丘福、朱能也在海軍動身返航當日,借口參觀海軍戰船。
有了和朱棣單獨說話的機會。
船艙。
「老四,我們想去投奔你,可湯總兵想讓我們留下來……」
朱能滿臉愁容抱怨。
朱棣笑了,「三哥,等大明安定些,你們若是還想出海,亦或者,你們在大明沒有發展機會,隨時可以來找我。」
他也希望他們能留下來。
反正,丘老二、朱老三隻要過來,他隨時可以給他們編練軍隊。
他們不需要什麼資歷!
丘福拍拍朱能肩膀,提醒,「老四,你別上了他的當,他抱怨,是想以此為借口跟你說,明年北征,你想辦法把我們調到你麾下,咱們兄弟聯手,痛痛快快打一場……」
其實,他和朱老三早商量好了。
未來,大明局勢如何發展?
大明對待老四的態度如何發展?
還不明朗。
他們留在大明,對老四是有好處的。
北征也一樣。
誰都不清楚,此番北征會發生什麼事。
畢竟,老四此番回來,風頭太強勁了!
恨老四的人,太多了。
誰也搞不清楚,北征途中,會不會有人給老四背後捅刀子。
馮勝的事情,關心老四的人,都不想再發生了。
他們調到老四麾下。
就是老四最堅實的後盾!
「到時候,我來想想辦法。」朱棣知道二人的想法,笑著答應。
朱能得到朱棣的保證,這才笑了,「老四,告訴你個好消息,張老大這些年,已經把部眾發展到二十萬了,代甲精銳就兩萬,絕對的精銳,可不是以前那群馬匪,搜搜撿撿,至少能拉出五萬人,咱們的養寇計,是不是也應該在此番北征,付諸實際?」
養寇計,已經秘密進行了六年。
運用好,完全可以發揮,意想不到的效果。
朱棣微微驚愕,「這麼多?」
丘福神色變凝重,解釋:「老四,脫古思帖木兒繼位可汗后,為了刺激草原人血性,這些年,故意在草原進行了一場,十分血性的優勝劣汰,縱容部族之間相互撕咬吞併,大批腐朽,失去牙齒的老狼,被年輕狼王取代……」
……
「大哥說到底是個漢人,兩年前部眾發展到二十萬,就停下吞併腳步,專心於練兵,他擔心,膨脹的過大,會被脫古思帖木兒猜忌。」
……
朱棣點點頭。
「看來,此番北征,並不輕鬆。」
他沒想到,脫古思帖木兒竟然有這等魄力。
這不就是在整個草原養蠱嗎?
弱小者,被更為兇狠者吞併。
最終,養成一隻只強大蠱蟲。
哼!
朱棣忽然冷哼,冷笑:「朝廷準備北征這些年,沒有發兵掃蕩草原,看來倒是給了脫古思帖木兒時間,這個人,也有膽略,竟然敢用這種方式,提振草原人的血勇……」
可任何事情,有好,就有壞。
脫古思帖木兒,用這種方式,強行喚醒草原人血勇。
可同樣,廝殺出來的一隻只蠱蟲。
都野心勃勃!
只要此番北征。
能徹底打掉北元汗帳,剷除從元朝,傳承至北元的草原共主。
元氣大傷的草原。
接下來,就會四分五裂。
這些蠱蟲,誰都不服誰。
會相互撕咬!
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威脅大明了。
只是,此番回朝,直到現在,他都沒聽到,朝廷提及,有關如何有效統治草原的構想。
草原不納入有效統治。
就很難根除游牧民族的文化和根。
這些年。
他倒是也思考過此事。
有些想法。
可……
此番回朝,風頭太勁了。
北征又是大哥挂帥。
父皇為大哥提振威望的一戰。
接下來,他要低調點。
不能喧賓奪主。
……
隨後,朱棣帶著一家五口回村。
雍鳴和祈嫿,看著出生的地方,哪兒哪兒都好奇。
八叔他們,更是把兩個小傢伙寵的不行。
土橋村也大變模樣了。
建起了碾米磨面的磨坊,八叔抱怨,磨坊效率太低,即便在合作村,也建了磨坊,依舊太慢,太消耗人力。
朱棣對此笑而不語。
更十分激動。
有需求刺激,人就會發揮聰明才智,去改進、去創造。
比如,玉米秸稈釀酒,需要先把玉米秸稈鍘碎。
堆肥也要把各種農作物秸稈鍘碎。
十分消耗人力。
他在土橋村,就見到了用蓄力牽引轉動的三片刀,鍘刀。
這是鄰村周家村鐵匠發明的。
如今,周家村已經憑藉這項發明,創造了不小收益。
……
三個孩子成婚後。
老十三帶著妙音,興沖沖拿著各種作畫工具,來到土橋村。
朱棣、徐妙雲帶著孩子們。
在昔日小院杏樹下,讓妙音又畫了一幅畫。
這幅畫中,孩子們都長大了。
還多了原吉、楊榮、雍鳴、祈嫿幾個孩子。
此刻,誰都沒有意識到,這幅畫後來的價值。
更是成為,研究這一特殊歷史時期,重要文獻。
……
回家的歡聲笑語中,
在土橋村以及周邊村子參觀一圈的湯和、葉茂折返回土橋村,準備離開。
臨行前。
朱棣送行。
笑問葉茂:「觀摩一圈,有什麼感悟,對福建鄉土村社精細化深耕發展,有沒有清晰直觀的思路?」
葉茂笑著點頭,「王爺,觀摩這一圈,我就知道怎麼做了,說到底,就是鼓勵引導農村百業……」
湯和看看朱棣,又看向葉茂,認真聽著葉茂的感悟。
滿腹感慨。
也不知為何,老四身邊這些人,總有一種蓬勃向上的昂揚。
這是在大明很少看到的。
就是當初追隨陛下開國時。
他們也沒有這種蓬勃向上的昂揚。
大明到底是缺了什麼?
他這幾天一直觀察,一直琢磨。
可始終想不明白。
……
「王爺,現在我更加有信心了,等王爺隨陛下南巡迴福建,肯定能看到一個更上一層樓的福建!」
能不能突破瓶頸期,他不清楚。
但他一定要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
一年多時間,說短很短。
可要利用好,也能做很多事!
朱棣笑著點頭,「好,我期待那一天,回去后,對那幾個士紳入股的鄉土村社,繼續聽之任之,如果他們賄賂你,你也大膽的收下!」
「等我回去后,徹底清洗!」
……
湯和暗暗觀察朱棣。
此事,這幾天和葉茂一起去周邊參觀,他也聽說了。
要麼人們都說,老四最像大哥朱皇帝。
確實!
朱棣和葉茂談完后。
湯和笑著開口,「咱們說好了,等這次北徵結束后,你們村的楊老八,要跟著我回咱們老家,幫我一起搞鄉土村社,不能土橋村發展這麼好,咱們老家家鄉人還過的苦哈哈啊!」
「行,這事我和八叔說,到時候,我讓膺緒、增壽也暫時留在大明,跟二叔回老家搞鄉土村社。」
湯和這才滿意。
送走湯和、葉茂后。
朱棣一家五口歸於平靜。
年節,在土橋村過的。
年初一,折返金陵。
北征已經緊鑼密鼓開始了。
這些年積攢的錢糧、兵器正在向北方轉運。
一支支朝廷精銳,也從各地抽調,逐步向北平集結。
車轔轔、馬蕭蕭。
一時間。
整個天下都氣氛壓抑。
……
捕魚兒海。
北元王庭。
脫古思帖木兒繼位后,王庭就從和林轉移到捕魚兒海。
一座宏偉嶄新寺廟,坐落在距離王庭不遠處。
這一日。
脫古思帖木兒在汗帳親兵陪同下,來到寺廟。
姚廣孝早已在寺廟外等著了。
「拜見可汗!」
「大師不必拘禮!」
雙方寒暄,進入廟內寶殿。
姚廣孝親自請香。
脫古思帖木兒裝模作樣,對著佛像叩首后,和姚廣孝在佛前蒲團對坐。
「大師,明朝已經吹響了進攻號角……」
脫古思帖木兒邊說邊看著姚廣孝。
他和這位道衍大師因朱四郎劫掠了他的王妃而相識。
當時,對方帶著十幾個剃髮出家的奴隸,找到他,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可惜,他終究沒有奪回王妃。
如今,更是傳回消息。
烏雲琪格。
草原上的白天鵝。
他的王妃,成了朱四郎側妃!
奇恥大辱!
這些年,他在草原養蠱,喚醒草原人血性,也是道衍和尚的主意。
別說。
如今整個草原,各部落,彷彿重現了先祖成吉思汗時期的血勇。
殺戮,讓草原男兒,眼睛都變紅了!
……
「本汗和朱四郎有奪妻之恨,有戰敗之恥,此番,本王想用朱四郎的命,重塑我先祖輝煌!」
「大師以為如何?」
姚廣孝微微皺眉。
烏雲琪格被俘多年。
偏偏這個時候,傳來烏雲琪格被燕王染指的消息。
他怎麼都覺,其中有陰謀。
難道是太子?
略微沉吟,姚廣孝雙手合十,含蓄笑道:「我若是可汗,一定表面上,大張旗鼓,做出集結重兵,必殺朱四郎的假象,但只要朱四郎和太子朱標分兵,就秘密集中最精銳的兵力,一路佯裝戰敗,將太子大軍吸引遠離大明,然後……」
姚廣孝猛地攥拳!
「太子所統帥的兵馬,一定都是大明精銳!」
「太子若出三長兩短,大明必然翻天覆地巨變!」
……
他不清楚,是不是太子,或者太子系要算計朱四郎。
若不是。
自然沒事。
若是。
太子一定會讓朱四郎獨領一軍,吸引北元兵力!
太子算計朱四郎,卻被他利用,他也不會愧疚。
太子有事,大明必然上演諸龍奪嫡!
至於來自草原的外部危險?
他根本不怕。
養蠱,這些蠱蟲早已盯著王庭了。
脫古思帖木兒只看到草原血勇復現。
卻沒有發現,其權力來自於繼承。
沒有成吉思汗的威望。
如何能統帥這群蠱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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