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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逝去的勇者與被詛咒之人

  「站起來!繼續!」

  ……

  「站起來!繼續!」

  ……

  「站起來!繼續!」

  ……

  庭院之中,男子如同壞掉的機器一般,用沒有絲毫溫度的聲音一遍又一遍永遠地重複著這一句話,已經好幾年了,從未有過改變。

  那是一個讓人看不出年齡的男人,三十多歲的臉龐,但亂糟糟的頭髮卻呈現灰白色,看上去讓人懷疑他已經五六十歲了,身上更有著一股腐朽的氣息。

  一雙眼睛混濁而虛無,在他身上,已經感受不到屬於人的氣息,完全沒有了活著的跡象。

  他是逝去的勇者,勇者死去了,但他還沒有死去,但沒有了勇者之名的他無疑早就壞掉了。

  在男子的對面,看上去只有十來歲的小女孩一次又一次地被男子用劍擊飛出去摔倒在地,卻自始至終沒有哭泣,只是默默地爬起身來,揮動著那與她體型極其不相襯的銀白色長劍衝上來。

  少女有著一頭醒目的銀白色長發,金色與藍色的異色瞳讓人印象深刻,她的名字叫做艾麗西亞。

  至於姓氏,她本來應該是有的,但他面前這個應該是她父親的男子拒絕給她的名字冠以姓氏。

  少女一次又一次地被擊飛出去,傷痕纍纍,卻也一直沒有發出求饒的聲音,當然的,也沒有哭泣。

  因為她明白,這些都是沒有用的,不管如何的哭泣,如何的乞求,都不會有任何的用處。

  而且,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四五年了,差不多也都習慣了,每一天,每一天,一直如此。

  毫無疑問的,少女的狀況也是異常的,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幸運的是,艾麗西亞並不知道其他父女是如何相處的,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經歷什麼的。

  因為,從她記事起,這樣的生活就持續著,而她,也沒有被允許過踏出家門,每天的生活除了練劍,就是練劍,除了這個男子與有數的幾個僕人之外,她沒有見過任何人。

  說她沒有見過任何這之外的人其實也不對,因為她擁有一隻特別的眼睛,那是被稱之為【世界眼】亦或是【烏拉諾斯】的魔眼,不僅可以將視線之中的一切存在事物數據化,信息化,且能夠讓她將視線投向世界的任意一個角落。

  也正是因為此,男子認為艾麗西亞沒有外出的必要。

  又或者,他只是單純地想將她禁錮於此而已。

  艾麗西亞的父親是被從異世界召喚而來的勇者,受到神明的恩寵,背負著討伐魔帝之責的同時,也享受著無上的榮耀、超然的權勢,以及龐大的財富。

  但那樣的生活卻在討伐魔帝失敗之後迎來了終結,他失去了一切。

  因為他愛上的女子是被神明詛咒之人,是被世界遺棄的存在,由此他也失去了神明的恩寵,喪失了作為勇者的資格。

  這樣的他,自然是無法完成討伐魔帝的使命的,他失敗了,然後,他失去了一切,不管是權勢、聲望,還是財富,通通喪失了,而且也失去了回到原來世界的希望,只能在無數異樣的目光之中於這個世界度過鬱郁不得志的一生。

  由勇者的神壇跌落至無盡頭的深淵,讓得這個曾經強大而英武的男人崩壞了,他已經變得不正常了,明天做的事情除了喝酒,就是以嚴厲的手段鍛煉那個害他失去神明恩寵的女人留下的孩子。

  這個與他曾經愛上的女子一樣,有著相同發色的孩子,無疑也是被詛咒之人,是不受神明恩寵的存在。

  男子從來沒有在艾麗西亞面前掩飾過這一點,時常用可怕的眼神看著她的一頭銀白色長發。

  她是被世界詛咒之人,是會為身邊之人招來不幸的存在。男子一直這樣告訴她,艾麗西亞也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要說為什麼,因為告訴她這件事的人是她的父親,而且他的父親一直一直都告訴她,他之所以會是這樣的狼狽姿態,就是因為遭遇了不幸。

  而且,與艾麗西亞親近的人,確實會遭遇不幸。

  比如家中一個對她照顧的僕人,在一天突然就消失了,再沒有出現過。

  從我們跑進來的流浪貓,艾麗西亞將它收養,但不久之後便莫名地死去了。

  家裡的僕人都不敢再靠近她,也沒有任何動物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父親告訴她,這是因為她是被詛咒之人,所有的不幸都是她招來的。

  漸漸的,艾麗西亞不再與任何人親近,與所有的一切保持著距離,她不想因為自己身上背負的詛咒給他們帶來不幸。

  即便是那個她應該稱呼為父親,但卻幾年來一次也沒有這樣稱呼過的男人也是如此。

  「你要為你招致的不幸贖罪,只有當你挽回勇者的榮光之時,你才配對人稱是我的女兒!」

  艾麗西亞的父親是這樣告訴她的,為此只有劍術會教導她。

  父女兩人僅有的交流,也只停留在日復一日的劍術訓練之中,所以雖然辛苦,每天都像是要死去了一般,但艾麗西亞認真地,抱著期待地修行劍術。

  「站起來!繼續!」

  這是她聽過的最多的話,直到有一天,她終於變得比那個男人更為強大,不再被擊飛出去,而是第一次將那個男人打倒在地。

  在那之後,男人雖然依舊每天與她練習劍術,但狀態卻斷崖式地跌落,整個人都徹底腐朽了,不過一年時間,便離開了人世。

  一定要奪回作為勇者的榮光,這是那個男人對她最後的要求,他說這是他因為她而失去的東西,艾麗西亞要去奪回他曾經失去的東西。

  年僅十二歲的艾麗西亞並不明白什麼叫做勇者的榮耀,更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如此地執著於此,又為什麼那樣的遺憾著,痛恨著,懊悔著。

  但她還是將這個要求記在了心中,並決定忠實地完成它,因為那個男人說了,這是她應該背負的贖罪。

  那個壞掉的男人被埋葬了,而在那之前,名為勇者的男人就已經逝去了。

  艾麗西亞被那個男人曾經的熟人接引進了教會,但卻意外地被允許侍奉在光明神殿,作為劍巫女侍奉在光明之神身邊。

  即便如此,艾麗西亞也謹記著,自己是被詛咒之人,是招致來不幸的存在,她依舊不與任何人接近。

  實際上,所有看見她的人也都畏懼著她,躲避著她,那異樣的目光是如此的明顯。

  所有知道她的人,都稱呼她為「銀色劍姬」,但這並不是什麼讚美的稱呼,因為那是被視為魔女一般的稱號,銀色,正是她被詛咒的證明。

  理所當然的,艾麗西亞並沒有任何能夠稱得上朋友的人,甚至相熟之人都不存在。

  她一直是孤身一人,既不去與任何人說話,也不再去關注任何人,自那個男人死後,她就在沒有記住過其他人的容貌,因為這並沒有意義。

  至於名字,更是不需要的。一直陪著她的,只有那名為米斯特汀的銀白色之劍。

  艾麗西亞並不明白為什麼作為被世界詛咒之人,會被允許侍奉於神殿,但她知道,勇者這個詞與神殿這個詞是聯繫在一起的。

  雖然不知道到底要怎麼做才能達成那個男人的遺願,但她卻也找不到別的事情做,或者說不知道有別的事情可以讓她做。

  四五年過去了,艾麗西亞一直安靜地存在於光明神殿之中,直到那一天,神諭降臨,讓她主持勇者的召喚儀式。

  她不明白為什麼是自己,但她想,或許這可以讓她找到達成那個男人遺願的道路。

  而且,說到底她並沒有拒絕的權利,世界上也沒有人可以拒絕神明的意志。

  果然她是被詛咒之人,只會招來不幸!

  召喚儀式中途就發生了變故,被召喚而來的異世界之人,靈魂在穿過世界壁壘之時遭到了邪龍意志的污染,無法再成為勇者。

  不僅如此,那個被召喚而來的人還將因此死去,亦或者被邪龍意志所控制,成為毀滅世界的邪惡存在。

  艾麗西亞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因為被剝奪了勇者之名而走向崩壞的男人,想到那個男人的痛苦、對勇者之名難以理解的執著,她突然覺得這個一開始就將失去勇者之名的人是如此的可憐。

  但這一切,卻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自己主持召喚儀式,說不定根本就不會發生這一切,果然自己只會給讓帶來不幸,艾麗西亞再一次這樣認識到。

  然後一個可疑的人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並告訴了她拯救被邪龍意志侵蝕之人的方法,以神明之血為其洗禮,將邪龍意志封印的方法。

  最後,艾麗西亞向著侍奉的神明舉起了叛逆之劍,並用她的魔眼捕捉到了短暫臨界的神明化身,用她的劍取得了神之血。

  為自己招致而來的不幸贖罪,這是理所當然的,艾麗西亞一直都是被這樣告知的。

  所以哪怕是向不可侵犯的神明舉起叛逆之劍這樣不可饒恕之舉,艾麗西亞依舊沒有猶豫的去做了。

  然後她帶著那個失去了勇者之名的可憐少年逃亡了,並且竭盡所能地想要補償他。

  因為在艾麗西亞看來,勇者之名是極為極為重要的東西,重要到讓那個身為她父親的男人崩壞的東西。

  所以她覺得自己可以做任何事來為此贖罪,因為都是因為自己背負的詛咒,這名本應享受勇者榮耀的人才會遭遇這樣的不幸。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蘇醒過來的少年看見她之時,說的第一句話竟是……

  「真漂亮,世界上竟然有這樣可愛的女孩子!」

  有點莫名其妙的話語,漂亮?可愛?艾麗西亞不明所以,因為曾經看見過她的人,目光之中只有恐懼,厭惡,從未有過那般清澈的由衷笑意。

  艾麗西亞覺得自己有責任教會這個被她隨便取名為卡洛的少年活下去的能力。

  但說是這樣說,其實她會的也只是戰鬥,只會揮舞手中的劍而已。

  其他方面應該說是自己被照顧著,做飯也好,洗衣也好,除去戰鬥的所有方面都是如此。

  艾麗西亞感受到了成為有過的生活,心中有著從未有過的情緒正產生著,雖然不明白這算什麼,但卻並不討厭。

  她並不明白卡洛的想法,在她看來,卡洛的想法是奇怪的,最直接的一點就是,卡洛竟然說她這一頭被詛咒的銀色長發很漂亮,他竟然說喜歡這一頭銀色長發。

  甚至他總是想方設法地想要接近她,總是說著什麼「世界第一可愛」、「可愛即正義」、「沖國人都是白毛控」,亦或者什麼「三無美少女賽高」之類不明所以的話語。

  雖然心中感到不討厭,甚至有著從未有過的,或許會被稱之為「幸福」的東西滋生,但艾麗西亞不會忘記,自己是只會給人帶來不幸的被詛咒之人,她深信這一點,因為從小到大有著很多很多事情可以證明。

  所以,她有意地與這個來自異世界的少年保持著距離。

  因為她發現,自己竟然記住了他的容貌,而且是清清楚楚地記得他的一言一行,沒辦法遺忘。

  而且,她真的不想,甚至害怕這個少年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竟然比自己受到傷害這種事更讓她害怕,或者說這是她唯一害怕的事情。

  所以,她總是將少年擋在距離之外。

  不讓他接近自己並非是討厭他,只是害怕他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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