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吾心安處是吾『鄉』
第308章 吾心安處是吾『鄉』
無論是妖族還是人族,都在望著那荒原之上整齊排列的屍體,還有那個發了瘋的少年。
沒有人知道那個少年會在荒原之上待多久,但自那日起后,他便從未離開過那裡。
好像那片荒原成了他的家一般。
兩族之間的爭鬥因為這個少年停了下來,幾日,十幾日,那緊張的氛圍也慢慢淡了下去。
城樓上站著的人少了許多,多數都是一些生面孔,似乎對那外面的光景很是好奇。
多是一些江湖人士。
陳正海站在那城樓之上,見識了這所謂的仙界過後,他不禁發出感嘆。
「果真是墓冢啊……」
他長嘆一聲,心道總算是見過了。
這幾日來荒原上時常下起大雨,起初的血腥味與腐臭味也慢慢被吹散了去。
妖族則是駐紮在了荒原外十餘里處,不曾離去。
兩方都在打量,看似平靜之間,其實尤為緊張。
……
無論風吹雨打,那城樓之上總是會站著一個身影。
木倉一旦閑下來就會時常站在那城樓上望著那荒原之上發瘋的少年。
他無時無刻都想著能將他給接回來。
起初的時候,人們都對那少年感到害怕,但後來卻變得習以為常了,時常會稱他為瘋子。
「那個瘋子又在跟屍體說話了。」
「有一日沒一日的,那個慘笑總是讓我睡不著覺,頭疼的厲害……」
「也不知道他會在這待多久。」
「有一月了吧?」
「應該是有了。」
入了槐序后便越發燥熱了起來,接連下了幾場小雨,沉悶無比。
再度抬眼望去,荒原上已經依稀可以看到些許裸露出的白骨。
發了瘋的少年似乎有些慌張。
似乎是忽然意識到了他們都已經死了。
「你們都去了我怎麼辦。」
少年口中呢喃著,對著那露出白骨的屍首道:「那樣沒有人跟我說話了。」
他心中煩悶無比,為此在那荒原之上靜坐了數個時辰,難得的不曾鬧騰。
直至那明月升起的時候,他難以抑制住那心中煩悶,再度找到了一具還算完整的屍首,說起了話來。
「我好怕,好冷。」
他抱著手,不知怎麼的,竟在那夜裡寒風的吹襲下打起了抖。
迎著月光,他的面色越發蒼白起來。
所剩的時日,已然不多了。
木倉望著那荒原上打抖的少年,此刻的他再也難以忍受心中的那份愧疚。
他回到城中,取了一件披風。
隨即便要走出城門。
老疤子伸手攔了一下他。
木倉冷了他一眼,說道:「老子今天就是要出去!誰也不準攔我!」
「火氣這麼大做什麼。」
老疤子平靜的看著他,道了一句:「小心一些。」
木倉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他什麼話都沒有說,拿著那件披風便走出了城去。
於他而言,眼前的路是那樣漫長。
木倉慢慢靠近了那個蹲坐在荒原上打抖的少年。
直至站在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抬起頭來,如今的他面如枯槁,早已不成人樣。
木倉袖下的拳頭緊握,萬般愧疚浮現心頭。
他將那件披風披在了少年的身上。
些許的暖意傾身。
少年愣了剎那,扭頭看了一眼身上的披風。
木倉的嘴唇顫抖著,說道:「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了。」
少年看著他,卻忽的厲聲喊道:「你不是我們這兒的!我不准你進來這裡!!」
「滾開!」
「滾!」
少年似乎有些激動,眼中浮現出了些許血紅之色。
木倉見此一幕怔了一下,他低下頭,道了一句:「……我這就走。」
他轉過頭,順著走來的路走了回去。
少年的目光緊盯著他,好似下一刻就要撲上去一般。
木倉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代所有人跟你說一聲。」
「對不住。」
說完這句過後,他便再沒回頭離開了這裡。
枯瘦的少年見那人走遠過後眼中的血紅才慢慢淡了下來。
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
對於那身上披著的披風,他卻是毫不在意一般,如方才一般接著蹲下來發愣。
「誰也不能闖進來,誰也不能……」
這個夜晚暖和了幾分。
但對少年而言,好像又並沒有起半分作用。
他將頭埋了下來,窩成了一團,就這麼靜靜的享受著這份安寧。
於他而言,這就是『安寧』。
……
眨眼之間槐序悄然而逝,秋風吹拂進了荒原之中。
直至如今,那荒原之上已然滿是白骨。
神域熱鬧了起來。
江湖之中來了許多人,眨眼半年之間,這渺小的神域之中便多出了近萬餘江湖武人。
陳正海在城中開了一家鐵匠鋪子,時常為人打造兵器,多是以劍為主,他自來了之後便不曾離開過。
人海沉浮,城中日月變遷。
如今是熱鬧了,但當初的熱鬧卻不在了。
酒肆大門緊閉,從未再開過,也不再聽得到掌柜的破口大罵了。
不過城中卻多了一個愛喝酒的女人。
來到神域的武人聽說她是死了男人,所以多數人都喊她寡婦,少有人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只是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都是醉醺醺的。
有劍客圍坐一堆閑聊,打趣了一句路過的寡婦。
「寡婦,我這劍耍的怎麼樣?」
面龐微紅提著酒罈的杜阿娘雙目迷離,她扭頭看了一眼,道了一句:「不如我男人耍的好。」
「你總說你男人耍的好,你男人是誰啊?」
杜阿娘似乎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她甚至沒有興趣跟他們吵嘴,只是搖了搖頭后便喝著酒離開了這裡。
自那次以後,她便再也沒跟人爭過嘴。
……
而在那白骨皚皚的荒原之上,少年已經沒有了可以說話的『人』了。
他似乎沉默了許多,也不再慘笑了。
某一天里,他將那所有的白骨都堆圍了起來,他就坐在中間,好似在緬懷曾經的『朋友』一般,又或者說,這樣子能讓他看起來不那麼孤單。
值得一提的是,他在這段歲月里再沒有陷入那殺戮嗜血之中。
他如石頭一般坐在那白骨中間,從未動過。
日復一日,四季輪轉。
他都始終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