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木棉花
「你在這鎮子上生活了這麼多年,就沒有想過那人會回來?」
一安搖著扇子,坐著床邊問道。
「外鄉客願意跟一個小乞丐,袒露心中所思所想,可能就看在彼此都在世間漂泊的境遇吧。」
一個吃一頓沒下頓的小乞丐,和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的外鄉客。
很多時候最後一次見面,那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了。
華三低頭沉默不語,補充完整了他在酒樓里說的那個故事。
一安打量著華三,一下晃動著手裡的扇子,髮帶上的鈴鐺也跟著她姿勢的轉變,響動。
果然酒樓說的故事都是半真半假的。
那大婚之夜消失的新郎官,浣衣女和那水鬼之間的關係,已經這小廝有意隱瞞地那個外鄉來尋人的客人……
應該還是缺少了一些什麼,無法串聯起整個故事脈絡。
「小三,你知道為什麼你吃了那些不乾不淨的東西,也能好好地活到現在嗎?」
一安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座椅上的小廝。
流浪在街邊的小乞丐是什麼下場,這屋子裡沒有人比他更熟悉。
「華三,能告訴我,我給你的銀子都去哪兒了嗎?你無父無母,身體也好得很,要那麼些錢做什麼?」
一直站在身邊的亭甫,緊接地問道。
「……」
明明怕的要死,可一安和亭甫抓著這些問題不放的時候,坐在凳子上的華三,緊緊咬著嘴唇不說話。
一安甩了一下袖子,手裡把玩這個一個精緻的酒杯。
「罷了,我倒要看看一個小乞丐,能有多少秘密。」
「出來吧。」
話音剛落,一安髮帶處鈴鐺不停的響動,一個披頭散髮的姑娘從酒杯里跳了出來。
「啊——鬼啊!」
剛剛低著頭死撐著的華三,一下子就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子,嚇得從凳子上掉下來坐在了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與其說那女孩是從那杯子里跳出來,不如說是被眼前這個女俠甩出來的。
少女跪趴在地上,一頭青絲披散在地上,發梢看起來還有些濕漉漉的。
「姑娘,你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嗎?」
一安附身,捏著這女子的下巴,一臉痞氣地說道。
「呸——我被你們抓住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還有什麼招數請儘管使出來,我不怕你們!」
果然被禁錮在玉樽仙境里,靈力侵蝕了一夜,脾氣還這麼大。
一安撐將開玉骨摺扇擋在眼前,剛剛這女人的叫囂,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你說有人抓你不是一次兩次了,你每回都沒被抓住嗎?難不成不還想著今日會有人來救你?」
一安說著瞥了一眼身後已經快要嚇尿的華三,利落地合上了手裡的扇子。
「……不要假惺惺的了,你們是從我的嘴裡套不出什麼話的。」
這女人有一瞬間的失神,掩飾眼裡的慌張,立刻改口說道。
一安嘴角輕輕勾起,看著是被她猜中了,昨夜那湖泊周邊一定是有人看守的,只是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目的。
監禁這女子,還是出於保護?不管是什麼目的,這人一定還會再次出面。
一安無視這女人眼裡的狠辣和嫌棄,伸手撩開這一頭烏黑的秀髮。
「你想要做什麼,起開!」
「噓……我讓你動,你才能動。」
一安指腹摸索著這女人冰涼的嘴唇,指尖劃過她的眉梢。
果然,眉尾有痣。
一安伸手將這女人臉邊的頭髮,撥向耳後,一張清秀又帶著怨氣的臉,顯露了出來。
「小三,你過來。」她頭也不回地命令道。
華三聞言,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在亭甫的幫助下,從地上爬了起來。
「看看,這是你記憶里那畫像中的人嗎?」
一安側身,給華三讓出了一道視線,問道。
華三磨磨蹭蹭地來到了這女人面前,以為是什麼凶神惡煞的模樣,沒想到真是一位清秀的姑娘。
他跪在地上,歪著腦袋,努力的回憶著。
在一旁等得不耐煩了的一安,拿起扇子敲著這小廝的腦袋。
「想不起來?要不要我幫你想想?」
「不不不,想起來了,像畫像中的人,但又有些不同。」
華三死命地盯著這姑娘的五官,也不顧什麼男女有別了。
「哪裡不同?」
「畫像里那姑娘眉眼裡都是羞意和溫柔,這……」華三看了看身旁這人,嚇得後退了幾步,沒有繼續說下去。
一安回頭瞥了一眼,故意放慢速度說道。
「青衣鎮,郊區,一座破敗的府邸,裡面有一位男主人,他……」
在一安說這些詞的時候,亭甫也觀察著這女人的神色。
「不,不要……」
終於,那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也露出了破綻。
「好,那你先說說你是誰,以前是誰?現在是誰?」
一安得逞地想亭甫挑了挑眉毛,轉身又恢復剛剛那一臉殺氣的表情,說道。
地上著女人的靈力已經被那法器侵蝕殆盡,一股子傲氣也湮滅了下去。
她眼神來回閃爍,低聲說道:「我叫木棉,青衣鎮人。」
木,這個姓氏甚少見到,木氏的族人也因飢荒,戰亂四散分佈。
輪到她父親那一輩的時候,家裡的人已經定居在這個煙雨蒙蒙的小鎮上。
她出手與木棉花開的季節,家境並不富裕,父母病逝之後,她靠給人浣衣為生。
即便已經在這個鎮子上居住了很多年,但依然被當地的人視為無根無基的外鄉人。
好在家裡人即便潦倒也不忘記祖訓,因此木棉小時候,就已經學文段子了起來。
只是一個女子,也不好說能用這個本領做什麼營生。
家裡那本就為數不多的積蓄,也因為父母長期勞作病倒,一點點花光。
最終,她成為了這鎮子上唯一一個木姓人,周圍的人也習慣直接稱呼她為浣衣娘。
就這樣沒名沒姓,沒有存在感的過活,直到遇見了那位她此生無法忘記的人。
現在想想,也已經是三百多年的事情了。
「三百……年?你,你真的是妖怪?」
華三蹲坐在地上,顫巍巍地指著眼前這人說道。