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2.第469章 朱棣教『子』
第469章 朱棣教『子』
「拜見父皇、母后、大哥。」
朱元璋等人乘坐朱棣贈送的新式馬車抵達后,朱棣一群皇子忙行禮參拜。
「免了。」
朱元璋擺了擺手,走到朱棣面前,抓住朱棣的手,在眾人注視下,往國子監內走去。
眾人看著,眼神中流露出似能理解的神色。
有人欣慰。
有人略帶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羨慕。
尤其是一群後宮嬪妃,眼底酸溜溜之色一閃而逝,看看跟隨朱標迅速走在朱元璋、朱棣父子後面,自己的兒子。
心中的酸楚就更濃了。
小聲議論。
「陛下對老四可真好。」
「可不,現在咱們太子爺,恐怕都沒老四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重了,更別說咱們兒子了。」
……
徐妙雲、太子妃常氏以及其他兒媳,陪著馬秀英,聽到後面傳來的若隱若現議論聲。
馬秀英扭頭看了看徐妙雲,見徐妙雲平靜自若,滿意笑笑,握住徐妙雲的手,輕輕拍了拍。
徐妙雲扭頭,看到馬秀英、常氏、觀音奴等人含笑點頭,笑笑……
父皇對四郎表現出的喜愛,有人嫉妒,可也有人理解。
並不是所有人都只看到眼前的一幕。
而沒想到,四郎這麼多年做了多少事。
自從洪武九年出宮,十六年了,過年這種喜慶團圓的日子,沒有機會和父皇母后團圓。
時隔十六年。
但凡有一顆公允之心,就不能不明白,父皇為人父母那種心情。
……
朱元璋、朱棣父子走在最前面。
和後面有段距離。
朱元璋聲音不高也不低,說道:「你們這部新編梁祝,可就差指著爹的面,罵爹了……」
朱棣頓時哭笑不得,扭頭看著朱元璋發牢騷。
「父皇,我們即便罵,罵的也是東晉,和咱們大明有什麼關係?」
老頭子擺明了這是故意表達很受傷害,很委屈。
沒想到,老了老了,老頭子竟然還有這樣一面。
朱元璋唇角笑意一閃而逝,餘光看了看朱棣,詢問:「這段時間,你在咱們大明各處觀察,你的人民經濟、精英經濟論述寫完了嗎?」
朱棣點頭,「快了,等寫完后,孩兒第一時間呈送父皇把關。」
哼!
朱元璋微哼一聲。
他能把什麼關。
這些年,天下變得越來越複雜了,他還得學習呢。
……
父子二人低聲議論著,往國子監裡面走去。
遠遠,便看到,等待的人群,人頭攢動站著。
朱棣看到等候聖駕的人群時。
來觀看的權貴、讀書人也看到了朱棣。
當看到朱元璋抓著朱棣的手,走在最前面,紛紛驚訝之色一閃而逝。
胡惟庸、呂本、齊泰、黃子澄等人湊在一起,藏在人群中。
黃子澄盯著朱元璋父子二人,小聲道:「這分量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胡惟庸扭頭看了眼黃子澄,轉頭,盯著朱棣、朱元璋,也不知心裡想什麼,唇角含笑輕聲道:「也能理解,畢竟,燕王十六年沒有回宮過年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他今天是第一次來看這部新編梁祝。
同時,想看看,讀書人的具體反應。
「拜見陛下!」
參拜聲響起時,胡惟庸回神,忙隨大流跪倒參拜。
朱元璋站在參拜的眾人前,揮手道:「今天是年節,就不講究那些虛禮了,咱是來與伱們,一起觀看舞台劇的,都平身吧。」
「謝陛下!」
眾人謝恩後起身。
讓開一條通道。
朱元璋帶著皇室眾人來到最前面,擺好的一排排凳子上坐下。
等後面眾人全都落座后。
所有人都盯著,前面用紅色帷幕遮擋的舞台。
『祝母會如何責罵打擊梁山伯。』、『哼,我作為一個有閨女的母親,要是一個窮小子,敢惦記我家閨女,我非把這個沒點自知之明的窮小子,羞辱的跳河!』
諸如之類小聲議論,從後面傳來。
朱棣一家坐在朱元璋、馬秀英附近。
朱棣就坐在朱元璋身邊。
朱元璋低聲問:「今天演什麼,是不是就像後面那些女人議論,祝母狠狠羞辱梁山伯?」
朱棣輕輕扭頭,往後面看了眼,低語笑問:「父皇,其實你和母后的經歷也和梁山伯、祝英台差不多吧?當初母后的身份可不低,出身書香門第,雖說,我外公他們走得早,可母后義父郭帥,那可是響噹噹的義軍首領,父皇當時還是個大頭兵,說起來,連梁山伯都不如吧?父皇當初遇到什麼阻礙?」
朱棣滿臉八卦。
馬秀英坐在朱元璋另一側,聽到了朱棣八卦他們,含笑瞪了眼。
朱元璋更是瞪著眼,低語笑罵:「你爹可比梁山伯厲害,當初你娘就看中你爹我了!得咱不嫁!郭大帥也沒反對,知曉你娘對咱得心意后,就同意了。」
……
「伯母,我為什麼就不能和英台在一起?」
就當一群人,一邊低聲議論,一邊悄悄看著朱元璋、朱棣父子低聲笑談時,紅色巨幅帷幕後面,突然傳出不甘、憤懣、哀求、對這個世道,有太多太多無法理解的聲音。
所有人,瞬間聚精會神,緊盯紅色幕布。
巨幅紅幕布緩緩升起。
兩個人緩緩出現。
一個中年女子,一個年輕讀書人,都穿著東晉時期的衣服。
梁山伯滿臉倔強憔悴,剛剛受刑,唇角蒼白乾裂,一雙明亮的眼睛,蓄滿淚水,卻沒有流出來,緊盯著祝英台母親。
祝英台母親臉上微微不忍一閃而逝。
一群磕著瓜子的權貴女眷們,看到祝母臉上的不忍,嗑瓜子的動作停下。
紛紛露出不滿之色。
「剛才祝母臉上那表情是不忍對吧?」
「不會是要成全梁山伯這個窮小子吧?」
「不會吧,為了一個大歡喜結局,改為成全梁山伯、祝英台,這也太俗套了吧?」
「要這樣,我再也不來看了,太讓人失望了!這不是虎頭蛇尾嘛!」
……
就在台下眾人,因為祝母一個不忍表情議論紛紛時。
台上,祝母神色瞬間冷硬,「你以為,憤怒就能改變,你跟英台的命運!」
祝母憤怒的聲音響起時,整個現場,瞬間鴉雀無聲。
「你以為很不滿,胡人就能忍讓南邊的漢人!」
「要怨就怨你們生錯了地方!生錯了時代!」
「生在這個我們漢室沒落的時代!」
「生在這個人人都這麼虛偽迂腐勢利的環境!」
「要怨就怨你們想法太多!年少無知到了以為你們不喜歡就可以改變周圍的人!」
「以為靠你們兩個就可以改變這個時代!」
……
「伯母,如果我們有千千萬萬呢!」
梁山伯的聲音響起:「如果誰都不做,這迂腐虛偽勢利永遠不會消失,我漢室江山,永遠無法重現昔日榮耀!」
「伯母成全我們,或許,就會影響很多人……」
……
台上的劇情,還在繼續演繹。
可台下的眾生相,卻各有不同。
女人們看的更加津津有味。
方孝孺為首,練子寧、盛庸、鐵鉉一群支持革新的年輕官員,卻努力握緊拳頭,壓抑著激動。
胡惟庸、呂本對視,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
胡惟庸下意識扭頭,看向坐在後面的國子監青年讀書人……
一群青年讀書人,滿臉感同身受之餘,若有所思。
注意力已經不在舞台上了。
除了少數人,還被劇情吸引,繼續觀看。
很多人底下了頭,似在思考,似在琢磨。
有人抬頭,眼中有幾分明悟,又有很多迷茫。
胡惟庸臉微微泛白,用只附近少數人聽到的聲音,低聲呢喃,「這股妖風邪氣,一定會捲起一股龍捲風,若不遏制,一定會摧毀一切的!」
這群青年讀書人,有幾分明悟,又有很多迷茫,太正常了。
任何一種啟蒙都是如此。
但他可以預見,若是任由這般發展下去。
這股妖風邪氣,一定會讓天下的青年讀書人,『覺醒異端』!
一旦形成一股暴風。
他們竭力想要維護的一切。
都會被這股暴風所摧毀!
……
朱元璋扭頭把後面眾生相全都看在眼裡,轉頭,微不可察點頭,低語:「你們讓祝母一個女人,說出這段振聾發聵的話,這個安排很巧妙啊……」
古代,決定一個女子婚姻大事的。
絕不是女子的母親。
按照現實,梁山伯即便是請求,也不該求祝母,而是祝父。
可老四他們新編的梁祝,偏偏安排求祝母。
讓這番振聾發聵的話,從一個女人口中說出來。
朱元璋看了眼朱棣,笑問:「給咱說說,在這部戲劇表現形式上,這樣安排,潛移默化的目的。」
朱棣看向朱元璋,暗自佩服的不得了。
老頭子不愧是有史以來,唯一的布衣皇帝。
這洞察力,真沒的說。
朱棣收斂亂七八糟的感慨思緒,解釋道:「一個被人們認為,頭髮長見識短的女人,說出這樣一番話,而男人們卻說不出來,這種表現形式,衝擊力更強,也更能凸顯、諷刺東晉時期那種迂腐氛圍……」
……
「另外,我們東番,因為經濟發展需要,必需女子參與到民間生產的很多方面,但是,對於這種女性更多參與到生產中這個情況,有人能接受,但也有不少人反對,發牢騷,甚至用強硬手段阻止,導致的家庭矛盾,民間社會磕磕絆絆,我們需要潛移默化的影響所有人,所以,安排祝母說出這番振聾發聵的話。」
「這種民間內部矛盾,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很不好處理,官方直接插手處理的話,又容易把矛盾轉移到,百姓和官府之間,我們有的縣府,就因為丈夫用強硬方式,阻止妻子參與到經濟生產中,發生了家庭打鬥,做妻子的,去敲鼓鳴冤,把丈夫給告了,縣府官員按照燕藩律法,判了丈夫一個月刑期,這位妻子轉頭就不答應了,說人家就是夫妻兩吵架,官府憑什麼叛這麼重,搞得我們官府這邊裡外不是人……」
這類雞毛蒜皮的小事,在燕藩挺多的。
女性對家庭經濟貢獻作用提高了,受了委屈,也更加理直氣壯。
敢於告官。
可一旦按照律法判了。
女人們轉過頭來就開始埋怨官府,甚至叫上整個村子的婦女,去縣府一哭二鬧。
反正,這些女人都知道,只要一個村子的女人都去了,縣官也不敢像大明的縣官那般,責罰她們。
「根據現實遇到的問題,最終我們想到了用戲劇的辦法,潛移默化,對一些民間內部矛盾,進行引導、教育。」 「我們有一個類似經濟研究司的機構,專門研究一些民間內部矛盾、不良風氣產生的原因、發展蔓延的過程,然後找出解決辦法,在通過,被我們教育部收編的民間說書人、戲曲家,甚至,在孩子們的課綱內,加入解決的辦法,通過引導、教育的方式,隱晦解決民間內部矛盾、不良風氣,這樣做,雖然比較耗時,可勝在,不會把民間內部矛盾,轉移為百姓和官方之間的矛盾。」
「而且,這類內部矛盾、不良風氣,直接用權力的強硬方式解決,其實也很難,反而不如這種潤物細無聲,潛移默化的方式。」
……
朱元璋認真聽完后,好奇詢問:「你們是通過什麼方式收編說書人、戲曲家?」
標兒在老四燕藩,發展了一套完整的錦衣衛系統。
可事實證明,這套完整的錦衣衛系統,也遺漏了很多!
就比如這個研究民間內部矛盾、不良風氣的機構。
錦衣衛就從來沒有關注過。
可能覺得,這個機構是和一群說書人、戲子這等三教九流打交道,所以就沒重視吧。
可通過老四的解釋,不難看出,恰恰是這個被錦衣衛忽視的機構。
所解決的問題,是一個政權,十分重要的環節!
民間風氣不好,整個天下的風氣也不會好!
朱棣低聲回答:「其實,就是從事這些行業的人,需要在官府備案,同時,官府給劇作家、小說家一個名譽,而他們在自由演繹的同時,還要完成燕藩中樞布置給他們的演繹任務,比如幫忙宣傳政策之類……」
其實,就是半收編。
沒有約束這種群人自由演繹的內容。
他認為完全收編不好。
這樣發展到最後,這群民間創作者,必然成為燕藩政權的應聲蟲。
……
朱元璋一直認真聽著。
當天晚上。
朱棣一家,時隔十六年,再次在皇宮內過年。
團圓飯吃到很晚才結束。
臨近子時。
幾輛新式馬車,才載著朱棣一家出宮。
前面一輛馬車內。
只坐著,朱棣、朱雄英叔侄二人。
朱棣拉上玻璃小窗,伸手揉了揉臉,醉意消減不少后,看著朱雄英,笑問:「知道你皇祖父,為什麼讓你送四叔出宮,而你四嬸兒,又為什麼,讓咱們叔侄單獨坐一輛馬車嗎?」
雄英笑著把上車時,從宮中捧來的一杯茶遞給朱棣,搖頭:「我知道,皇祖父、四嬸兒給我和四叔創造單獨說話的空間,但我不知道,四叔要和我說什麼。」
朱棣接過茶杯,喝了一口,鄭重看著朱雄英,「就說說,今天演的新編梁祝。」
「今天看舞台劇的時候,雄英有沒有觀察國子監青年讀書人?」
雄英點點頭,「當祝母說出那番振聾發聵的話后,我注意到,國子監的青年讀書人,流露出感同身受的神色,很多人低頭琢磨片刻,眼神中有明悟,可更多是迷茫。」
「這很正常。」朱棣點頭道:「思想的啟蒙和覺醒,絕不是一蹴而就的,一定是不斷碰壁,然後不斷思考,再加上一點點來自外界的提點因素,經過時間醞釀而誕生。」
「這個外界提點因素,就是接下來,方希直照搬燕藩的各類舞台劇,燕藩的各類舞台劇,都是適應燕藩時代發展的舞台劇,這些舞台劇在讓觀眾產生悲喜情緒的同時,也在潛移默化的輸出新思想、新文化、新風氣。」
「這些新,引入大明后,在時間的醞釀下,必然會讓很大一批人,尤其是青年讀書人覺醒。」
「青年人有個特點:熱血、衝動、魯莽、耐心不夠,希望迫切看到,他們所希望看到的那種美好,一旦大明境內,千千萬萬的青年讀書人,通過長時間的醞釀,覺醒時,他們就會迫切希望改變,而這個時候,如果有一股力量,支持他們,引導他們,的確能加速變革。」
「可如果來自上面的保守力量,壓制他們,反而會激怒這些青年人,最終這些青年讀書人會爆發。」
「爆發一場讀書人運動,四叔把這種運動,稱之為學運。」
雄英微微皺眉,「四叔,學運產生的時候,我應該予以他們支持、引導?」
朱棣搖了搖頭,身子微微前傾,抬手拍了拍雄英肩膀,緊盯雄英,叮囑道:「還記得四叔和你說過的嗎?再沒掌握絕對的權力前,不要過分的暴露自己的政治主張,到時候,你如果還是太孫,亦或是,只是個儲君,那就要冷眼旁觀。」
「可……」雄英臉上露出不忍,「四叔,依著咱們大明現在的保守氛圍,如果我不站在這群學運讀書人身邊,保護他們,他們可能會付出生命,甚至,發生廣泛的流血事件。」
朱棣神色冷硬,伸手輕輕捏著雄英腦後,「雄英你要記住,你是上位者,上位者該心硬如鐵時,就必須心硬如鐵!」
「從古至今的變革,只有兩種,一,自上而下,可現在,自上而下很明顯行不通,二,自下而上,方希直連生死都置之度外,要把燕藩舞台劇照搬回中原,就是要搞一場自下而上的變革,而他選中的就是讀書人這個群體!」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但一場青年『秀才』捲起的學運,卻可以猛烈衝擊陳腐之氣。
「至於動搖咱們大明江山,一場學運還不至於,廣大的農民,有鄉土村社,能吃飽飯,就沒人會造反。」
這就是他和方希直,敢發動這場學運的原因。
大明最廣泛的人群就是農民。
隨著鄉土村社全面建成。
百姓雖然還沒富裕。
可吃飯問題已經解決了。
大哥通過錦衣衛,從他治下經濟研究司搞到了不少研究成果。
別的不敢說。
大哥肯定已經知道,地方保護主義的巨大隱患。
也知道解決辦法了。
將來大哥登基,即便不搞僱工身股制。
也肯定要打掉地方保護主義。
如此,城池內百姓吃口飯,就不是問題。
百姓只要有口飯吃,絕不會起來造反。
「所以,這場學運就變成了一場局限於精英階層、文化階層的內部矛盾衝突……」
雄英抿了抿唇。
他已經明白了。
四叔把所有一切,都給他考慮好了。
應方希直請求發起這場學運。
除了要幫他滌盪衝擊現在頑固堅固的陳腐之氣。
還要幫他通過學運,培養一批革新人才。
朱棣看雄英的神色,就知道雄英明白他的目的了。
不錯。
方希直甘願為棋子。
而學運中的讀書人,也是一群棋子。
「這場爆發在未來的學運,精英階層、文化階層的內部鬥爭衝突,極有可能十分血腥,在這個過程中,有的青年讀書人會退縮,有的意志不夠堅定,會三尖兩刃,還有人,野心勃勃,也有一批人,意志堅定,而你,就要從中觀察,篩選出,那部分,意志最為堅定的,予以觀察,低調扶持。」
改變一個民族。
怎麼可能不流血呢。
天下沒有這種好事。
社會的進步,本身就是一次次革命、改革,反反覆復,螺旋推進的。
把學運限定在精英階層、文化階層,就是為改革做準備。
滌盪風氣,對保守腐朽進行一次兇猛打擊。
然後在學運這場考驗人性的運動中,發現堅定的革新分子,將來用這批人,完成改革。
這樣流血反而最小。
「當然,你如果做不到冷眼旁觀,最多,最多只能表現出對學運的同情,對於一些,學運中,在中原待不下去的青年讀書人,你可以暗中施以援手,籠絡人心,四叔和方希直已經商量好了,到時候,四叔會庇護這群在中原待不下去的學運讀書人。」
「四叔……」
雄英眼睛微紅,哽咽聲響起。
他很清楚,一旦四叔庇護這群在中原要被殺的學運讀書人,會給自身引來什麼麻煩。
四叔一定會承受,來自整個大明的壓力!
甚至,可能是一場烈度很大的戰爭!
皇祖父也已經全都看明白了,所以才讓他送四叔。
朱棣揉了揉雄英腦袋,笑著向後,靠在座位柔軟的靠背上,目光凝視著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自言自語道:「不用為四叔操心,就以現在的時局發展,你認為,未來大明和四叔之間,沒有衝突?既然有衝突,索性就猛烈一點也無妨。」
「你永遠要記住一點,任何的革新沒有不流血的,讓你最多只能同情,不是讓你自私自利,而是,大明沒有你去引導這場革新,沒有人能完成,惜身,是因為你有更重要的使命去完成,咱們華夏文明,數千年發展到現在,已經進入了一個怪圈子,極端的禮教約束,其實就是一種極左極右,這是文化發展遇到桎梏產生的。」
「程朱這些人,想要在前輩先哲的基礎上突破,他們的本意是好的,但咱們這個文明高度,想要有突破,真的太難太難了,所以就要麼極左要麼極右。」
後來王陽明的心學,其實也是如此。
不可否認。
王陽明的心學思想,的確是思想哲學方面,集大成的突破。
但心學同樣適用範圍太狹窄了。
不是一種普世哲學。
「四叔也沒有那麼大的能耐,能把咱們得文化文明進行一次突破性發展,燕藩的新文化,其實說白了,遵循的不過還是中庸罷了,不偏激,走中間路線,把以前的極端現象,進行矯正,帶回中間這條路。」
燕藩說到底,本身只是制度和經濟。
文化、文明方面,只是採取中間路線罷了。
不搞那種過分的極端。
「中間這條路,有個好處,就是人的思維得到極大解放、社會得到極大活躍,這種氛圍中,有利於真正能推高文華、文明高度的思想學說,在活躍的民間氛圍演變中誕生。」
西方文藝復興,數百年間,誕生各類的思想學說,不就是在這種極大活躍氛圍中誕生的嗎?
「咱們叔侄,只要創造出一個極為活躍的社會氛圍,就等於黎明前,從地平線冒出的那第一縷陽光,這也是咱們華夏文明,邁向更高台階的一縷曙光,我們叔侄完成這件事,就盡到我們的責任了。」
「在這樣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中,怎麼可能沒有流血、沒有犧牲,你既不要內疚,也不需要婦人之仁,大踏步往前走就行了。」
現在的流血、犧牲再大。
難道能有數百年後,那黑暗的百年屈辱史多?
華夏文明發展到現在。
不是儒家的錯。
也不是任何單一一個人的錯。
是文明高度太高。
太難突破。
無數人在追尋突破的過程中,發生了類似女人裹小腳這種選擇性錯誤。
難以突破,就極易在不斷摸索中走極端。
別的他不敢說。
只要他們叔侄,把這率曙光托到地平線上。
都能讓中原文明的光輝,折服整個世界!
大野五郎集團的獻土獻民,就是最好的證明,也給了他極大信心。
這也是他為什麼,哪怕入倭后,要面對正面阻擊戰,及後方游擊戰,都要兵入倭國。
雄英看著朱棣側臉,窗外掛著的玻璃罩馬燈搖曳,光影灑在朱棣臉上,搖曳著。
「四叔,雄英知道該怎麼做了。」
……
正月十一。
距雄英大婚只剩兩天時間。
整個金陵城都張燈結綵。
燕京。
海軍軍港碼頭。
一艘艘燕藩海商商船駛入碼頭。
船東和操船的夥計們,瞧著前面的海商裝載滿將士,一邊操持海船緩緩有序靠近碼頭。
一邊激動議論。
「王爺終於要對外用兵了!」
「哈哈……什麼對外用兵,這可是倭國一方勢力,對咱們燕藩獻土獻民!」
「這證明什麼?證明咱們燕藩的文明、文化高度,已經讓四夷嚮往臣服,這可是周朝,周天子時期才有的事情,周朝可是有八百年國祚,我看呀,咱們燕藩至少也得八百年吧!」
……
獻土獻民消息傳回燕京。
海陸軍唱著嘹亮軍歌登船準備出發時。
整個燕京百姓都沸騰了。
雖然很多人,甚至不知倭國在哪裡,但獻土獻民讓每個人都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榮耀和歸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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